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一直滴滴答答的下個沒完,一連幾天,船都在雨霧中慢慢前行。
雨下多了,空中水氣大,所有人身上都是又潮又濕,連衣服被褥都散發著一股濕濕的味道。
杭州雖然雨水也不少,但趙謙府中伺候的人甚多,哪方面都想的周周到到的,就是陰雨天氣裡,趙謙的衣服被褥也從來沒有這麼潮濕過。現在,身上就象裹了層又粘又涼的水一樣,讓他渾身的不舒服。
趙謙哪受得了這種罪啊,心中不如意,不由的火氣就大了些。
靜月自然不與他一般見識,整日裡仍是念經,打坐,抄經文。
趙謙無聊又焦躁,整天拿著那只玉笛,吹得鬼哭狼嚎的。
後來不知怎麼讓他一鼓搗,他竟然有了一個很大的發現。
他發現只要將那點佛力用到眼睛上,他就絕能到看到一些不尋常的東西,若是不把佛力用到眼睛上,那些東西卻不是經常能看到,只有在膽虛、心情低落,又或是天氣不好,抑或夜晚的時候,自己才能看到一鱗半爪,有時候只是個虛影,有時候是半個身子,有時候只能看見兩只閃亮發光的眼睛,還有一些如同「衣服」一樣,只能看見衣服,卻看不見穿衣服的「人」...
經過這麼一鬧,趙謙就知道了佛力實在是個好東西,若自己身體裡裝的滿滿的全是佛力,豈不是說自己不用刻意的去運用佛力,也能看到那些東西了麼?
為此,趙謙特意去請教靜月,如何增加佛力。
靜月告訴的回答很簡單:打坐,念經,她還教了趙謙一套很簡單的佛力運行方式,這方式卻是極為溫和的,不會傷及根本,只是有些慢。
趙謙象得了寶一樣,更加賣力的吹笛,而吹笛的同時,就在體內運行著佛力,試圖讓佛力長的快一些。
這一日,小雨難得的停了,天雖然仍然陰的很,但雨卻是沒下了。
眼看就有晴天的可能了,趙謙心情格外的好,他站在船頭,一只笛子吹的如同嘰嘰喳喳的喜鵲。
靜月正在房間裡抄經書,一邊抄,一邊聽趙謙吹笛,吹的正歡,笛音猛的象被什麼打斷了一樣,突然之間戛然而止。
靜月以為趙謙出了什麼意外,趕緊沖了出來。
她一出來,就見趙謙呆呆的望著天空,嘴巴張的老大,好象很吃驚的樣子。
靜月連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也是驚詫了一下。
天空中,水族部眾浩浩蕩蕩無邊無際的正從上方經過。
蝦兵蟹將,蚌蛤蚶蠔,鯨鯊龜蛇......威風凜凜,張牙舞爪,列著整整齊齊的隊伍,好象要去和什麼打仗一樣。
隊伍最前面,是一駕青色的車輿,黃傘羅張,瓔珞低垂,看不見裡面是什麼人。走了沒一會兒,就有一個蝦兵跪到那車前,隨即起立飛奔而去,然後只見那蝦兵領了一個足有百名的隊伍,落入了江中。
又走了一段,又有一名大白鯊魚飛到了車前,象是領了命令一般,起身離去後,也帶了一小隊兵馬,落入了江中。
......
趙謙瞪著眼珠子,張著大嘴,已經震驚到無可復加了。
蝦兵蟹將,以前他還以為是有些人瞎編出來的呢,現在他才知道,原來,這些東西是真實存在的啊。
待空中水族部眾漸漸走遠,消失不見之後,他才緩過神來,剛想向旁邊的靜月發表一下自己的感慨,他卻發現靜月的臉色,相當的難看。
「小尼姑,你怎麼了?」
靜月象是在回答趙謙,又象是在喃喃自語,聲音低不可聞:「劫難,劫難!」
趙謙心神俱震,他失聲叫道:「又要發水了?」
靜月點點頭,歎道:「水部各眾已經到位了,從今天起,波瀾驚,暴雨起......你莫擾我,我去看看,可還有什麼可以挽救的地方。」靜月說罷,神色黯然的走了。
趙謙見靜月表現的不如平常那麼淡定,就明白了,這次的水患,恐怕不是小尼姑可以回天的了。
望著滔滔的江水,趙謙心中是又慌又亂。
慌的是自己正好處於江上,這一發水,怕自己也要葬身魚腹。
亂的是水災一起,不知又有多少百姓要流離失所,成為災民,皇兄恐怕又要愁眉不展,國家又有一番動蕩了。
若是以前,趙謙自然不會關心這些東西,可自從雙流城火災之後,趙謙在不知不覺中,就開始關心起民生來了,雖然他的這種關心,並不十分強烈,也並不十分積極,但起碼,也比以前強太多了。
煩惱了一會兒,他自知在這場水患中,自己是幫不上忙的,當務之急,自保才是首要。
趙謙趕緊去吩咐船老大,找個安全地方停靠,其實趙謙心中也明白,若真是水災來臨,這長江左右,怕沒有什麼地方是安全的。
而那管倒霉的玉笛,又開始被他折騰的死去活來。
傍晚時分,果然天降暴雨,閃電夾雜著狂風,把個船只吹的東搖西晃,一時間,長江之上,波浪滔天。
趙謙白著個臉坐在床上,緊緊的抱著靜月,生怕一個沒抓穩摔到地上去。
靜月盤膝而坐,雙目緊閉,早已是進入入定狀態了。
也不知她用了什麼神通,任這船晃的這麼厲害,整個人仍是安安穩穩的坐在床上,連一絲晃動都沒有。
風浪太大,連桌椅都顛來倒去,趙謙索性把靜月當成了風雨不動的大山,抱住就不撒手了。
趙謙雖然擔心著狂風聚雨,焦慮著船覆人亡,但他只要一看見懷中的靜月,心思就會安定一些。
即便真是要葬身水國了,最起碼也是抱著小尼姑死的,抱著美人死,至亡猶聞香,何況是如此如花美眷,自己也算是不虛此生。
他一邊做著自我安慰,一邊努力抱緊靜月。
靜月這次入定時間很長,從中午到晚上,從晚上到夜間,一直沒有醒過來。
而趙謙,早已支撐不住,昏昏睡去了,就是睡夢中,那兩條緊緊扣在一起的胳膊,都沒有松開過。
趙謙其實並沒有睡沉,船晃的那麼厲害,浪頭打在船只上,叭叭嘩嘩的聲音也很大,再加上電閃雷鳴,他就是想睡死過去,也沒那可能。他看似是睡著了,可心中卻總是留有一絲清明。
睡著睡著,在這半夢半醒之間,趙謙忽聽得船底下有人尖細著聲音說道:「魷魚哥哥,咱們這回執行的是最最要緊的任務麼?」
只聽另一個比較渾厚的聲音回道:「不是,這次決堤的地方在紅塞,那裡是由黑蛟將軍親自指揮的。」
那個尖細的聲音好象有點失望:「唉,我要是在黑蛟將軍手下就好了,這次就可以親手為我爹爹報仇了,可惡的人類,我一定要他們血債血償。」
那個魷魚哥哥安慰他道:「你不用難過,咱們管的這段也有人的,到時候,你就翻個大浪頭,多打翻幾艘船,不也算是為你爹爹報仇了麼?」
那個尖細的聲音重重答道:「嗯。」
話音到此,兩「人」就再也沒有聲息了。
趙謙一個激靈,就從睡夢中驚醒了。
他下意識的去搖靜月,慌裡慌張道:「小尼姑,快聽啊,有東西在說話...」搖了幾下,他忽然意識到靜月在入定,根本不可能聽得見他說的話。
他剛把話咽回去了,只聽靜月的聲音響在了耳邊:「我聽到了,是一只魷魚和一只梭魚。」
魷魚,梭魚...
暈,怪不得那尖細的聲音要替爹爹報仇呢,想必那老梭魚,早已成了飯桌上的一盤菜了吧。
趙謙看著醒過來的靜月,心中高興無比。
在這個時候,有小尼姑在,他感到安全了許多。
「小尼姑,你想到辦法了麼?」
一次入定下來,靜月早已恢復了以往的淡然,她平靜的回答趙謙:「這次水患,是水部得了天命,已是不可挽回。不過,我縱觀整場水患,卻是讓我找到了一個水族漏洞。此法若可行,可挽回十幾萬條人命...」
趙謙高興的蹦了起來,叭叭叭就在靜月臉上親了幾口:「小尼姑,我就知道,這個世界上你最可靠了,沒有你辦不成的事。」
靜月緊拉住趙謙的手,眼中一片清明,無波又無浪。
「事態緊急,你去將李秀喚來,我有事交代他。」
趙謙一皺眉:「什麼事,吩咐我不就行了,交代他做什麼?」
靜月輕拍了一下趙謙的後背:「你辦不了,快去吧。」
什麼事情這麼神秘?
趙謙一邊嘀咕,一邊走到門口,扒著房門,朝著李秀住的方向一陣狂喊:「李秀,李秀...」
沒喊兩聲,李秀搖搖晃晃的就從他住的房間出來了,李秀本來就有點暈船,現在風又這麼大,船晃的又這麼厲害,這家伙差點把苦膽吐出來,一聽到趙謙叫他,強打著精神過來了。
趙謙一見他那痛苦的樣子,向他說道:「我去幫你問問王妃,有沒有什麼辦法治治你這暈船。」
李秀連忙道謝,謝完了又問道:「王爺,你有什麼事吩咐?」
趙謙指指屋內:「不是我找你,是王妃找你。」一閃身,示意李秀進來。
靜月正站在桌前寫著什麼,見他們進來了,將她寫的那紙匆匆折好,然後交給了李秀:「這張紙上寫著要你做的事,你保存好了,千萬不要忘記了。」
李秀答應著,接過了那張紙,小心翼翼的揣到了懷裡。
趙謙在旁邊道:「小尼姑,他暈船暈的厲害,你給他想想辦法。」
靜月掏出幾粒藥丸遞給李秀:「吃一粒就好了,誰還暈船,你就給他一粒。」
李秀道了聲謝,然後拿著藥丸走了。
靜月又掏出一顆湛青碧綠的藥丸,放到趙謙手心:「重傷時服下,可救一命。」
給自己救命的藥丸,趙謙覺得很是奇怪,隨即他又擔心來,尖叫一聲:「小尼姑,我是不是有什麼要命的劫難了?」
靜月笑道:「不是,是讓你防備萬一的。」
趙謙知道靜月從不說謊,也就放了心,順手將藥丸揣進了袖子裡。
靜月把窗子開了個縫,狂風卷著雨水沖了進來,落了她一臉。靜月向外面急瞥了一眼,又將窗子關上了,然後轉過身來對趙謙道:「事情緊急,我這就要走了,這船我放上一層結界,你們不會有事的。若真遇險了,你就開金剛罩,若有東西要害你,你就吹風叢給你的那個笛子。」
趙謙聽著靜月的囑咐,插嘴問道:「你去哪啊?」
靜月淡淡道:「紅塞。」
紅塞?
不是剛才那兩只魚精說的決堤的地方麼?
那裡有黑蛟把守,不是很危險?
趙謙剛要出聲反對,卻聽靜月柔聲喚道:「趙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