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冤魂索命?

夏玉泉的死,直接造成了趙謙的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一聽到不同尋常的敲門聲,趙謙第一反應就是被他害死的冤鬼找上門來了。

這廝反應相當快,立馬放出金剛罩,袍袖一抖就拿出了風叢給他的笛子,武裝安全以後,這才站到靜月的床邊,壯膽似的大聲喝道:「誰?」

外面的敲門聲停了,沉默片刻後,一個嗡聲嗡氣的聲音回答道:「我...我找...敬王爺...趙謙。」

聲音雖然有些悶,但話語斷斷續續,結結巴巴,和剛剛學習說話,還咬不准字眼的孩童一般。

趙謙仔細辨別這個聲音,迅速回想這些年來自己認識的人中是否有這個聲音。想了片刻後,仍是絲毫不記得。

「你是誰?」趙謙緊緊攥著笛子,鼻子尖直冒汗,心都提溜到嗓子眼了,生怕來人說是報仇的。

那個聲音又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組織言語,然後他回答道:「我...我...來告訴...你件事情...不害你...你不怕...」

一聽來人沒有惡意,趙謙這才放下心來,他幾步走到門口,刷一下就打開了門。

空蕩蕩的庭院,在這黑沉沉的天空下,透著一股詭異的寂靜。

趙謙一掃視院子,頓時感覺頭皮發麻,滿腦袋的頭髮刷一下就立了起來。

門外赫然空無一人!

剛才那個聲音呢?

明明有人說話的。

趙謙往後一跳,光光兩聲,就將門給踹上了。

激烈的心跳聲,在這寂靜的夜裡格外的清晰,咚咚咚如同戰鼓聲聲。

趙謙胸口激烈的起伏著,倚在門上,嚇到腳軟腿軟,渾身無力。

「你...關門...做什麼...我...有事...」那個聲音帶著疑惑和好奇,又從門外傳來了。

這聲音一響,又嚇了趙謙一大跳。

趙謙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靜月,心裡才稍稍平安了一下,他緊張的問道:「你到底是誰啊,為什麼我看不見你?」

那個聲音忸忸捏捏,似乎很害羞,小聲的回答道:「你...開門...往腳下看。」

趙謙一楞,往腳下看?

莫不是這人是個小矮子不成?

怪不得自己沒看到他呢,嘿,白害怕一場。

趙謙一想到此,就放松了下來,他一伸手,再次將門打開了。

向下看,向下看,向下看...

還真是一直看到了腳下,趙謙才發現門檻那裡除了一塊四四方方,黑黑乎乎,缺了個角的破硯台,仍是一無所有。

趙謙左右看了看,四周一片茫然,空無一人,他提溜著心臟,小心問道:「哪呢,你在哪呢?」

「我在你...腳下呢。」說話其間,門檻那的那塊硯台登的一下豎立了起來,咚咚咚,如同青蛙一般,竟然跳躍著向前走了幾步。

趙謙一看到跳著向他走來的那塊破硯台,眼珠子都不會轉了,他傻傻的呆在了原地,不會動彈了。

他總算知道為什麼敲門聲後面總有石頭落地聲了,這硯台肯定是蹦起來敲門,然後再啪的掉到地上。

直到那硯台蹦到了趙謙的腳背上,他才瞪著眼珠子,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吼聲:「硯台會說話,妖怪啊!!!!」

光一腳踢出,那塊會說話的硯台,順著一個優美的弧度,就被他踢出了院外。

「哎喲...哇...」一聲慘叫聲先從院外遠遠傳來,隨後,又傳來一陣哇哇大哭聲,這硯台的聲音本來就象個呀呀學語的孩子,雖然聲音有點粗,但這麼一哭,卻更象是誰家孩子哭啞了嗓子。

一塊會說話的硯台,它還會哭,而且哭的象個孩子!

趙謙頭都大了,怎麼都覺得自己好象是在以大欺小,不甚光彩。

「哇哇哇...」硯台哭的稀裡嘩啦,哽哽咽咽的好象受了天大的委屈無處訴一樣。

趙謙本來就喜歡孩子,一聽到這孩子的哭聲,心就有點軟了。

他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院門,去外面找那個如同孩子一樣的硯台了。

「硯...台...你沒摔碎吧?」一叫這個名字,趙謙覺得這個別扭。和一塊硯台說話,這要是讓別人看見了,肯定要拿他當瘋子看了。

牆角雜草中,傳來硯台抽抽答答的聲音:「又...摔掉了個角...哇...」

趙謙順著聲音尋去,果然,硯台正躺在草叢中,掉下來手指肚大小,丟在一塊石頭旁邊,顯然是磕石頭上了。

趙謙伸出手去,就想把硯台撿起來,可一想到這個東西會說話,就訕訕的縮回了手,擦了擦臉上的冷汗道:「對不起啊,你會說話,把我嚇住了,我踢你是正常反應,正常反應...」

硯台一聽到趙謙說軟話了,也就停了哭聲,它鄭重說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趙謙這個郁悶啊,這年頭,連硯台說話都比人講究了。

「硯台,你找我什麼事?我能拿起你嗎?咱們進屋談比較好點吧。」對著客人,趙謙能應對自如,可對著前來拜訪的硯台,趙謙還真不知道該對它用什麼禮節。

硯台道:「不用了...我只是...捎個信...給你,過會兒...我就要...走了。」

趙謙奇道:「什麼信?誰讓你捎的?」

硯台又豎起「身體」,它的聲音又變得很鄭重嚴肅:「吳鉤。」

吳鉤?

趙謙眼前又出現了那個在劍影中低回流轉的身影,那個高唱著「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的英武少年。

「他叫你告訴我什麼事?」

硯台嗒的往後一倒,硯台中間,竟然擠出了兩滴墨汁,頗似人在流淚。

正在吃驚硯台表現的趙謙,隨即聽到了硯台帶著哭腔的聲音:「吳鉤已經...戰死了。」

趙謙一聽此語,頓時覺得腦袋裡轟的一下,眼前一黑,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吳鉤戰死了?

那個豪氣沖天,信誓旦旦要收復大宋江山的少年戰死了?

那個一舞劍器動四方的年輕人戰死了?

趙謙怎麼也不敢相信他聽到的這個消息。

雖然兩人相聚無多,也無深交,但趙謙實在是欣賞吳鉤的為人,平生第一次,主動起了結交之心,希望能和那個豪邁的年輕人成為朋友。

可現在...

「他是怎麼死的?」趙謙沉著一張臉,咬著牙關問道。

吳鉤自從和趙謙告別了以後,果然就投了軍。

因為武功出眾,行動迅速,他被分到了斥候營中。

斥候是負責打探消息,查看地形,收集情報的兵士,吳鉤憑借一身功夫,出色的完成了好多的任務,立下了許多的功勞。

在兩年前,吳鉤又被派去打探消息,在行進途中,和一大隊金兵遭遇。這隊金兵是去偷襲的,而宋軍,自然是毫無准備。

吳鉤帶領的這隊人只有十人,在發現敵情後,本應迅速回營報告。可吳鉤分析了一下情況,認為他們現在返回軍營,也不過比金兵快了一步,士兵們仍沒有充足的准備時間,只能倉促應戰,肯定是要吃虧的。不如回去幾人示警,留下幾個人阻攔一下這隊金兵,哪怕是耽誤一刻鍾的時間也是好的。

當下,兵分兩路,有五人回去報信,吳鉤帶了另外四人,想辦法拖延時間。

好在怕暴露,金兵走的是山谷。

作為斥候,自然是輕裝上陣,不可能帶有大量兵器,何況人又少,吳鉤他們不可能和金兵正面作戰,迅速分析了一下地形,吳鉤迅速帶那四人上了山,居高臨下,用石頭往下砸。

敵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打懵了,果然就亂了起來。

不過四個人的力量終歸有限,片刻之後,金兵就已經發現敵人不過是寥寥幾人而已。

在金兵明晰了敵我形勢以後,吳鉤等人的結果可想而知。

吳鉤將一身武功發揮到了極致,殺死殺傷將近百人後,身中十二刀,怒目佇立而亡。

臨死前,一滴心頭之血,恰好滴在了石縫中的一個廢棄硯台之上。

受了這一滴心頭之血的滋潤,這在山間收集了千年日月精華的硯台,竟然開啟了靈性。

由於受了吳鉤的心頭之血,硯台自然也就順承了吳鉤的記憶。

而在吳鉤的記憶中,有三個最大的遺憾。

第一件,就是不能再承歡奉養父母高堂。

第二件,他沒有向一個叫做歡顏的女子表達愛意。

還有一件,就是沒有向在西川贈送給他菩薩墜子的那個男子,報答救命之恩。

這個男子當然就是趙謙了。

趙謙當然送菩薩墜子給吳鉤,並沒有太多的想法,只是覺得吳鉤和那墜子有緣。

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墜子,竟然兩次救了吳鉤的性命。

第一次是去查探地形時,吳鉤誤墮一個古墓,碰到了屍變,吳鉤武功再厲害,也不可能打得過不傷不痛的僵屍,危急時刻,菩薩墜子猛的發出一道金光,將那僵屍燒成了枯炭。

另一次是打探消息時,恰好碰到了對方的斥候,而更倒楣的是,對方有一個高手。在與那人交手時,那人一劍刺中了吳鉤的胸口,巧巧的正好刺到了墜子上,吳鉤因此又撿回了一條命。

兩次被這菩薩墜子救了,吳鉤慶幸不已的同時,心中對趙謙感激萬分。

由於相聚時間太短,兩人雖然通了名姓,但吳鉤並不知道趙謙的身份,只好將這份感激放在心底,留待戰事平定後,再慢慢查訪趙謙,以報答趙謙的贈墜之情、說一聲感謝。

卻未料想,時不待人,吳鉤還沒有完成這個願望,就已經戰死沙場了。

而更讓人想不到的是,一方硯台,竟然得了吳鉤的記憶,來幫吳鉤完成這個願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