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趙謙絕對是個很好命的家伙,街市上這麼多聲音,都沒有影響他打瞌睡,可就這麼與他有關的一句曲子,在半睡半醒之間,竟然就這麼被他幸運的捕捉到了。
捕是捕到了,可趙謙卻又有些遲疑了。
曲子是相同的曲子,可這個聲音,與夢中那個聲音,卻不是一樣的。
夢中的聲音溫婉和悅,而剛才這個聲音,卻略有些低沉。
就在趙謙這一琢磨間,那個唱曲的聲音卻如同斷了尾巴的壁虎一樣,給趙謙丟下了一條小尾巴,自己卻溜溜的消失掉了。
街市嘈雜,那聲音又小,趙謙根本就沒有聽出那聲音是從哪傳過來的,他在這裡停留了好大一會兒,還在這條街上走了好幾個來回,遺憾的是,那歌聲再也沒有響起。
自從做了那個夢之後,趙謙一直都將這首曲子放在了心上。
在接觸佛學後,趙謙發現,有好多神奇的事情都是在夢中發生的。
就象自己被靜月帶去地府,就象菩薩送孩子給自己,就象自己和水征能進入到同一個夢境...
而在水陸大會結束這一夜做的夢,趙謙覺得肯定有特別的寓意。
沒准,夢裡的那個女子,是被自己害死的,通過夢,她在向自己傳達什麼要求,沒准還是能了結兩人之間冤仇的要求呢。
找了一會兒,一無所獲,趙謙也沒了去赴宴的心思,打發人去把宴席回絕了,自己悶悶不樂的就回了家。
回到府中,打聽了靜月的所在,他徑直就去找靜月了。
在靜月沉睡的時候,趙謙不得不挺起脊梁,獨自面對人生的風風雨雨,可自從靜月醒來後,趙謙頓時覺得自己又有了靠山,不管外面風浪多大,只要有小尼姑在,那麼所有的一切,都不用發愁了,也不用害怕了。
在趙謙心中,靜月就象是大海,看似平靜安謐,實則蘊含力量,深不可測,有她在身邊,就讓他覺得心裡踏實。
趙謙找到靜月的時候,靜月正在剪荷包上的穗子,在她面前,擺了兩個紅色的小荷包,荷包上面,用黃色的線繡了三個端端正正的字:楞嚴咒。
看見靜月舞針弄線,趙謙還真是有點意外。
在他印象中,靜月似乎天天只是誦經念佛,這針線活,還真沒看見她弄過,趙謙還一直以為靜月不諳女紅的。
見趙謙進來了,靜月奇道:「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你不是去赴宴了麼?」
趙謙被荷包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他沒有回答靜月的問題,拈起個小荷包,好奇道:「你還會繡荷包?」一拿起來,才發現那個小荷包裡面鼓鼓囊囊的,似乎裝了東西。
「這裡面是什麼?」荷包已經縫好了,趙謙自然看不見裡面裝的東西,只好隔著布摸了摸。
靜月道:「裡面裝的是我抄的《楞嚴咒》。」
趙謙看了看這小小的荷包,又想了想那長長的經咒,疑惑道:「《楞嚴咒》那麼長,抄起來得用好多紙呢,你怎麼放進去的?」
靜月拿起個荷包,拆開了一個,從裡面抽出了一個半指來長、折的方方正正的紙塊遞給了趙謙,趙謙接過來打開一看,這紙雖然裁的窄,但實現上很長,只是折疊起來才顯得小了。裝在這荷包裡,倒也放得下。
紙疊的精致,紙上的字卻更是精致。那字是極小的,只有小米粒般大小,而且,字的顏色也很奇怪,是淡紅色的,紅色中,還帶著點點的金。
「這麼小的字,你怎麼寫的?怎麼字還是紅色的呢,還有金色,你灑了金粉?」
面對趙謙一迭聲的提問,靜月抿嘴一笑:「我特意讓人做了一只極細的筆,才寫出這麼小的字的。這紅色,我說了你可別害怕,是用我的血寫的。」
血經?
趙謙曾經聽人說過,有的人虔誠到極致時,會寫血經,有的人因為要贖罪,也會寫血經。
那小尼姑這血經...嗯,肯定也是對佛祖虔誠到極點了,這才寫的。
靜月不知道趙謙心裡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仍在給趙謙解釋:「我身體裡有金身,我用法力凝了一些金身的金粉在血裡,用這樣的血寫成的經咒,威力很大的。這兩個荷包給佛生和風叢一人戴一個,能保平安的。」
趙謙一聽這荷包有這麼多的法力,拽著靜月的袖子討便宜道:「這麼好?給我也弄個唄。」
靜月看著趙謙頗有些撒嬌的樣子,不由笑道:「你不用,你的金剛罩就很好用的。」
趙謙知道靜月說話一向很有分寸,既然她說自己不用,那自己肯定是用不上,也就不追著靜月要了。
靜月縫著荷包,趙謙把剛才遇到的事向她講述了一遍。
靜月聽趙謙講完,停住了手裡的針線,沉思了起來。
半晌,她才抬起頭來,向趙謙道:「今晚你去逛青樓吧。」
趙謙被靜月這句話給震住了:小尼姑,竟然...竟然讓他去逛青樓?
趙謙連忙將腦袋伸出窗外,向天上望了望,嘴裡嘟囔著:「今個兒的日頭是從東邊出來的啊...」
靜月在他剛縮回來的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警告他道:「不是讓你真去和那裡的姑娘...那樣,你要真那樣了,小心又要折壽,我讓你去,自然有讓你去的道理。」
趙謙一把摟住靜月,將頭湊到靜月的頸子邊,低笑道:「那樣?那樣是什麼?到底是哪樣?我不懂那樣是哪樣,你教教我啊...」
纏著靜月教了他半天「那樣」,下午的時候又哄了半天兒子,待到晚上,精神抖擻的趙謙又穿上了以前的行頭,准備重操舊業,再作馮婦。
趙謙的心情本來是很好的,這世上還有比奉老婆命令逛青樓更爽的事麼?
可惜趙謙沒爽多長時間,當水征出現在他旁邊時,他就轉為郁悶了。
老丈人逛青樓,還要帶著女婿...還是個和自己同歲的女婿...
趙謙心裡那別扭勁,就別提了。
他不想帶水征,可不帶不行,靜月發話了,一定要讓水征跟著他,而水征這傻子,還真聽靜月的話,果真亦步亦趨的跟在了他身邊。
趙謙嘟著嘴,怏怏不樂的出了府。
都走了好幾條街了,趙謙才想起了一件事,他忘了問靜月,他應該去哪家青樓了。本想派個人回去問問,可趙謙想了想,還是作罷了。
小尼姑是個精細人,若是能說,肯定就告訴他了,沒有告訴他,應該是讓他自己去碰機緣了。
趙謙琢磨了一下,帶著水征就去了今天早晨聽到曲子的那條街。
將那條街從頭到尾走了一遍,趙謙找到了兩家青樓。
一家在街中,一家在街尾。
趙謙想了想自己那天聽到曲子的位置,好象是剛一轉彎沒走幾步,街尾那家唱曲,在這個位置應該是聽不見的。
於是,趙謙在街中間那家門口停了下來。
這家青樓叫尋夢閣,規模不大,裝飾也不豪華,在京城的青樓中,只能算是二流,以趙謙的身份地位,這種青樓應該是不會來的。
但今天有事,就權且將就了吧。
夜晚是青樓最熱鬧的時候,無數的男女在這裡放情歡笑。
趙謙進來的時候,尋夢閣裡已經有好多人了。
一進門,趙謙就用銀子把迎上來的老鴇子砸了個跟頭,然後大馬金刀的大喊了一聲:「把你們這兒的姑娘都給本王叫來。」
水征在旁邊狐假虎威,向已經快暈了的老鴇子道:「還不快去,要是把敬王爺得罪了,你們這青樓就別想開下去了。」
其實,以前趙謙逛青樓的時候,還真沒有這麼張狂過。
他是天子的弟弟,逛青樓這種事情傳出去終歸不雅,有礙皇家威儀。
為了不受人以把柄,趙謙在逛青樓時,一向是很低調的。
象今天這麼大張旗鼓的喊出名號來,還是第一次。
在臨來時,靜月一個勁兒的囑咐,在青樓裡,務必要清楚的亮出名號來。
既然靜月囑咐了,趙謙自然是得照辦了。
既砸了錢,來頭又這麼大,老鴇子立刻將所有的姑娘聚到了大廳裡,諂媚的笑著請趙謙挑選。
趙謙坐在椅子上,將這群姑娘挨個打量了一番,看完後,心中很是失望。
這些姑娘雖然長得倒不是歪瓜裂棗,但和美麗可人,漂亮好看挨上邊的,還真沒幾個。
趙謙本就不是來嫖的,管她漂亮不漂亮呢,也就隨便將就了。
挑了兩個最漂亮的姑娘坐在旁邊,趙謙一邊和她們調笑,一邊琢磨著怎麼釣出那首曲子來。
眼睛轉了幾轉,趙謙就有主意了。
清咳一聲,趙謙向眾位姑娘發話道:「今天本王高興,想聽曲子,誰曲子唱的好聽,就唱來聽聽,若是唱的好,本王有重賞。」
說完了,趙謙一抬手,啪,一大錠銀子就拍在桌子上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一個穿粉紅衣服的姑娘率先道:「那嫣紅先給王爺唱首吧。」
丫環拿來琵琶遞給她,她端坐好,整絲弦,啟齒輕唱:「佇倚危樓風細細...」
剛唱了一句,趙謙就喊道:「打住,打住,這樣的曲子本王不愛聽,你們誰會唱民間的小曲,挑幾首帶情帶愛的唱來給本王聽聽。」
不聽詩詞聽民間小曲,眾位姑娘都覺得挺新鮮。
一陣竊竊私語後,又一個穿黃衣的姑娘站了出來:「那鶯兒就給王爺唱一首《會情郎》吧。」
也沒管弦伴奏,這姑娘就清唱了起來:「江上春波俏,奴下鉤兒垂釣,郎執青梅來,向著奴調笑。郎啊郎,且上船,向蓮藕深處,慢把春意鬧。」
這姑娘倒真是好嗓子,把首曲子唱的活活潑潑,俏俏皮皮。
趙謙輕輕拍了拍手,對著這姑娘一片贊美:「唱的真好聽,呶,這銀子賞你了。還有誰,再來唱幾支。」
一見鶯兒得了彩,姑娘們都爭先恐後的給趙謙唱起了俚語小調,趙謙慷慨的將銀子扔出了一錠又一錠,可惜姑娘們唱的曲雖多,趙謙卻沒有聽到最想聽的那首。
鬧了半宿,在趙謙耳朵都快聽聾了的時候,一個坐在後面身穿素色衣服的姑娘蹙著眉頭,慢展歌喉,略為低沉的歌聲傾洩而出:「郎在東來妾在西,少小兩個不相離,自從接了媒紅訂,朝朝相遇把頭低......」
趙謙緩緩抬起頭,把目光射向了這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