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冷。」男孩子畢竟還小,對冷暖的反應十分的靈敏。
小姐姐又哆嗦了一下,略沉吟了一下,然後清脆說道:「爹爹說過,屋裡太冷,就是有不干淨的東西,你等等,我去拿爹爹求來的符。」
說罷,小女孩打開了一扇櫃門,伸手進去摸東西。
忽然之間,耀眼的金光從櫃子中陡然噴出,站在牆角的衣服一個不防備,頓時被包圍在了金光之中。
淒厲的慘叫聲猛然響起,牆角的衣服,在這金光的照耀之下,好象一尾被剝鱗的魚一樣,痛苦的扭曲翻滾著。
衣服的身上,冒出了一團團的黑氣,隨著黑氣的冒出,衣服漸漸萎頓了下去。它強抗著金光,強忍著痛苦,一點點的爬出了房間。
待它出得房來,趙謙這才發現,本來很新的衣服,已經變成了破抹布。
它的身上,滿滿的全是被燒過的大洞,殘破的布上,還冒著縷縷的黑煙。
衣服沒有頓得上察看自己的傷勢,而是連忙轉到窗戶邊,翹首向屋裡張望,等它發現那兩個孩子一點事沒有,這才象烈火燒身一般,劇烈的搖晃著,兩條袖子使勁的拍打著身上。
女孩子將符拿出來以後,屋中金光燦然,衣服見識了金光的厲害,不敢踏進房門半步。
可即便它受了傷,吃了痛,還被金光攪的不敢進屋了,可它仍是在門外窗下,不斷的徘徊,死活不敢離去。
它一會兒站在窗子前,伸頭往裡探望,待吃了一記金光,才悻悻的縮回頭來。它一會兒靠在門邊,扒著門框,用袖子不停的抹著眼淚。它一會兒倚樹歎息,一會兒撫牆流淚,在院子裡反反復復的走來走去,依依不捨的盯著屋內,每當屋中有一點點的動靜,總要忍不住走到門口,寧可挨上幾記金光,也要看兩個孩子一眼。
看到衣服這淒慘癡情的樣子,趙謙是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的眼角有些濕潤,心中有些酸楚。
他悄悄的下了椅子,帶著感動與黯然,默默的離開了這個讓人傷心的地方,也離開了衣服。
這一路回去,雖然夜黑如墨,街上空無一人,趙謙卻因心中充滿了對衣服的同情和憐憫,竟然沒有感到一絲半點的害怕。
趙謙在路上走的很快,他迫切的想見到小尼姑,他有一腔的心事與感動要和小尼姑說,他想要告訴小尼姑衣服的故事,也想告訴小尼姑他此時此刻的領悟和心情。
就在剛才,就在周家那個院子裡,趙謙忽然就想拉著小尼姑的手,與她相依相偎,細數往後的歲月流年。
和小尼姑一起,生兒子,好好過日子,不再花天酒地了,不再虛度光陰了,好好把握住活著的現在,這才是最實在的。
平平淡淡的,好好過吧,人生,還是不要留遺憾的好!
趙謙滿腹的感慨想要說與靜月聽,可當他見到靜月時,他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
靜月仍在熟睡,紅撲撲的臉蛋,均勻勻的呼吸,緊閉的雙眼,恬靜的睡顏,無一不在顯示著,靜月睡得正香。
靜月從下午一直睡到現在了,連晚飯都沒吃,趙謙有心將她叫醒,讓她吃晚飯,可看著靜月睡得十分安適的樣子,趙謙想了想,還是沒有叫醒她。
悄無聲息的脫了衣服,趙謙爬上了床,他溫柔的將靜月抱進懷裡,俯在靜月耳邊,輕啄著靜月的嘴唇。
活著,真好!
有個喜愛的人在身邊,真好!
他這邊心潮澎湃著,那邊的靜月,卻在睡夢中,展開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趙謙嚇了一跳,以為靜月一直醒著在裝睡呢,他仔細的觀看了一會兒,才發現,靜月仍是在睡覺,沒有醒著。
「這小尼姑,肯定是做美夢了!」趙謙一邊念叨著,一邊低下頭去偷香。
趙謙說的一點沒錯,靜月果然是在做美夢!
在夢中,靜月再一次來到了那個藏書閣。就是為陳有財擋災受傷時,菩薩帶靜月來的那個藏書閣。
這一次,沒有用菩薩指引,靜月獨自一人進入了那個藏書閣。
裡面,仍是滿滿的經書。
各式各樣的經書。
靜月又來到上次看經書的那個書架前,繼續翻閱那些美妙又深奧的經文。
這一次,藏書閣中仍是沒有別人,仍是只有靜月一個人。
靜月慢慢閱讀默記,這些經文,本本未曾見過又本本精妙。
中土不是佛教的發源地,中土的佛經都是由精通梵文的人譯過來,可不管譯的再好,也很難完完全全的將經文以前的意思一點不差的表達出來,而且,中土的經文,肯定是要缺失一部分的。
而在這裡,靜月只要用心去讀,用心去體悟,根本沒有語言的分界,所有的經文,都是全心全意的領悟。
這種滋味,妙不可言。
靜月看得正快活,眼前忽然攸的一下多了一個東西。
靜月閃眼觀瞧,卻見上次來時看到的那本灰色的書,正穩穩的停在自己面前。
沒有人拿著它,也沒有書架托著它,它就如同有生命一般,靜靜的懸在空中,好奇的打量著靜月。
佛說萬物皆有靈性,什麼東西年代久了,肯定要會產生自己的靈性,對這本書能自己飛,靜月並沒有感到奇怪。
她平靜的看著這本灰色的書,輕輕問道:「有事麼?」
那書可能是只有靈性,並不會說話,它叭嗒一聲,落到了靜月捧著的那本經書上,意思相當明顯,就是讓靜月看它。
靜月看著這本如同小孩子一樣霸道的經書,不由的微微一笑,她將自己看的那本經文放到書架上,然後將這本書握在了手中。
入手處,仍是溫軟滑膩如絲綢,灰色的的流動霧氣,緩緩流過手際,讓人有一種將手放到流水中的感覺。
「孩子,用心去體悟這本書。」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從靜月的心中響起。
靜月一個沒防備,嚇了一跳。
那聲音滄桑之中帶著一股威嚴和慈愛,讓靜月不由的心生敬重,她恭恭敬敬的將那本書捧在手上,將整個心思都放在了那本書上。
灰色霧氣仍在緩緩流動,它慢慢的爬上靜月的雙手,將靜月的雙手一點點包進它的霧氣中。
而靜月,對這一切恍若不覺,仍在靜靜的盯著那本經書。
一行字逐漸顯現了出來,這行字,卻是靜月上次來時看到的那句話:佛義經咒衍生其中...
然後,又隔了幾行,幾個小字又一個挨一個的蹦了出來,靜月仔細觀看著,卻見那幾個字是:佛心至純而無垢...
剛一顯露完這行字,那本書忽然自己脫離了靜月的雙手,飛到半空中,猛的爆發出一片灰色的光。
遼遠的梵音聲從四面八方而來,聲音宏亮而慈悲,如千百萬億僧眾,合在一起,齊齊在唱著無邊梵音,朵朵香花自天上墜落,朵朵如盆大,飄墜於書架之上,然後又消失不見。
靜月雙手合什,靜立那本經書之下,灰色的光芒將靜月團團包裹,然後向著靜月收縮,只一會兒功夫,那灰色的光芒就凝結成了一個巨大的雞蛋,而靜月,卻成了那雞蛋中的蛋黃。
如同回到了母體的孩子,靜月感覺到無比的安全和寧靜。
梵聲卻越發的宏亮而壯闊,靜月端然正坐,唇齒微啟,將自己的聲音和進了這無邊的梵音裡。
藏經閣中,本本經書盡皆立起,對著那本灰色經書,半彎下書身,似乎是在頂禮膜拜。
靜月這一睡,直直的睡了三天三夜。
她睡的安詳,可把趙謙給急壞了。
剛開始的時候,趙謙還以為自己把小尼姑累慘了,導致小尼姑睡得這麼香,可天亮後,睡了半天一夜的小尼姑仍沒醒過來,任趙謙怎麼搖怎麼晃,就是叫不醒。趙謙這才知道,小尼姑是出問題了。
他按小尼姑的額頭,沒有發燒,看小尼姑的樣子,恬靜而安詳,不象是生病痛苦的樣子,趙謙想來想去,不得其果,只好請來大夫替靜月診治。
可惜,將合水城中的大夫都請遍了,仍是沒有診出靜月生的什麼病。
望聞問切統統用上了,所有的大夫得出的結論是一致的,那就是靜月在沉睡,沒有任何的病症。
沒有病小尼姑會長睡不起?
這幫被豬啃過腦袋的笨蛋!
趙謙一個焦躁,把所有的大夫都趕跑了,自己守在靜月床頭,拉著靜月的手,暗暗的琢磨著靜月的情況。
小尼姑肯定不會死,她既然能幫自己查出壽數,自然也能查得出自己能活多久。照小尼姑的性格,若是要死了,肯定會對自己交待一下,不會就這麼突然而去。
病?
也不象,小尼姑身體極為康健,怎麼會莫名其妙生病呢?
中邪?
以小尼姑的神通,會能害得了她啊,何況她為人極為低調,一個仇人也沒有,又怎麼會有人害她呢?
......
趙謙分析著靜月昏睡的種種可能,各種理由一一提出,又一一被他否定。
最後,趙謙得出結論,小尼姑很在可能是在悟某種神通,或者是修行有了某種進展突破,從而導致身體進入了睡眠,元神卻不知跑哪去了。
不可否認,趙謙的腦子確實不是豆腐渣,靜月的情況,竟然讓他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知道靜月不會出什麼事,趙謙也就放了心,也不著急了,整天只是悶在房間裡看守著靜月,偶爾不耐煩了,就去和李秀他們喝酒聊天。
那個文秀才的事,手下人早已辦妥了,他們將文秀才插—來暴打了一頓,特別是某個部位,他們重點照顧了一下,沒有幾個月的治療,那文秀才是沒有能力再竊玉偷香了,當然了,這幫人手下還是有准的,沒有將文秀才廢了,只是讓他吃吃苦頭罷了。
周正浩還特地來客棧了一次,為的是謝候趙謙,言談之中,對欣娘仍是頗為眷戀,趙謙本想告訴他衣服的事情,可一見如此,到了嘴邊的話又縮回去了。
既然衣服已經死了,有些感情,還是隨著它埋入黃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