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這個人叫周正浩,少時從文,後來屢試不中,就改做了商人,家中富裕,頗有一些產業。周正浩正室亡故,年前買了個二八女子欣娘做妾室。這欣娘長得貌美窈窕,是個絕色的佳人。娶了小嬌妻,周正浩自然是愛如心上明月,十分的寵愛,而欣娘對周正浩,也算得上是敬重有加。

剛才他辦事回來想要回家,卻被當地有名的潑皮馮阿郎攔住了。馮阿郎和周正浩要十兩銀子,說有個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是關於他的嬌妻的。

馮阿郎說出的消息,卻讓周正浩如被雷擊了一樣。馮阿郎說,他的妻子欣娘,和他家對門的文秀才勾搭上了,剛才文秀才從周家花牆悄悄翻進去了,兩人現在正在周家花廳裡偷情。

這文秀才仗著自己長得俊美,把這一片有點姿色的女子婦人全勾上手上,平時名聲差的很,馮阿郎這麼一說,周正浩當然就相信了。

一想到被人戴了綠帽子,周正浩就被怒氣沖昏了頭,買了把尖刀,就要去宰了這對狗男女。

趙謙一聽,很熟悉很老舊的故事嘛。

這個文秀才,倒和自己以前很象,都是喜歡風花雪月的人。

看在同是惜花之人的份上,既然知道了,少不得要救他一救了。

趙謙連連勸周正浩喝酒,周正浩是實在人,自然敵不過趙謙的刻意勸慰,再加上心中煩悶,不由的也就飲了幾杯。

趙謙一看周正浩的火氣也消的差不多了,也沒那憤憤不已了,遂開言勸道:「周兄,這事吧,你既然告訴小弟了,小弟也不好裝聾作啞,少不得要幫你謀劃一下。這種失了節的女人,不要也罷,依小弟之見,索性賣了她,用賣身的銀子再娶一房,這次娶個端莊秀麗,品性溫柔穩重的,豈不是兩全齊美?」

周正浩卻頗是躊躇,趙謙閃眼觀瞧,覺得周正浩可能是放不下那欣娘的美色。

趙謙試探道:「周兄莫不是捨不得嫂夫人?若是這樣,那小弟叫人去警告那文秀才一番,不許他再和嫂夫人來往了,替周兄出了這口惡氣,如何?」

那周正浩聽趙謙如此說,卻仍是既不搖頭,又不點頭,只是低頭悶坐。

趙謙何許人也,一見他的樣子,就知道周正浩是捨不得欣娘,甘願忍氣吞聲了。

既然人家願意戴這綠頭巾,趙謙也不好再勸慰什麼,湊近周正浩小聲說道:「那小弟現在就帶人,去把文秀才暴打一頓,周兄且在這裡稍坐,候我佳音。」

周正浩輕輕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趙謙叫李秀陪周正浩喝酒,自己一使眼色,帶了那桌上的人就出了酒樓。

打人這等小事,自然不用趙謙親自出馬,趙謙手下那幾人功夫都不錯,翻個牆易如反掌,趙謙囑咐了他們一番,叫他們不要聲張,把那文秀才插—來再揍。

手下人都翻牆進去了,趙謙就站在牆外等候。

周家的花牆,外面是一條有點僻靜,也不太寬的巷子,這巷子不寬,卻很是幽長,深深窈窈的,看不清盡頭。

周家花牆的對面,也是一面花牆,裡面可能也是一個大戶人家的花園。

因為是花園相對,自然是少人居住,由此這巷子靜的格外出奇。

趙謙一個人站在這幽遠深長的巷子裡,天色又黑又暗,晚風吹過巷子,帶著陰冷和冰涼,趙謙心中不由就有點疹得慌了。

該死,怎麼全讓他們進去了,剛才就應該留下個人陪自己。

越思越想越心虛,越瞧越瞅越害怕。

趙謙悄悄往牆邊靠了靠,後背抵在了花牆上,心中這才稍微安定了點。

可能因為是巷子太深的原因,這裡的穿堂風吹起來格外的冷,這種冷和天氣的寒冷不同,而是帶了一股潮濕發霉的陰冷,這風吹到身上,有些嗆人,有些不舒服。

趙謙被這冷風嗆的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詛罵著這個該死的巷子。

也不知周府花園有多大,怎麼那麼多人去了,還沒回來呢?

花牆有些高,趙謙就是踮起腳來,也看不到裡面,他琢磨著自己的人怎麼也不會吃虧,索性不等了,自己先回酒樓,他們找不到自己,自然會回去的。

趙謙打算要走,剛一轉身,卻嚇了一跳,巷子的東頭,不知何時,竟然搖搖晃晃的來了一個人。由於天黑,等趙謙發現那人時,那人離他已經不遠了。

那人好象喝醉了一般,走路極為不穩,忽忽悠悠的左移右擺,衣衫也不太合身,很是寬大,他走路處,衣袂飄動,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好象在飄一樣。

趙謙他們本就是從巷子東頭來的,他要回去,勢必要回頭往東走,和來人,肯定要打個罩面。

這麼疹人的巷子裡,來了一個人,趙謙沒有緊張,反倒是松了口氣。

賊人不可怕,大不了是破點財,這個時候,趙謙最怕的,卻是一切亂七八糟的事情。

不知為何,趙謙感覺越發的冷,八九月的西川,竟然有這麼冷麼?

趙謙凍的全身發涼,他緊了緊腰帶,好象這樣能為自己帶來點溫暖似的。他緊走幾步,想要快點走出這該死的巷子。

在離那人十來步遠的時候,趙謙忽然感覺頭皮發麻,一股涼氣嗖的一下,從頭頂涼到腳底板。

他攸的停住腳步,緊緊的靠到牆邊,好象在給來人讓路,暗地裡,卻是慢慢的用出了金剛罩。

趙謙現在很想閉上眼,來個眼不見心不怕,可他又不敢閉眼,生怕這一閉眼,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他的臉嚇的粉白粉白的,心也跳的怦怦快,縱然已經不是初次遇到奇怪的事情,但眼前這一幕,卻將他嚇了個半死。

茫茫夜色中,從那漆漆黑暗裡搖擺著走來的,不是一個大活人,赫然是一件空蕩蕩的衣服!

大藍的喪服,胸前繡著一個紅紅的「壽」字,這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東西,此時此刻,卻如同有生命一般,在這幽深的小巷中,緩緩而來。

趙謙本就膽小,見到了如此詭異的一幕,直嚇的渾身篩糠,動彈不得。此時此刻,他十萬分的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多管閒事,也十萬分的想念驅鬼避邪的小尼姑。

早知如此,他說什麼也要早早回去摟小尼姑睡覺,打死也不來這個遭瘟的鬼地方!

趙謙心中不停的呼喊著「南無觀世音菩薩」,給自己壯膽,求菩薩保佑。

那件衣服一顛一顛的向前走,就好象,有一個無形的人在穿著它一樣。

它走的並不快,趙謙推測是那「人」的步伐過小,而這件壽衣也不大,看起來,更象是女人穿的。

對,女人,這件衣服,應該是一個女人的喪服,這走路慢悠悠,一顛一跛的樣子,不正象一個蹣跚而行的小腳女人嗎?

趙謙正想間,那件喪服已經走到他跟前了,衣服還未到,一股給死人燒紙的紙灰味先傳了過來,然後,趙謙感覺到了一種如掉冰窟的寒冷和一股莫名的壓迫,好象被這壓力窒息了一樣,讓他喘不上氣來。

巷子有點窄,那件衣服又太過寬大,縱然趙謙已經盡力將自己縮到牆上當年畫了,那衣服的袖子,卻仍是從趙謙鼻尖上揮過去了。

在兩「人」相交的那一瞬間,趙謙聞著濃重的紙灰味,睜著驚恐的眼睛,竟然還奇跡般的看到那衣服的袖子上,油污了一大塊。

那衣服如同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一般,搖擺著腰肢,晃晃悠悠的就和趙謙擦肩而過了。

它沒有傷害趙謙,也沒有招惹趙謙,更沒有對趙謙露出一絲半點的好奇,而是從從容容的,就那麼大大方方的的走過去了。

它一走過去,那刺骨的冰冷也過去了,趙謙身上的壓力陡的一輕,一股空氣即時壓入他的口中,趙謙狠命的吸了一口空氣,望著那件漸漸遠去的衣服,卻是連大氣都不敢出。

待那衣服走遠,趙謙想都沒想,撥腿就跑。

幽長的巷子,無人的黑夜,將趙謙沉重的吸呼聲和腳步聲,放得格外的大,格外的響,格外的...嚇人!

一路狂奔出巷子,趙謙癱在巷子口,再也沒有力氣跑了,他不停的用手拍打著胸膛,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不是沒見過鬼,方門七鬼,風叢,都是鬼,也許是因為他們都很有禮貌的關系,也可能是當時身邊有人的原因,趙謙並沒有覺得他們有多害怕,可現在,這件衣服,卻生生的差點將獨自一人的趙謙嚇死。

趙謙打了個冷戰,身體卻是控制不住的哆嗦了起來。

抬起沉重的腿,趙謙想要回酒樓,或者干脆回客棧去找小尼姑,有小尼姑在身邊,自己是什麼也不用怕的。

要走了,趙謙不由的回頭看了看那條可怕的巷子。

一件會自己走路的衣服,還是喪服,而且是不害人的喪服...

這其中,肯定有什麼特別的事情。

趙謙本就是個好奇心很重的家伙,遇到了這麼不尋常的事情,不由的升起了想尋根究底的想法。

可看看那條巷子,又想想當時那可怕的感覺,趙謙嚇的又忙把這個瘋狂的念頭打消了。衣服的故事可能很奇特,但再奇特的故事,也沒有小命值錢啊!

趙謙緊跑兩步,蹭蹭往客棧趕。

跑了沒幾步,他又停住了,一件會走路的衣服,可是很多人一輩子都沒見過的,這麼好玩的事情,要是錯過了,豈不可惜?何況那衣服並沒有害人的意思,自己又有金剛罩護身,一般的鬼怪是傷不到自己的。

趙謙做完了思想斗爭,也做好了心理安慰,終是好奇戰勝了恐懼,一個狠心,他一頭扎回了小巷,如同駿馬脫韁一樣,快速的跑向了小巷深處,向著那件衣服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