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宗月幫忙她從廚房端出盤子,盤底鋪菜葉碼著去鱗帶皮的透明生魚片、紅白明瞭的新鮮肉、一紮紮晶瑩粉絲、各種勁道丸子。花衫男鑽出門從隔壁借來兩副碗筷、兩張椅子。阿輝因前夜西環長街一戰,折了只胳膊,今時只管坐著等享口福。
雖然她不像錢丞切肉丁如剁肉泥,調味看緣分,火候憑運氣,但黃鸚對自己廚藝也是沒什麼信心,否則不會把自己的碗筷添到房東家,所以決定打邊爐,鍋都是新買的,銀亮得能反光照人臉,小爐具一打起火,沒多久就開始出煙。
天色由沙黃轉靛藍,零星燈窗流向遠處,燒成一把樓尖的煌煌燈火。花衫男擺好椅子才坐下,又被阿輝用肘推了去開燈,不耐煩地『噠』一聲把牆上電燈開關摁下。
清湯剛剛顯滾開趨勢,陳宗月使著筷子,往鍋裡撥入蘿蔔片和豆腐。黃鸚調了碗味汁,含了下筷尖就問,「這麼早就放,不會煮爛了?」
「去味的,不是要你吃。」陳宗月傾著盤有耐心地一夾一放,一滴滾湯都沒濺出來。
花衫男腳踢到桌下瓶子,響個叮噹,他低頭一探,驚喜道,「誒?有酒哇!」他拍下筷子,彎下身拖出一打啤酒到腿邊,撈了一瓶杵在桌面上
黃鸚恍然,才想起這回事兒,然後說著,「家裡沒有啟瓶的,要到隔壁借。」阿輝攔下他奪酒瓶,將瓶口磕在牙間,一下咬開了蓋,先咕咚咕咚給自己倒上半碗,沫子似碗一樣白,遮住澄黃的酒。
黃鸚瞧不下去,「廚房有杯子……」
花衫男接過酒瓶,嘴巴閒著說,「阿嫂點知我們要跟過來,還買了酒?」陳宗月很少飲啤酒,肯定不會在家常備
在不見天光的市場裡,一邊吊著紅罩燈賣生鮮,一邊賣日用雜物。黃鸚過來買鍋,老闆見她不討價還價滿面歡喜,介紹她去對麵攤位找豬肉榮便宜買肉,她開心應下,端著鍋擠出錯落的箱子中間,老闆想了想,喊住她帶一打啤酒走。
「這樣啊,鍋幾多錢?」花衫男好奇問道。
「八百八咯。」
阿輝與花衫男一齊『哇』出聲,陳宗月倒是笑了。
「現在這些賣東西的,比古惑仔還黑啊!」花衫男這麼說著,試圖把盤裡豬肝片夾起來,可它如膏如漿,滑潺潺,夾不起得用勺。
即便阿輝在前日才知道,黃鸚流產是與陳先生事先策劃的,對她還是有點點歉意,如果當初心軟推她進急救,不定有可能留住孩子。此時,阿輝一邊胳膊繃帶吊著,一邊夾起一筷子生牛肉,擱湯裡涮一遭就熟,扔味汁裡一拌,趁還滴著汁就送往口中。阿輝為了恭維她,睜眼說瞎話,還學花衫叫她『阿嫂』誇道,「阿嫂你廚藝真是好啊!」
叉燒、鵝腿是餐廳打包,肉和丸子是菜市場買,她就是把魚切了片、裝盤,從哪兒體現了廚藝,但是黃鸚受之不愧,嘴角揚起,眼睛彎彎笑著,「那就多吃點。」
緊接著,陳宗月莫名其妙地捏了她的臉蛋一下,黃鸚不明原因地轉頭,卻見他貌似無狀,夾起一筷牛肉扔進鍋裡涮著。
花衫男飲了大口酒,『咚』地放下瓶,握起筷子還沒下鍋,好心好意提醒著阿輝,「少吃點牛肉,發的,影響你個傷口。」
阿輝不領情,「你懂什麼,牛肉是補品,大補!」
花衫男懶得理他,向鍋裡撈著東西,嫌棄道,「痴線啊你。」
這個邊爐打到一半,黃鸚起身去廚房裡找了四隻杯子,開水沖洗了下。阿輝開酒瓶蓋功力驚人,兩秒鐘搞定一瓶,靠著杯沿往裡倒,白沫迅速漲上來,他沒鋪墊就問出,「陳生,你同阿嫂……」賣了好長一個關子,倒滿四隻酒杯才有下文,「究竟幾時請飲啊?」花衫男附和著嘿嘿笑。
陳宗月考慮著說,「不如就……今個月尾,擺幾桌酒?」他轉向黃鸚,徵詢她意見。
黃鸚微愣了下,衝他笑,「都可以呀。」
花衫男非常不滿意,「擺『幾』桌哪裡夠?我森哥結婚大日子,當然要整個澳門、整個香港都知!」
「你出錢嗎?」陳宗月假裝認真的問了句,花衫男舉杯要碰酒,當剛才一切沒發生過,引出笑聲。
他們舉起的酒杯,相碰在從鍋裡冒出的熱煙中。
等阿輝和花衫男微醺的搭肩離開,黃鸚正遙控電視機換頻道,陳宗月則在水槽前刷碗,他真有潔癖,不能讓這些碗筷泡著不清理。
聽著廚房流水聲,黃鸚將西瓜皮扔進垃圾桶,悄悄到他身後,惡作劇般一下環住他精壯的腰。陳宗月扭頭只能瞥見她髮頂,拉起她的手到自己臉上親了親,嘗到西瓜汁的清甜。
黃鸚一直沒說自己有多想他,但是他打開洗浴間的摺疊門出來,她輕飄飄地哼著歌,輕飄飄地到陳宗月面前,水杯遞給他,他要接,又不讓,她自己含一口,吻住他。水跡沿著下巴至頸,流向鎖骨之下。
勾引他做了春天對櫻桃樹做的事。
她坐在桌上,坐得很裡面,兩腳也懸空,被他抬起親吻了腳背,親到大腿中間。她的肌膚嫩滑,就像未下鍋的豆腐,他含住,她就仰起頭彷彿要缺氧,無力地向後躺去。
明明已經變得潮濕,卻還緊得像處女,陳宗月抱住她,好用力頂,桌腳刮著地磚,一下下在後移。只有頭頂吊燈一動不動,照著綠色的牆。
黃鸚怕從桌上掉下去,掛住他的肩膀,指尖緊緊按到發白,沉浸在他身上的味道,即使沐浴露是一樣的,但他不再允許,她被壓在沙發上,弄得一身汗淋漓。
屋子隔音是真的差,做『虧心事』出聲都不敢,沒指望電視機裡體育賽事的聲音能蓋過,長髮披下來擋住她的臉,也要捂著嘴巴。
黃鸚困得忘記後來怎麼躺回床上,直到有人輕輕把她搖醒,應該是上午。陳宗月的五官從模糊變分明,溫柔撥開她臉上的髮絲,他說,該走了。
黃鸚抱著一盆月季出屋門,金絲碎花的裙襬會蕩起,顏色似沙漠般,她的笑容卻是這段時間以來最明媚,將這一盆花交給房東家的阿姐照顧,而陳宗月拎著她的行李包,已經走到樓梯口,房東老伯正坐在那裡翻東方日報。
陳宗月按著他肩膀說,「阿伯,睇好身體,得閒再回來看你。」
黃鸚靠近便聽到這一句,然後見老伯心不在焉點著頭,揮揮手。
走下樓梯的時候,陳宗月解答她疑惑,原來老伯是以前葉家的管家,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人。老伯不想住大房子裡,就同女兒、外孫一起住在這兒,一整層其實都是他的房,他就收收租。
消化完他說的,黃鸚沒給人反應的機會,就掉頭跑上樓去。陳宗月在原地,跟著邁上了兩步,喊道,「你去哪兒?」
「我還沒跟阿伯道別呢!」脆脆的聲音傳下來。
陳宗月還納悶一下,才失笑著搖頭。
日光把土灰色的牆照得如同柔軟的沙,黃鸚低著頭躲開太陽,在靜怡房間的窗前晃了幾下,小女孩一進屋就注意到她,過來拉開紗窗,飄出一股淡淡的驅蚊香。
「我要走了,這個送給你……」黃鸚將一隻禮物袋遞進窗欄裡。
靜怡接住禮物,小心地張望了一眼不遠處的男人,天亮的時候一瞧他,年紀很大,比黃鸚大好多就像她叔叔一樣。靜怡扁扁嘴,「你還會回來嗎?」
黃鸚想了不到片刻,就說,「你可以來找我玩呀,我寫了張電話放在裡面。」她很義氣的保證,「你ll個電話,我馬上叫人過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