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征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向靜月道:「此地危險,我送他回去吧。」
這孤男寡女的,又在個人跡不至的地方,趙謙哪放心啊,攥著靜月的手,一個勁道:「不走,我要在這兒幫你們。」
靜月想了想:「無人帶領,他就摸到這來了,也是一種緣分,就讓他在這兒吧。」
既然靜月都這麼說了,水征自然就不再反對了。
趙謙見靜月同意自己留下來了,得意的向水征揚了揚頭,示威的表情很明顯。
水征也不和他一般見識,徑自抬著頭,盯著天上的月亮。
靜月將趙謙往旁邊拉了拉,囑咐他道:「一會兒你把金剛罩用出來,風叢被壓了一百多年了,怨氣還不一定多重呢,你小心點,別讓她傷了你。」
趙謙不住的點頭,死命的攥著靜月:「小尼姑,讓那道士打頭陣,你晚點上啊。」
靜月道:「你就別管我們了,保護好自己就好了。」
兩人正在說話,只聽水征喊了一聲:「差不多了。」
隨著他這一聲喊,只見一片亮晃晃的銀色光芒如同一匹銀緞,從月亮上席卷而下,向三人所在的地方,包裹而來。
趙謙哪見過這麼奇怪的事啊,看著從天而降的銀色光幕,眼都傻了。
「嘩喇」一聲響,一個東西忽然從趙謙的腳底下的土中射出,一道金光迎著那銀色光幕就飛上去了。
金光大盛,那個東西一遇見銀色光幕,忽然如同太陽一樣放出了強烈的光芒,照得三人眼睛都睜不開了。
水征大喊一聲:「靜月,就是現在,收!」
靜月盤膝而坐,雙手迅速的在空中畫著萬字符,隨著她的動作,憑空出現了一個金色的萬字符,靜月的動作越來越快,那萬字符也就越來越清楚,越來越大。
「四面佛陀!」隨著靜月的一聲輕喝,她的手猛的向地上一擊,那個萬字符見土而長,轉眼間變得如同幾間房子大。
金色的萬字符,在月光下,閃閃生輝。
趙謙一眨眼間,發現那個萬字符的四角上,竟然坐了四個佛陀。
佛陀金光滿身,雙掌合十,雙目微閉,嘴唇輕動,無比的梵音湧動天地。
空中那個金色的東西好象受了佛陀指引一般,猛的分出四道光芒,射向了四尊佛陀。
金光流動,源源不斷的進入佛陀們的身體,梵音聲越來越大,震得趙謙耳根生疼。
而靜月,坐在萬字符的中間,也在不停的念著經,念經韻律的佛陀們一模一樣。
趙謙正看得入神,忽聽耳邊有人說道:「她很厲害啊!」
趙謙想都沒想,接口道:「當然了。」
那人又道:「你剛才聽到笛子聲了,是不是?」
趙謙目不轉睛的盯著空中,順嘴答道:「嗯,聽到了,我長這麼大,還沒聽到那麼好聽的笛聲呢。」
那人稍一沉默,又道:「你喜歡吹笛麼?」
趙謙光顧了看空中的奇異景象了,頭都沒回:「談不上精通,能吹幾首簡單的曲子而已。」
這話倒也不假,趙謙在青樓楚館泡了十好幾年,見過的色藝雙絕的女子不計其數。青樓中的女子所謂的「才」,無非是琴棋書畫,絲竹管弦。這裡面當然就包括笛子了。和那些女子混的多了,一般的樂器趙謙都懂點,當然了,精通是談不上,但奏出首曲子來,還是沒問題的。
趙謙還沒有感覺有什麼不對,忽聽水征大喝一聲:「誰?」
趙謙猛一回頭,眼睛立刻就直了。
他的後面,赫然站著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靜月的美,在靜,在冷,在清。
這個女子的美,在飄逸,在空靈,在溫婉。
靜月是冰原中,望雪而生的冷冷冰蓮。
這個女子,必是月華之中,臨波照影的清清水仙。
靜月在男人眼中,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對著她清沏的眼睛,每每讓人生出仰望,生出慚愧。
這個女子,卻絕對是每個男人都夢寐以求的絕世佳偶,美麗溫柔,又帶著一種清新,太適合娶回來當老婆了。
趙謙望著這個女子流口水,水征卻快速的跑過來,擋在了趙謙前面:「風叢?」
這一句話,就把趙謙從癡迷中拉了回來,在美色與性命之間,趙謙總能快速的做出貪生怕死的決定,他指著風叢,恐懼的大叫一聲:「鬼呀......」
風叢淡淡一笑,眼波流轉處,風華絕代。
她向後退了一步,款款施禮:「見過二位公子,妾身就是風叢。」
估計著風叢好象沒有惡意,趙謙從水征身後探出腦袋來,好奇的打量著風叢。
靜月說風叢被壓了一百多年,肯定是怨氣沖天,可眼前這個女子,連一點點戾氣都沒有,從容鎮靜的好象站在自家後花園一樣,哪看得出半點怨氣啊。
不過,她確實長得很漂亮,氣質也很出眾,不怪當初方廂使勁了手段,要將她弄到手。若是換成是當初的趙謙,肯定也要不顧一切的把她據為己有。
水征的眼中仍是一片清明,風叢的美貌沒有給她帶來任何波動:「風叢小姐,我們將你從鎮魂碑下放了出來,你有何打算?」
風叢抬起頭,望著正在收取鎮魂碑的靜月還有漫天的金色光芒,淡淡說道:「我有選擇的權利麼?請說說你們的想法吧。」
水征道:「我建議小姐魂歸地府,人間畢竟不是鬼魂的久留之地。」
「去地府輪回麼?不需要了。」風叢臉上仍帶著淡淡的笑,但趙謙卻從這笑容中,看出了一股淒涼的味道。
水征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聲音平的沒有一絲起伏:「那你想做什麼?你被鎮魂碑鎮壓了這麼多年了,昔日的仇人早已在地獄中受盡了苦楚,你也應該沒有遺憾了吧?」
趙謙以為一提到仇人,風叢肯定會有很痛苦的反應,卻沒料到,風叢聽了,眼睛都沒眨一下,只是靜靜的望著水征道:「這位公子,你說人活著是為了什麼?」
水征不知她為何有此一問,卻是楞住了。
風叢見水征沒有回答,自顧道:「人活著,莫不成就是為了等待次次輪回麼?今生和你是夫妻,來生沒准就是仇人了,今生的父母,來世可能就是兄妹,我們如同一個個會動的木偶,身不由己,無知無覺的上演著一幕幕悲歡離合。這樣的活著,有意思麼?情也罷,恨也罷,一碗孟婆湯統統勾銷罷!」
水征本就不擅言談,要不然也不會每每被趙謙擠兌的無話可說了。而趙謙,對著鬼魂,哪還敢說出話來啊,即便這個鬼魂是個與世無雙的美人,他也覺得還是小命重要。
於是兩人站在風叢面前,看著風叢自言自語。
「活著也好,死了也好,不過就是這麼回事,拆穿了,揭破了,沒有一點意思,活著苦,死了仍舊是苦。」說到這兒,她看了水征和趙謙一眼,眼中無恨又無情:「我不願再入輪回了,也不願再活了,也不願當鬼了,我只想安安靜靜的,讓魂魄消散,徹底消失在這天地間。」
水征呆了,趙謙傻了。
兩人怎麼也沒想到,被鎮魂碑壓了一百多年的風叢,沒有怨氣,沒有仇恨,竟然——厭世了。
趙謙一見水征不說話,探頭探腦小心翼翼道:「小姐想的太多了,活著有什麼不好的啊,有好東西吃,有好衣服穿,還能抱美人,游山玩水,多有意思啊,你要是魂飛魄散了,這一切可都感受不到啦。」
一聽這話,就知道趙謙和風叢在思想上,就不是一個高度。
風叢有禮的向趙謙笑了笑:「公子所說,風叢已經不再留戀。」
水征道:「風叢小姐,你是活也罷,是死也罷,不是我們能決定的。我們的任務就是將你帶回地府。你若想魂消魄散,在閻君面前消了公案後,隨你怎麼做。現在嘛,還請小姐忍耐片刻,等收取鎮魂碑後,送你回地府。」
風叢考慮了一下,點頭道:「也好,我就隨你下趟地府吧,不會在你們面前魂消魄散,連累你和那位小師父的。」
說完這些,她又向趙謙招招手:「這位公子,你過來,我有幾句話交待你。」
趙謙指指自己:「我?」
風叢點點頭。
趙謙磨磨蹭蹭膽戰心驚的走了過去,站在了風叢面前。
風叢拿出個東西對趙謙道:「既然你能聽到我的笛聲,就是與這笛子有緣,那這個笛子送給你吧,反正我也用不上了。」
趙謙低頭望去,卻見一管瑩白如玉的笛子放在手心。
風叢又道:「這笛子是我采了鎮魂碑的佛光凝成的,由於佛光中夾雜了我的鬼氣,它成了一件亦正亦邪的法器,你心中有善意的時候,它是佛器,你心中有惡意的時候,它是鬼器,公子用的時候,千萬小心。」
趙謙見她平白的送了這麼厲害的東西給自己,不由問道:「為什麼交給我,你不怕我是壞人麼?」
風叢抿嘴一笑:「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這一世你是好人了,你敢保證你下一世還是好人麼?這一世你是壞人了,你怎麼肯定你前世就不是好人呢?好也罷,壞也罷,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事了。」
趙謙道了謝,又走回水征身後,小聲對水征道:「這女人被關瘋了。」
水征卻道:「她是大徹大悟了。」
趙謙看了看雲淡風輕的風叢,又看了看平靜如水的水征,心中暗道:「這倆傻子!」
趙謙不和傻子一般見識,扭過頭去看靜月。
空中的金光已經很淡了,趙謙細細看去,隱約看得出那東西是一個巴掌大小的牌子,樣子和免死金牌差不多。
萬字符上的四位佛陀,不知何時竟然變得高大無比,足足有幾十米,看上去,格外的莊嚴肅穆。
而坐在萬字符中間的靜月,好象有些不妙,顆顆汗珠不停的從額上滾落,靜月的後背,已經全部濕透了。
趙謙急忙扯了扯水征:「你去幫忙啊,想累死小尼姑啊?」
水征無可奈何道:「這是佛家的事,我一個道門弟子,幫不上忙啊。」
趙謙急了,向水征嚷道:「那怎麼辦?難不成眼睜睜看著小尼姑累死麼?」
水征安慰他道:「不要著急,應該沒事。」
風叢也在旁邊說道:「沒問題的,這位小師父收服鎮魂碑,只是早晚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