趙謙琢磨了一下,既然要講排場,講奢華,少不得要弄一些行頭。這次出來,輕衣簡行,還真得要好好置辦一番。
靜月想了想:「東西太多也不好弄,這樣吧,你只買衣服飾物,船只擺設我來想辦法。」
趙謙笑道:「你好好養病吧,我來弄就行了,再說了,什麼東西值錢,什麼東西精美,你有我懂麼?」
靜月輕輕一笑:「給方家薛家辦事,從他們倆家借就行了,不夠的我也有辦法弄來,你只管放心,保證既優雅又華貴。」
「你說和人家借,人家就借給你啊?他們又不認識你。」
「那你就別管了,耽誤不了事。倒是你,別只顧玩樂,誤了時辰。」
趙謙保證道:「放心吧,這事我絕對給他們辦成了。」
說完這話,趙謙邁步就要向外走,只聽得靜月又在喊住了他:「那位公子的...嗜好,你不要告訴別人,咱們夫妻間說說無妨,要是宣揚出去了,是要犯口舌之過的。」
趙謙揚揚眉:「知道了,我不會多嘴的。」
趙謙是何許人也,全國數一數二的風流公子,花花太歲。
要是讓他耕田勞作,他肯定不行,要是讓他經商行賈,他也不會......總而言之一句話,漁樵耕讀,仕農工兵,只要是營生的行當,他統統做不來。
吃喝嫖賭,擺譜裝闊,這正是他的拿手本事。
只用了一個中午,趙謙就將七秀鎮最貴的衣服,最貴的飾物掃蕩了一番,還親自去青樓,找了十來個漂亮的姑娘,給她們也買了不少衣服首飾,打扮的花枝招展,就連李秀他們,也都從頭到腳裝飾一新。
日頭偏過正午,靜月派人給趙謙牽來了幾匹寶馬。
中間一匹,英氣勃發,毛色炳耀,燦爛無比,光芒四射。馬鞍是金絲鎖邊,五色刺繡,墜著串串明珠,饒是趙謙見多識廣,也沒看見過如此英偉的駿馬。其余幾匹也是精神十足,修飾華貴。
來人告知趙謙,游船已經備好,湖邊深褐色檀香木的就是。
趙謙一見萬事俱備,帶僕叢騎了駿馬,雇了幾頂軟轎裝了姑娘們,浩浩蕩蕩直奔城西。
走了大約有三裡地,一個巨大的湖泊出現在眾人面前。
湖很大,一眼望不到頭,水色碧青,波光粼粼,上面水氣蒸騰,看上去煙波浩渺。
時值盛夏,天氣懊熱難耐,城中富戶多備船舫,來往於湖上避暑,是以湖上停了好多花花綠綠的船只。
趙謙來到湖邊,先四處張望了一下,卻發現這許多的船中,竟然沒有一艘是紅色的。不過他並沒有懷疑小尼姑,經過這麼多的事情,他對小尼姑有著一種盲目的崇拜,小尼姑言出如山,必會靈驗的。
靜月給他的准備的那艘船,他沒費半點勁就找到了。檀香木散發出來的異香,從老遠就能聞得到。
檀香木極為珍貴,是論錢論兩來買的。趙謙長這麼大,看見過的最大的檀香木制成的東西,是一座高七米的佛像,據說那已經是價值連城,世所罕有了。
眼前這艘畫舫,長約三十來米,分成上下兩層,寬大回廊,雕花門窗,豪華十足。
在湖裡的畫舫中,這艘畫舫只算得上中等長度,但它的價值,就是全湖的船都加起來也頂不上個船漿。這艘船,從頭至尾,從身到漿,全是檀香木的。
這艘貴重的船將全湖的人都驚動了,大家都圍了過來,看是何方神聖,竟然如此的富貴逼人。
趙謙在眾人的贊歎和羨慕中,帶人登上了船。
船中擺設,無不精妙。
琴棋書畫,樣樣齊備,趙謙看了看,全是大有來頭的傳說之物。船中掛件裝飾,無一不是難得的精品。桌椅板凳,樣式典雅又大方。杯盞茶碗,都是不知多少年的古董。美酒佳餚,也准備的十分齊全。
難得的擺在一起的那種感覺,讓人覺得無比的雅致,無比的和諧,哪怕是稍微動一件東西,都覺得是破壞了它的美。
眾人一進來,都看呆了,傻傻的站在原地不敢呼吸。只有趙謙,表面還能保持著一副水波不驚的樣子,實際上,心裡也是大為驚歎。
趙謙招呼眾人坐下,自己依紅偎翠,和美人下棋調笑,讓李秀等人小心觀看來往船只,注意尋找那艘紅色畫舫。
以趙謙以往的作風,此時此景,對著諸多美人,肯定早就撲上去了。
可如今,雖然還有這個心,也有這個力,但他卻不敢。
手中那不長的壽元線一直在提醒著他,再消譴幾個美人,自己就真的要牡丹花下死了,可惜不會是做鬼也風流,即便要風流,估計也得去十八層地獄和惡鬼風流去了。
趙謙心中有事,時不時的向外張望,過了未時,索性自己親自站到了船頭,觀察著湖上的動靜。
未時到了,那船沒出現,未時一刻到了,那船還沒出現,未時二刻到了,那船還是沒來。
趙謙汗都下來,莫不是這船停錯了地方?和那艘紅色畫舫錯過去了?
趙謙不敢懷疑靜月的推算,只是一個勁的回想自己是不是哪疏忽了。
正在趙謙坐立不安的時候,未時三刻到了。
這世上就真有這樣神奇之事,一艘紅色的畫舫就真的出現在了湖的那邊,在蒸騰的水汽中,若隱若現。
趙謙大喜,急忙命人將船迎上去。
待兩船接近之時,趙謙看到了那艘畫舫中的情形。
一個二十左右的俊美男子斜躺在一個美人懷中,旁邊一個美人在喂他飲酒,腳邊一個美人在捶腿,後面一個美人在捶背,還有一個在打扇,還有兩個美人,一個彈琴,一個跳舞。
船中各物,俱是珍貴異常,精妙無比。
趙謙赫然明白靜月為什麼叫他奢華一點,排場一點了。
要是簡樸一點,寒酸一點,怕是入不了這位公子的眼睛。
兩船交錯之際,那位公子也看見站立船頭的趙謙了。
趙謙今天打扮的是既文雅又華貴,讓人一看,就覺得是一個風度翩翩的貴族公子。
同是風流人物,同是美如冠玉,同是富貴之子,兩人四目相對之際,不由的都對對方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趙謙身負任務,率先開口:「蜀錦地衣絲步障。屈曲回廊,靜夜閒尋訪。玉砌雕闌新月上,朱扉半掩人相望。撫琴的美人,這首曲子且待今晚再彈與你家公子聽吧!」趙謙雖然不學無術,但久居煙花之地,聽那些青樓女子唱的曲聽多了,多少也就聽熟了幾曲。
北宋詞人柳永雖然一生不甚得志,但他的詞卻是廣為傳唱,特別是青樓之中,更是唱他曲的居多。
這首《鳳棲梧》,就有很多女子為趙謙唱過了,趙謙沒用刻意記,就背的很熟了。
那位公子應聲而笑:「這位兄台妙哉,此曲正應今晚唱。」
趙謙一拱手:「相逢即有緣,兄台可否移步,來趙某船上一敘?」
那位公子也是痛快人:「兄台有請,莫敢不從。」當真就停酒推美,一躍而起,上了趙謙的船了。
一到得趙謙船中,看到船只擺設,他不由的也楞了下,不過他畢竟也是個見過世面的,立刻就恢復了平靜從容:「兄台真是個富貴雅人,小弟自愧不如。」
趙謙做了個請坐的手勢:「兄台請坐,在下趙謙,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那人稍微讓了讓,這才坐下了:「小弟蕭宸,小弟今年二十又三,趙兄貴庚?」
兩人坐定,旁邊女子送上香茶,趙謙道:「趙某癡長二歲,由不得托個大,叫你一聲蕭賢弟吧。」
兩人一邊品茶,一邊談天說地。
一談之下,兩人更是投機。
趙謙使了使眼色,讓那幫女子過來伺候。
那些女子都是極有眼色的,自然知道如何討巧逢迎,酒菜佳餚全都端了上來,就將兩個圍在了中間。
趙謙雖然才學沒有多少,盛在對朝廷秘事、風花雪月熟悉之極,他也很識趣,總是將話題攏在這方面,生怕蕭宸和他談論什麼經史子集,詩詞歌賦露了怯。
聊著聊著,趙謙就將話頭有意識的移到了美人身上。
蕭宸一邊與美人調笑,一邊向趙謙道:「兄長艷福不淺,得如此多的美人相伴。」
趙謙蹙眉長歎,做出一副婉惜的樣子:「這些庸脂俗粉,入不得眼,入不得眼。」
蕭宸一見趙謙那愁眉不展的樣子,立刻猜到有隱情:「聽兄長之言,似乎心有所牽。」
趙謙正等他問這句呢,卻裝作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一咬牙,向旁邊的女子們揮了揮手:「你們都退下。」
待那些女子退下,只剩下趙謙和蕭宸二人,趙謙撫額長歎:「不瞞賢弟,愚兄在這七秀城中,見到了一位美如天仙的女子,饒我縱橫花叢十幾年,也沒見過如此貌美才高的女子,哎......」趙謙自己都覺得誇薛采薇誇的太過了,她哪配得上什麼美如天仙啊,只有小尼姑才配得起這個詞呢。他心雖然如此想,面上卻是一副淒婉哀怨。
蕭宸眼中興味頓起,問道:「當真有這麼漂亮的女子麼?兄長既然喜歡,娶過來不就行了?」
趙謙無奈的搖了搖頭,自己覺得還不夠逼真,掐了一下大腿,逼上來了蒙蒙淚霧:「枕邊發盡千般誓,怎奈是男已娶,女已嫁,相聚不能相守。」從這詩中就能看出趙謙的詩詞水平來,念出來的詩,不是夜會的,就是帶枕的,反正是離不了這男女之事。
趙謙一邊說,一邊留意蕭宸的反應,果然,一聽說是他人妻,這蕭宸眼中就冒出了精光。
「這女子已是嫁人了?那兄長還怎麼和她枕邊...」
魚兒上鉤上,趙謙心中暗暗高興:「自然是暗度陳倉了。可惜前幾天出事了,我們私會之事,被人發現了,聽說她已被夫君休回了娘家......」
蕭宸拍掌而笑:「那不正好合了兄長之意,娶回來當小妾,正是鸞鳳相和。」
趙謙哀哀歎氣:「可惜我家有悍妻,娶她之日,就是她命喪之時,那豈不是害了她?她娘家嫌她名聲不好,要將她賣去,可惜我,唉,唉,我們終是無緣啊,現在只盼她能遇到個如意郎君,我也算放了心了......」趙謙語帶哽咽,似乎說不下去了。
蕭宸也皺起了眉,似乎在歎息紅顏薄命。
趙謙察言觀色,知道這蕭宸十有八九是惦記上了。
兩艘船一前一後,相繼往岸上行去,趙謙象逮著知音一般,對蕭宸大談薛采薇,說這個女子如何美貌,如何的好才華,如何的熱情,如何的讓男人滿意......把個蕭宸聽得,不住的喝水。
兩人正說間,李秀進來稟告:「王爺,到岸了。」
蕭宸一驚:「王爺?兄長,你?」
趙謙微微一笑:「賢弟不要驚慌,愚兄這次微服而來,不序他禮,只以兄弟相稱。」
蕭宸看著趙謙,稍一琢磨:「原來兄長是敬王爺,小弟失禮。」
兩人棄舟上岸,趙謙問道:「你我兄弟相談甚歡,可惜時間無多,明天我就要離開這裡了,怕是今後都不會再來了,賢弟若是有空,就去杭州游玩,為兄自當一盡地主之誼。」
蕭宸道:「小弟是廣東人氏,也不是本地人,明天一早也要回去了。只此一別,不知要何時才能再與兄長相聚了。」
李秀牽過趙謙的馬,蕭宸這次是真的驚了:「神駿逾輝!」
趙謙稱贊蕭宸道:「賢弟好見識,此馬正是逾輝。」其實他根本不知道這馬是什麼,只不過聽蕭宸這麼驚訝,順竿爬罷了。
兩人又客氣了一番,這才相別而去。
蕭宸看著趙謙的背影,眼中閃過陣陣算計。
他的心思,趙謙知道。
趙謙的心思,他卻不曉得。
趙謙這廝現在正在高興,這個風流了一次的大包袱,終於可以甩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