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趙容在寂靜的雨夜中胡思亂想,發著寂寞幽憤之情。

想著李濮的薄情,自己的命苦,眼角就漸漸的濕了。

趙容先是默默的流淚,越苦越覺得自己委屈,就變成了小聲嗚咽,繼而是躲在被子裡,啕嚎大哭。

一邊哭,一邊想著李濮對自己的惡聲惡語,想頭就有點發偏了。

既然今生已經無望了,那就來生吧,來生自己定要早早嫁了他,完完全全的擁有這個人,和和美美的和他過一生,為他生兒育女,與他白頭偕老。

她想象著來生與李濮相依相偎的美景,不由就入了邪了。

來生可期,那麼不如就讓今生早早結束,這樣不是就可以早點投生,早點和他在一起嗎?

邪風一入骨,是再也難回頭了。

趙容被這個念頭纏住了,就將現實的一切拋到腦後,她滿懷喜悅的下了床,穿戴整齊,悄悄開了房門,游魂般的飄了出去。

也是該著出事,趙容是公主,她住的地方肯定是有宮女太監守夜的,可那天下雨,值夜的宮女太監料定不會有什麼事,偷偷的打瞌睡去了,是以趙容出了門,竟然沒有一個人看見。

雖然說皇宮晚上是要關宮門的,沒有皇帝的命令這宮門不會開,可趙容深受父母寵愛,自小拿出宮當家常便飯,手中自然有著可以通行無阻的令牌,再加上她進進出出的,早與守門的士兵混的極熟,沒費多大勁,趙容就出了宮門。

趙容出得宮後,徑自來到了軟禁李濮的房子。

雖然還未夜半,不過也已經是入夜很深了,李濮早就睡下了。

趙容也未驚動李濮,而是叫人往李濮住的房間牆上潑油。

公主有命,下人自然不敢不從,雖然個個心有疑慮,但也只好戰戰兢兢的照辦了。

油雖不多,不過將將就就的也潑了個七七八八。

潑完油了,趙容讓下人們退下,自己推門進了李濮的房間。

李濮由於是在軟禁之中,他的房間是不能從裡面插上的,只能是虛掩著,屋裡的蠟燭也不能熄,要整夜不滅。

趙容動作輕,沉睡的李濮並沒有被她驚醒,仍裹在被子裡,睡的很香。

趙容輕輕的站在床邊,借著燭光,仔細的端詳著李濮。

那揚起的眉,那薄薄的唇,那熟睡的臉...

看著自己心心不忘的男子,趙容臉上溢滿了柔情。

只這樣看著他,自己的心就是滿足的,自己的心就是歡愉的。

和他在一起,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趙容掏出手絹,在紅燭上點燃了,輕開房門,將手絹就扔了出去。

星火就可以燎原,別說這燒著的手絹了,更別說這房子是潑了油的。

當下,這房子如同開了無數繁盛的花,熱熱鬧鬧的就燒了起來。

趙容從容的插上房門,輕輕來到李濮的床前,靜靜的坐在床沿上,心滿意足的盯著李濮,等待著她和李濮共赴黃泉那幸福時刻的到來。

李濮是個練武之人,本應警醒才對,今天他遲遲不醒,卻也是有原因的。

被軟禁了五年,哪也不能去,誰都不許見,灑脫逍遙慣了的李濮,自然是悶的喘不上氣來,憤恨之余,他喜歡上了喝酒,只有在喝醉了的時候,才能忘記現實中的軟禁,重又回到那刀光劍影的江湖生活。

這一天,他仍是喝的有點高了,是以睡的很是沉重。

他雖喝的有點高,但並未全醉。

火一燃起,濃煙四起,將他給嗆醒了。

他一睜開眼,就看見彌漫煙霧中趙容那笑的有些疹人的臉了,李濮嚇了一跳,本能的他挑起手邊的枕頭,就狠狠的給了趙容一下。

趙容揉了揉打的生疼的胳膊,也不惱,仍是對著李濮笑魘如花。

李濮看見她坐在自己的床邊,氣就不打一處來,剛想出言諷刺她幾句,就被煙嗆的咳嗽了起來,這一嗆,就將他嗆清醒了,他抬眼一打量,卻是大吃一驚。

房間裡到處都是煙,窗口門邊,滿是火舌舔噬。

「你這個瘋子!」李濮咬牙切齒的向著對他微笑的趙容甩出了這句話,急急翻身下床,想要沖出這著火的房間。

趙容伸手拽住了他,仍是滿臉的笑容,說出來的話也是相當的溫柔:「無緣做夫妻,我和你做對同命鴛鴦也不錯!」

一個要逃出火場,一個要與君共死,兩人在著火的房間裡拉拉扯扯,糾纏在了一起。

府裡眾人一見著火,自然都驚醒而起,趕來救火了。

知道公主在裡面,大家就都著了急,公主要是在這裡出事,少不得大家是都要陪葬的。

可惜火勢猛烈,根本就靠不過去,有人打來了水,可惜油火根本就不是水能撲滅的,油借水流,流到哪燒到哪。

正在大家對著大火一籌莫展的時候,卻有高人蹦了出來。

趙容夜晚出宮,自然有人將如此不尋常的事報與了皇帝知道,雖猜不出女兒的心思,但皇帝仍是派出了人保護趙容,順便盯著趙容。

皇帝派來的人,身手自然是不錯的。

那人淋濕了兩床被子,把自己包了個嚴嚴實實,然後踹開燃著熊熊大火的窗子,幾步竄進火場,將已經被煙熏火烤的半死的兩個人用被子裹了出來。

場面鬧的如此壯大,第二天一早,公主趙容要為李濮共歸於盡的事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一時間,譴責皇家欺男霸女,仗勢欺人的聲音鼎沸如湯,而皇帝案頭也是奏折如山。為了平民憤,趁著趙容還沒醒,皇帝下旨,趕緊放出了李濮,將李濮一家人急急送出了杭州。

趙容癡心五年,終是沒有得著心中所想的那個人。

不光活人沒得到,就是連死人,也是得不到了。

趙容醒過來後,知道李濮已經走了,頓覺心灰意冷,生不如死。

她不吃不喝,也不理別人,只無聲無息的躺在床上,瞪著床頂徑自發呆。

她一心求死,卻是急壞了她的父皇母後,做父母的,沒有不心疼子女的,何況還是從小養在手心極為心疼的小女兒。

有病亂投醫,皇帝把太醫院的太醫都叫來了,為公主診治,可惜太醫只醫得病,卻醫不得心。無計可施的眾位太醫只好回稟皇帝皇後:心病還由心來醫。

心病,皇帝自然知道自己女兒的心病是什麼,可...唉,還是另想他法吧。

趙謙就是在這個時候,被宣入宮的。

能有什麼方法讓趙容淡忘了李濮,捨死求生呢?

趙謙雖然聰明,可他腦中裝的都是害人的主意,捨棄了傷害到別人的方法,趙謙還真想不出有什麼正當的辦法可以解救趙容了。

可面對皇兄的逼問,又不得不說個辦法,趙謙靈機一動,就信口道:「都說佛法廣大,皇嫂又極信佛,不如請個高僧回來,為容容說說法,開解開解她,有菩薩保佑,說不定容容就好了呢。」

皇帝剛想開口駁斥趙謙一番,可皇後先在旁邊開了腔:「哎呀,多虧了皇弟提醒,相國寺的智清方丈,佛法精深,若是他能開導開導容容,那容容可真是有救了。」

這事就這樣被拍了板了。

相國寺本就是皇家寺院,現在皇家有事,智清方丈也不好推辭,只好來到皇宮,為趙容說法。

「種種魔障,皆起於心。眼下的李濮,可還是公主心中有李濮?公主心中的李濮,不過是心之所幻,如水傾杯空,只要公主空了心,李濮自然於公主心中幻滅矣...」

「一切法相,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皆是虛妄,公主須知,世間種種,不過夢幻泡影,無須過於執著...」

「感情之事,無非惑、業、果報。人都有善心所、煩惱心所。貪嗔慢癡疑不正見等煩惱,引出人間種種糾纏業債...」

......

智清方丈對著趙容講了半天的經,說了半天的法,直講得老方丈口干舌躁,趙容仍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趙謙在旁邊聽著,從老方丈剛講出這暈暈糊糊的一大串,趙謙就知道老方丈是勸不服趙容了。

佛家的東西,都相當的深奧,若沒有一定的佛學知識打底,老方丈講的這些東西,平常人根本就聽不懂,連理解都困難,再別提什麼被勸服了。

事情果然如趙謙想的一樣,老方丈這半天,算是白講了。

送走老方丈,趙謙也順路回到了府。

回到家中,他將事情如此這般從頭向靜月說了一遍。

從五年前趙容的一見鍾情,到軟禁李濮,到同歸於盡,到老方丈說法...他一個細節沒漏,完完整整的都講給了靜月聽。

靜月聽罷,莞爾一笑:「老方丈何太癡!對下等人說上等法,趙容又沒有入得佛門,卻是如何聽得懂?」

趙謙一聽靜月的話,卻是眼中一亮:「小尼姑,照你這麼說,你有辦法讓容容忘了李濮?」

靜月卻謙虛道:「可以一試,能不能管用,我可不敢保證。」

趙謙眼珠子轉了幾轉,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要讓容容看看她和李濮的前世,就象你對水征做的那樣。容容上輩子肯定是欠了李濮的債了,要不然這輩子怎麼會這麼苦苦的纏著他呢?我說的對不?」

靜月卻搖頭道:「對了一半。趙容和李濮前世是必有瓜葛的,不過趙容癡情入骨,即便讓她看了種種前塵,她沒有水征那樣的慧根悟性,怕也改不掉她對李濮的癡情。」

趙謙略為失望道:「照你這麼說,那容容豈不是沒得救了?讓我白歡喜一場。」

靜月安然一笑:「那倒也不是,對上等人說上等法,對下等人自然要說下等法。我有一法,咱們且去對趙容說說,如何?」

趙謙卻奇道:「佛家不是講眾生平等麼,為什麼法也要分上等下等?」

靜月道:「法和人是不同的,詳細的以後我慢慢解釋給你聽,這『等』,你暫且就當高深的意思來看吧。智清方丈佛法高深,趙容自然聽不懂。我給她來個直截了當的,她自然就會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