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神經病啊!我還沒問完呢!」凌漠狼狽地爬起身來,重新在座位上坐好。
「警察辦案不就是講究時效嗎?一寸光陰一寸金啊!」小夥子打著方向,說。
「你知道這個方向是去哪裡嗎?你就追?」凌漠摸了摸被撞痛的後腦勺。
「我看了導航,這條路最終是到達一座小山。」小夥子說,「電視裡面都是這樣放的,只要犯罪分子一逃跑,就會逃去山裡。」
說話之間,車子已經開到了一片廢棄的廠房,廠房的後面果真是一座小山。
大路已經沒有了,只剩下崎嶇的小路,如果蕭朗追逐「幽靈騎士」到這裡的話,只能棄車了,不如就在這裡找上一找。
「停車。」凌漠讓小夥子在路口停下了車。如果不是凌漠制止,這個小夥子還準備把車子開進狹窄的胡同。如果真的那樣的話,車燈很有可能會打草驚蛇。
凌漠跳下了車,從腰間掏出了警用甩棍和強光手電筒。不知道是不是導師唐駿始終對他放不下警惕之心,雖然他通過了所有關於持槍、射擊的考核,但是唐駿最終還是沒有給他頒發持槍證。和他一樣,剩下的這十三名學員,仍有十名沒有獲得持槍證。這可能是因為部裡對他們這支隊伍能否繼續下去保持懷疑,所以嚴格了頒發持槍證的標準。
「國際刑警就用棍子?」小夥子坐在駕駛室裡笑得前仰後合。
凌漠做了個「噓」的手勢,說:「別廢話了,費用我已經支付給你了,你趕緊回去吧。」
「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我幫你吧。」小夥子下車打開後備廂,拿出一把扳手。
凌漠有點兒感動,從小到大,都是他護著自己的那一幫小夥伴,從來沒有人會在他面臨危險的時候,幫助他。凌漠覺得這個小夥子是個很熱心的人,讓他被罰,已經很過意不去了,怎麼也不能讓他面臨生命的危險。
所以,其實很希望能有幫手的凌漠心一軟,說:「別廢話,這事情和你無關,趕緊回去,不然我翻臉了。」
小夥子見凌漠一臉認真,只有攤了攤手,倒車離開了胡同口。
凌漠一手拿著甩棍,一手拿著警用強光手電筒,沿著胡同慢慢地向小山附近移動。這樣的環境,是凌漠從小到大成長的環境,應該算是很熟悉的感覺。可是,此時的凌漠卻感到異常緊張,甚至攥住甩棍的手已經冒出了津津的汗珠。
強光手電雖然照射的距離比較遠,但是照射的範圍卻很有限。凌漠只有不斷地晃動手電筒來勉強識別遠處的物體。可是,巷子很深,想清楚地去識別,仍然是不可能的。
在凌漠走到一間茶廠門口的時候,用電筒照射了一下空曠的廠區大院。大院的中間,彷彿有棵大樹的影子,或許是有枝丫正在隨風搖曳,不過確實沒有任何響動。
在一瞥之間,凌漠感覺前方有個胡同交叉口,好像有個什麼東西把他的手電筒光芒給反射了回來。於是他握緊了甩棍,向胡同口慢慢走去。
走得逐漸近了,凌漠看清楚了那是一輛汽車,奇瑞。
這是蕭朗的車嗎?凌漠猶豫著,站在胡同口用手電筒到處照射,果然發現了不遠處倒在地上的兩輪車。
凌漠快跑了幾步到了兩輪車邊,果不其然,那是一輛紅色的復古風助力車,和之前警方從小區監控上截取的助力車性狀一模一樣。凌漠用手摸了摸助力車的發動機。發動機還是熱的,說明蕭朗追著「幽靈騎士」到這裡並不久。不過他們現在去哪裡了?這裡這麼安靜,別說打鬥的聲音,怎麼連一點點動靜都沒有呢?
這樣的景象,讓凌漠更加緊張了起來,他舔了舔嘴唇,握緊了甩棍。凌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思考,兩輛車的車頭方向其實都是指向他剛才走過來的工廠那邊,也就是說,蕭朗和「幽靈騎士」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那個廢棄的工廠。而且,剛才的小夥子也說了,電視上都說了,犯人喜歡往山裡跑,而那座工廠的背後,就是一座大山啊。
凌漠轉身重新向工廠的方向移動,在距離工廠大門還有二十米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另一條胡同裡有一個人影。
人影像是一個老人,正背負著一堆紙殼、泡沫之類的東西,慢慢地向遠處胡同口移動。看來,這是一個拾荒的老人。拾荒?凌漠的心臟猛然一跳。
「站住!我是警察!」凌漠高聲叫道。
人影猛然停了下來,但是沒有回頭。一個厚重的聲音隨後傳到了凌漠的耳朵裡:「警察怎麼了?我又沒犯法,我什麼也沒看到,我不過是一個撿破爛的。」
「站那兒別動!」凌漠一邊慢慢地向人影靠近,一邊高聲說道,「你要不是撿破爛的就算了,你既然是撿破爛的,我還真是要好好地查一查你。」
「撿破爛的有什麼好查的?」黑影站在那裡猶如一棵蒼松,絲毫不動。
凌漠沒有回答,眼看離黑影越來越近,凌漠的心跳越來越快。
就在凌漠距離黑影只有五米的時候,這個彷彿是後腦勺上長了眼睛的黑影,猛然回過了臉,死死地盯著凌漠。此時,他們只有五米的距離!
那是一張年輕的臉,也就二十四五歲的樣子。和其他拾荒者不一樣,那是一張白淨的臉。顯然,他就是那個「幽靈騎士」。
強光電筒照射到「幽靈騎士」的臉上,讓這張本就慘白的臉,白得陰森森的。「幽靈騎士」的眼睛直視到強光電筒上,沒有眨眼,沒有任何躲避。
正常人在黑夜中猛然正視到強光,瞳孔會劇烈收縮,眼部也會立即出現不適。但是「幽靈騎士」顯然沒有什麼不適,甚至可以說,他都沒有瞳孔,更不會收縮。黑色而空洞的黑眼珠直直地盯著凌漠,深邃而恐怖,直達人的心底。
「看著我的眼睛!你感覺累嗎?困嗎?……」「幽靈騎士」故技重施。
凌漠迎著「幽靈騎士」的方向跌跌撞撞走去,在那個充滿蠱惑的聲音裡,他似乎舉步維艱。「幽靈騎士」的嘴邊滑過一絲微笑,但很快他的微笑變成了驚詫。凌漠半低著頭向他走來,抬起頭的時候,眼皮卻是緊閉著的—在接近「幽靈騎士」的那一剎,他的眼睛忽然睜開,眼瞳裡絲毫沒有迷惑,只有不帶絲毫感情的冷峻。
「說這麼多,不累嗎?」凌漠的聲音幽幽響起的時候,他已經飛起一腳,結結實實地重踹在「幽靈騎士」的肚臍眼上。
「幽靈騎士」被這猛然的一腳,踹出去三四米遠,重重地摔在地上。他一臉驚訝,自己屢試不爽的辦法,居然被這個毛頭小子給輕易破解了。
「你……」
此時凌漠已經舉著甩棍衝了過來,當頭就往「幽靈騎士」的腦袋上砸去。甩棍是純鋼打造的實心棍棒,如果這一棍能掄上去,這個「幽靈騎士」即便不立即報廢,也得失去八成的戰鬥力。
不過,凌漠低估了「幽靈騎士」的實力。這一棍,不僅沒有砸在「幽靈騎士」的頭上,反而因為用力過猛,凌漠猛然向前一個踉蹌。「幽靈騎士」一個華麗的轉身,來了一招後擺式的掃堂腿,不偏不倚正好踢在凌漠的腳後跟。凌漠雙腳被同時踢了起來,仰面重重地摔在地上。
畢竟是在守夜者組織裡經過了兩個多月的魔鬼式訓練,凌漠也絕對不是軟腳蝦,他一個鯉魚打挺翻身站起,再次舉起來手中的甩棍。
凌漠處於防禦姿態,在腦子裡不斷地搜索著這兩個多月學到的「一招制敵」的辦法。縱使他的記憶力再超群,清晰地記得司徒霸教給他們的一招一式,但是凌漠依舊心裡非常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是對方的對手。這不是「會不會格鬥」的問題,而是「格鬥素質」養成時間的問題。
「幽靈騎士」見凌漠也有兩把刷子,於是也不貿然進攻,在接近凌漠的安全區域外慢慢踱著步,觀察凌漠的弱點。
「別看他眼睛。」凌漠提醒著自己,專心觀察「幽靈騎士」的下三路。
突然,「幽靈騎士」發起了進攻,從凌漠的左邊猛然衝了過來。凌漠一個閃躲,躲過了「幽靈騎士」正面的一拳,但是卻被「幽靈騎士」隨即而來的一個邊腿重重地踢在脅部。一陣劇痛襲來,凌漠頓時亂了章法。
本身就技不如人,現在又沒了章法,甩棍也在混亂之中被凌漠自己拋了出去。凌漠十幾招之內,就被「幽靈騎士」放倒了四五次,全身痠痛,幾乎爬不起身來。
「不聽命令的下場。」「幽靈騎士」低沉的聲音傳來的時候,躺在地上的凌漠發現「幽靈騎士」的那雙解放鞋也已經挪到了他的頭邊。只是現在的凌漠,幾乎沒有爬起來的力氣,更別說躲避了。
即便是一直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但是這句「不聽命令的下場」還是牢牢印入了凌漠的腦海。
解放鞋猛然間抬起,然後重重地踢在凌漠的左眉弓上。凌漠頓時感覺眼冒金星、四肢癱軟,眉弓處也裂了個大口子,鮮血呼呼地往外湧出,甚至迷濛了他的左眼。因為頭部過度扭轉,可能是頸椎也受了傷,凌漠感覺四肢都是麻木的。他知道自己徹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接下來就要看「幽靈騎士」怎麼處置他了。
自己爛命一條,原本早晚走的就是這條路。希望是遙遠的,他凌漠本就不該有那些人生的希望。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縱使再努力、再刻苦,依舊無法逃脫命運的籠罩。
無數記憶碎片重新組合起來。凌漠想到了自己兒時的遭遇,還有關於自己身世的一些故事;那個破舊的院落,媽媽那張蒼白而毫無血色的臉,一股腦兒地湧進了凌漠的腦海。媽媽,我來找你了!凌漠又想到了唐駿,似乎是那麼回事,唐駿就要拯救凌漠於水火了,凌漠看到了人生的希望;曾幾何時,凌漠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徹底揭開身世之謎,至少要還父親一個清白。凌漠還想到了自己的組員,雖然他並不和他們多交流,但是心裡已經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在組員們之間,他找到了領袖的感覺,他被鼓勵、被鞭策,這才進步神速。雖然不願意,但在這一刻,凌漠依舊想到了繼父繼母,兒時的虐待和蔑視,幾乎毀掉了他十幾年的青春時光;他討厭他們,在跟隨唐駿之後,他還想過以後再也不和他們見面,不過此時他仍然想起了他們。
凌漠絕望地想著,眼睛的餘光看著解放鞋再次一步一步地靠近。
在解放鞋重新抬起的時候,凌漠閉上了眼睛,靜靜地等待著死亡。
解放鞋並沒有如期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巨大的響聲。響聲過後,幽靈騎士那顆邪門的腦袋,居然也趴在了凌漠的旁邊。
凌漠四肢的麻木緩解了一些,他費勁地抬起胳膊擦了擦眼睛上黏附的黏糊糊的血跡,想儘量看清楚眼前站著的那個黑影。可是,天太黑,他看不清。
直到黑影說:「你們城裡人真會玩,還會催眠!」
凌漠笑了,這個聲音是蕭朗發出來的,看來他能活下來了。
蕭朗是拎起了路邊的一個鐵製垃圾桶,直接呼在了「幽靈騎士」的腦袋上的,以蕭朗那強壯的體魄,這一擊可真是不輕。
凌漠慢慢爬起身來,看見蕭朗正騎在「幽靈騎士」的身上,準備用繩子捆綁住他。蕭朗一邊抖開繩子,一邊捂著自己的胸口,看起來實施動作很是費勁。如果不出意外,蕭朗也應該是受傷了。這麼利索的一個人,動作如此笨拙緩慢,傷應該還不輕。
凌漠這樣想著,瞇著眼睛,透過夜幕觀察受傷的蕭朗。果然,他整個左邊上衣都被血染了。
凌漠還沒來得及幫上蕭朗,「幽靈騎士」突然醒了。受了傷的「幽靈騎士」像是瘋了一樣,直接跳了起來,掀翻了騎在他身上的蕭朗。事發突然,嚇了凌漠一跳。
「幽靈騎士」怪叫著騎上了蕭朗的上半身,用一根手指狠命地戳向蕭朗的胸膛。那裡,應該是蕭朗受傷所在。堅毅的蕭朗,並沒有叫出聲,而是拼盡全力反抗著。凌漠感覺自己的身體還不是很利索,但趕緊找了一塊磚頭,搖搖晃晃向「幽靈騎士」襲去。
「幽靈騎士」以一敵二,只有放開蕭朗,後退到牆邊,慢慢地從腰間掏出了一把匕首。
蕭朗起身蹲下,一手撐地,喘著粗氣,是在緩解剛才的劇烈疼痛。凌漠感同身受,拍了拍蕭朗的肩膀。
「還記得司徒霸教我們的徒手二對一戰法嗎?」蕭朗低聲說道。
擒拿格鬥課的時候,司徒霸曾經說過,在二對一無武器進行格鬥的時候,需要兩個人的充分默契。兩個人最好能夠從兩個不同的角度同時發難、同時出招。兩人分別和對手連線,兩條線的最佳角度是120°。但是這個戰法的關鍵不是角度,而是出手時間,攻擊必須同時到位,這樣對手就很難應接了。
各種戰法早就在凌漠的腦子裡過了一遍,當然也少不了這種。凌漠自信地朝蕭朗點了點頭。
兩個人默契地向兩邊緩緩移動,拉開三人之間的距離和角度。而「幽靈騎士」仍然持著匕首紋絲不動,像是一尊石像。
「啊!」隨著蕭朗的一聲怒喝,蕭朗和凌漠同時從兩個方向向「幽靈騎士」衝擊過去。兩個人按照司徒霸教授的辦法,用餘光瞥著對方,以保證兩人能夠同時攻擊到位。
天上的半輪月亮,光線黯淡,時不時地鑽進雲層,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在那一霎,月光又重新出現,映出靠在牆壁上的「幽靈騎士」的詭異微笑。
「幽靈騎士」借助牆壁,猛地朝向凌漠躍去,舉起了手中的匕首。
這一招果真是歹毒得很,不僅破壞了三個人之間的角度,更是縮短了他和凌漠之間的距離而拉大了他和蕭朗之間的距離。凌漠和蕭朗「能夠同時對他作出攻擊動作」的完美計畫被輕鬆化解。
蕭朗和凌漠都是一晃神。而這一晃神的當口,「幽靈騎士」的匕首深深地刺進了凌漠的上臂。幾乎在一秒鍾之內,身體前傾俯倒的幽靈騎士迅速拔刀轉身,對接踵而至的蕭朗也是一刀。這一刀,雖然被蕭朗閃過,但刀尖仍然劃到了蕭朗的腹部,把他的衣服劃開了一個大口子。
受傷的凌漠沒有放棄,揮動右手的磚塊,向「幽靈騎士」的頭上砸去。「幽靈騎士」一個急退,退到了十米開外,完美地躲過了一擊。
這一回合,「幽靈騎士」大獲全勝。
「打不過他,你能跑得動嗎?」蕭朗一把扶住了失去重心的凌漠,看著凌漠胳膊上冒出的鮮血,說。
「跑不動也得跑啊,不然今天就要命喪荒山了。」凌漠咬著牙,說。
話剛落音,「幽靈騎士」提著匕首再次發動攻擊,匕首在月光下,寒光凜凜。蕭朗一把拉倒斜靠在胡同牆壁上的一捆竹竿,和凌漠轉身就跑。「幽靈騎士」從散亂的竹竿之中脫身之時,見兩人已經狂奔出了百米。他嘿嘿一笑,提刀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