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夏花落盡成秋色ⅩⅡ

  七月初,京中突然傳來消息,皇帝病危。

  民間傳說皇帝其實不是真命天子,而是篡位弑兄而登基,因此天降惡疾,一時間朝中大亂。

  七月中的一天,吟惜正與秦洛商議最近米價上漲的事,卻突然有下人來報說米店的馬掌櫃有事請。

  自從京中傳來皇帝病危的消息,這米價便一天高於一天,直漲得眾多供應商都屯起了貨來,吟惜與秦洛正發愁沒處進貨的時候,蘭陵最大的米商卻派人來找他們。

  吟惜料定馬掌櫃這時候找自己必定不是什麼好事,於是便帶著秦洛一起前往。

  見面的地點並不是馬家的米鋪,卻是蘭陵中最豪華的一座酒樓。馬車在門前停下時,卻已有人上前打了簾子。吟惜下車後才發現,偌大一座酒樓居然被清得一人不見,只有十幾個家人打扮的僕從隨侍一旁。秦洛見此情形便知有異,於是便低聲勸吟惜先不要上樓。

  可是吟惜聽了卻笑道:「怕什麼?你我這樣大搖大擺的進來,他們還能吃了我們不成?」

  秦洛聽了不語,可仍派了車夫先回去了。

  馬掌櫃早在樓下迎接,見了吟惜後,一張胖臉便笑開了花,一路「白夫人」叫的親熱。

  吟惜卻不領他的情,只笑道:「馬掌櫃有話直說,如此周到,吟惜擔待不起。」

  馬明國見她如此說,這才咳了一聲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想給夫人介紹筆生意。」

  「哦?」吟惜看了看他道:「您儘管說。」

  馬明國聽了,這才向一旁的小奴吩咐了一聲,不一會兒,只見雅座中間的輕紗帳一挑,一個頎長的身影緩步而出。

  吟惜這些年在生意場上混的久了,見人也看得出七分底細,可是她一眼看到眼前這人,心中卻不由一緊。

  眼前的男人很年輕,不過二十多歲年紀,身材修長,面若美玉,眉目俊美,顧盼間神彩飛揚,那一雙眸子深不見底,卻偏偏只帶三分笑意,極優雅溫和,透著擋不住的風流飄逸。

  「這位便是梁公子,京城梁家的少東家梁北戎。」馬明國忙介紹道。

  他這樣一說,吟惜便多看了他兩眼,心裡暗道:原來如此。於是款款站起身來施禮:「小女子白吟惜見過梁公子。」

  「白夫人。」梁北戎風度不減,讓了坐。

  「梁公子這次來是想和咱們蘭陵城的商家們商議下米價的事,他手中有一批好貨色,正等著買主呢。」馬掌櫃已是心癢難耐。

  白吟惜聽了這話,只上下打量了幾眼梁北戎便垂了眸子喝茶。

  蘭陵中,論做綢緞或是玉器生意,白家是大戶,吟惜在白家近十年早已練就一副火眼金睛。她眼前的這個男人若是京城的少東家,就不會穿著商人們常穿的一身極貴重的繡錦素色淡青衫,而裡面的襯子卻是送京的貢品蠶絲。這些男人向來以為自己聰明過人,卻怎麼比得上女人們的心細如發?如此看來這個梁北戎的身份不是京城中的大官,便是皇親國戚,看他年紀輕輕便坐上了如此高位,想必是十分有來頭的,此次來蘭陵這個小地方,又指名要見米商,可見是有所準備。只是一時半會兒,還不清楚他圖的是什麼。

  做生意的向來不怕生意盈門,聽說這位梁公子手上有貨源,吟惜也自然不會拒絕,於是便於馬掌櫃的一同商量了米的價錢以及來貨事宜,直到三方都滿意了,這才甘休。

  「白夫人……」見一切都打點的差不多了,馬掌櫃的咳嗽了一聲道:「有件事恐怕還要麻煩您幫個忙。」

  「掌櫃的儘管說,只怕做不到,凡做得到的,我自當盡力。」吟惜料定他必定是生意上的事,於是便馬馬虎虎地答著。

  「是這樣,」馬掌櫃的見她沒有推辭,於是笑道:「梁公子呢是咱們的貴客,為了這筆生意親自從京城趕來,我們總要招待的周到一些,可是不巧的是城中最大的客棧這幾日客滿了,竟訂不出上等的客房,我家中雖有幾處宅子,卻太過寒酸,不敢拿出來現眼,更不敢請公子過去。白夫人家中是蘭陵的大戶,夫人又是個極爽快聰明的人,還望夫人想想辦法。」

  這話聽上去倒有意思……

  吟惜看了看馬掌櫃,又看了看梁北戎,心裡倒覺得好笑,於是便道:「馬掌櫃的,你向來是知道我的,我家相公已去世多年,家中從不曾有過生客來往,梁公子身份極尊貴,又怎能屈居捨下?」

  「哎?夫人不必擔心。」馬掌櫃陪笑道:「說起來也並不是要住進您家大宅,我聽說隔街的‘明寶齋’也是您的產業,就讓梁公子下榻在那裡可好?一來談生意方便些,二來也不會有損夫人聲名,真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呸!

  白吟惜聽了這話不由在心中罵道:這個老不死的,原來早在這裡等著自己,說什麼兩全其美的好事,不過是和這個梁狐狸竄通好了想住進明寶齋而已。

  吟惜正想找個理由搪塞過去,這時梁北戎卻淡淡一笑道:「趕問夫人的相公可是白豈先生?幾年前在下曾與白先生有過一面之緣,先生還贈與我一幅畫,只可惜沒多久便聽聞先生故去,再也無緣相見。」

  「你……認得我家相公?」吟惜略驚訝地看著他。

  梁北戎卻不回答,只道:「先生曾說過,這一生除自家的明寶齋之外,再無做畫之地,在下風聞已久,雖然先生已故去,還是望夫人能滿足在下的一個心願,去明寶齋親自拜忌一回。」

  他說起來白豈來聲音低沉,當真如同懷念故人一般,且神情肅穆,並無調笑之意。吟惜見了,心中也由然升出淡淡悲傷來。雖然她是被迫嫁入白家,又與白豈年紀相差很多,並無感情,可是他到底是自己的相公,心中不可能毫無感觸。

  見梁北戎如此,吟惜便不好再勸,於是只道:「公子既然如此說,吟惜自然感激。」說著,又向秦洛道:「派人回去告訴管事的將明寶齋收拾一下,梁公子今晚便要下榻。」

  秦洛答應著,一抬頭卻與吟惜的目光相對,瞬間他又低下頭,恭敬地退下了。

  住宿的地方既然談妥,便再無大事。那馬掌櫃做了東,又在酒樓裡給梁北戎接了風才算完事。

  等吟惜回到白家大宅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秦洛,派人給我看著那個梁北戎,他在明寶齋的所作所為都讓下人報與你知道。」吟惜從小茉手中接了茶道:「我倒要看他要玩什麼花樣。」

  秦洛低聲應了,沉吟了片刻又道:「我已經派人將明寶齋裡面大哥用過的東西都換了下來,四處也檢察了,並沒有不妥,料想他還看不出端倪。」

  吟惜點了點頭,道:「這些人想盡了辦法來到白家,自然有他們的目的,只可惜你我二人一無所知,倒便宜了他們。」

  「夫人放心。」秦洛站在燈前,蒼白俊秀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聲音卻冷若冰霜,又道:「我剛剛去他們的馬房查過了,梁北戎手下人等所乘的坐騎果然與跟蹤我去關外的那批人一模一樣,都是打了官印的,那些下人們也個個身形矯健,想來應該是朝中的大角色。」

  「嗯,這個我也猜到了。」吟惜歎道:「白家這麼多年安然無事,卻想不到只剩我一個寡婦時,卻熱鬧到如此地步,現在看來也只能且行且看了。」

  秦洛看到吟惜略顯疲憊,目光不由一柔,半晌才低聲道:「夫人受累了。」

  「受不受累的也不重要,」吟惜似乎嘲諷地笑了笑:「這些年苦慣了,倒也不覺得,只是身邊終究是沒有個人說說話,這才是最苦。」

  是啊,這才是吟惜最介意的。這些年她一個人守著這個白家,明知道沒有希望,還是不能放棄。

  李鈺的到來雖然給了她一線希望,可是兩個人卻終究是錯過了。現在想來,吟惜雖然心中仍有他的影子,卻不再牽掛了。

  這些男人,無論是李鈺、無牙,亦或是情之,之所以靠近自己都有他們的目的,只是沒有明說罷了。他們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而她呢,也享受著他們。

  多好的交易,吟惜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