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紅梅落雪似冬寒Ⅵ

  吟惜正想著,就聽見梁北戎喚了她一聲,吟惜抬頭看過去,見梁北戎極隨意地舉起了畫卷,指著畫中的一角笑著問她道:「夫人,這個小童是誰?竟也入了先生的畫,不細看竟看不出來呢!」

  吟惜驚訝地看過去,果然見梁北戎手指指地畫的左下角處,只是簡單地幾筆勾勒出一個藏身在花叢中的一個小童,正探著頭看著畫中的吟惜。

  吟惜心中一動,忽地想起了那藏在後院中的孩子,那個和情之有著同樣的胎記的孩子。她抬眼,見梁北戎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吟惜心中已是了然,淺淺笑了笑,說道:「吟惜連自己何時入了畫都不知道,又怎會知道那花叢中藏的小童?可能是哪個僕人家的孩子調皮藏到那裡去了吧,吟惜倒還真沒注意過。」

  梁北戎也跟著笑了笑,輕輕地收了畫卷。又坐了片刻,兩人隨便閒聊了幾句,梁北戎見吟惜已經面帶倦色,便極有眼色地起身告辭了。

  梁北戎走後,秦洛從內室裡出來,皺起眉問:「他到底想試探些什麼?」

  吟惜默然看著屋外,只是輕聲說道:「秦洛,白家是不是真的要敗在我手上了?」

  秦洛一怔,吟惜轉了頭看他,眸子裡是一片迷茫。她問:「你說這個宅院裡到底藏了些什麼秘密?引了這許多的厲害人物來,可偏生我們自己卻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兩人各懷心思正都沉默著,小茉過來傳飯。吟惜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自嘲道:「算了,還是先不要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抬頭沖秦洛笑道:「你也別回去了,就在這裡用飯吧。」

  秦洛看著吟惜,點了點頭。

  用過了晚飯,秦洛陪著吟惜說了幾句話便退下去了。自從上次出了被劫那事之後,秦洛便從前院搬到了吟惜的院子裡,雖說這有些與禮不合,可出於安全的考慮,吟惜並沒有拒絕。她是已經在一醉山莊裡廝混過的女人了,名節對於她來說已是笑話了,她白吟惜不在乎。

  白日裡思慮了太多的事情,晚上便睡不著了,吟惜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仍然毫無睡意,腦子裡滿都是最近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先是香惠引她去一醉山莊,再是無牙的出現,然後情之對她莫名的情愫,接著李鈺的失蹤、一劍封喉對她和無牙的刺殺……還有現在這個從京城而來的梁北戎……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發生在她去了一醉山莊之後。

  這裡,顯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可一時間,她卻理不清楚到底哪里是頭緒。

  細究下,也有不對的地方,比如李鈺的出現就在這以前,他早在兩年前就已經潛入了白家!

  唉,他們這些人到底是為何而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因為白家的錢財,也不是因為她白吟惜。

  吟惜想起那日院子奇怪的被竊,錢財並沒有丟失,那麼說他們真就是來找一樣東西了?可從梁北戎這裡看,他顯然並不只是為了那樣東西而來,他在用那幅畫試探她,可試探她什麼?那個曾經神秘地養在白府後院的孩子?

  而那孩子,到底是不是情之呢?如果是,那麼梁北戎是在找他?無牙呢?無牙他們是否知道有人在找情之?解釋清楚了梁北戎,卻沒有辦法對無牙他們的舉動做出解釋。

  吟惜越想越覺得頭痛,乾脆從床上坐了起來,咬著唇尋思了一下便從床上起身。既然梁北戎拿的是她那死鬼丈夫的畫,那麼就讓她也去看看丈夫還留下了什麼。

  夏日的夜間微微有些涼,吟惜隨意披上一件半透明的薄衫,並未喚醒小茉,只是自己挑了個燈籠便出了門。吟惜剛轉過廊角就聽見秦洛的房門打開了,秦洛的身影無聲地出現在門口。他並沒有穿日常的一身長衫,而短裝打扮,看來像是時刻準備著起身。

  月光下,他扶著房門靜靜地看著吟惜,輕聲問道:「夫人,您要去哪里?」

  吟惜攏了下衣衫,笑道:「我去你大哥的書房,既然你沒睡,那就陪我過去吧。」

  秦洛這才注意到吟惜的打扮,臉龐爬上淡淡紅暈,微微別過視線,順手掩了房門走出來。他從吟惜手中接過燈籠,往前面走了兩步照路,低聲說道:「以後夜裡別亂跑,要是想去哪里便讓小茉喊我一聲,別自己又去涉險,剛吃過虧,都這麼大了,怎麼還不長點記性呢!」

  他的嗓音低沉,低低地說著,話音裡竟帶了些說教的味道。這樣的話從他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年郎嘴裡說出來,如果是說給一個十幾歲的少女聽倒也不覺得怎樣,可吟惜是個比他大了好幾歲的婦人,聽到耳朵裡便覺得有些好笑了,忍不住用衣袖掩了唇笑起來。

  秦洛在前面聽到吟惜的笑聲,回頭掃了她一眼,也不敢問她笑什麼,只是臉上漲得更紅了。吟惜見他窘迫,忙放下了衣袖,低了頭認真地說道:「我知道了。」

  那書房在後面的極僻靜處,一路走來又是飛花又是拂柳,風一吹,夜色中暗影浮動,有些嚇人。吟惜暗自慶倖幸虧有秦洛同來,不然她自己一個人還真是有些害怕。

  書房的門上還掛著鎖,自從丈夫去世後,吟惜便叫人把這書房鎖了起來,仿佛不見到這些東西了便也能把那個酒鬼慢慢忘了。

  一打開門,那些浮塵往事仿佛隨著屋子裡淡淡的黴味一同迎面撲了過來,吟惜心中有些惻然,頓了頓,側身對秦洛輕聲說:「你守在外面吧,我想一個人進去坐坐。」

  秦洛點了點頭,把手中的燈籠交給了吟惜。

  吟惜緩緩地邁入房內,把門在身後輕輕關上,在門口閉著眼站了片刻這才又往裡面走去。這書房很大,從外間走到里間還隔了個書廳,廳內有畫案,有高大的書架,向內走去,可以看到靠牆的架子上放了很多的酒壇。

  吟惜把案頭的燭臺點著,掃量了一下房內,緩步走進內間,幾年沒人進來了,書案上已經落了一層厚厚的塵土。畫桶裡還胡亂地插著幾幅畫軸,吟惜的指尖輕輕地從上面滑過,本想拿畫幅出來看,可又想到上面落的灰塵,便收回手,輕輕歎息。吟惜剛輕舒了口氣,卻忽又想到了些什麼,一側首,目光掃到一處,面色大變,正欲張口喚外面的秦洛,脖頸處已經壓了把鋒利的劍!

  吟惜不敢出聲也不敢動,只是僵著身子用眼角的余光冷冷地掃向身側的黑衣蒙面人。

  雖已用黑巾蒙了面,可卻蒙不住他那雙璨若寒星的眸子——那樣勾魂攝魄的眸子,只要看過一眼,這輩子都難以忘記吧。

  吟惜淡淡地笑了,慢慢地轉過了身子看著面前的黑衣人。

  他手中的劍又往下壓了兩分,吟惜感到脖中一陣涼意,並沒有低頭去看,只是嘲弄地看著面前的黑衣人,輕輕地問道:「你也要來殺我了麼?」

  黑衣人不語,吟惜輕輕地嗤笑:「既要殺我,那日又何必捨命護我?」

  黑衣人還是不語,只是深深地看著吟惜,眼中襯著燈火昏暗的光,那糾纏的矛盾和情感仿佛漩渦一般,將星光一點點捲入,毫不保留。到最後,他眼中閃過一絲狠絕,用劍逼著吟惜緩緩地往書房的後窗退了去。

  吟惜並不掙扎,也不喊叫,只是順從地跟著他過去,並替他把窗子推開,看了一下房後的後院,揚起唇角說:「下次來的時候不用這麼麻煩,只要知會我一聲,我讓人大開院門迎你進來,想找什麼我陪你一起找,看看,這裡這麼多的灰,讓一醉山莊的頭牌無牙公子你,手都摸黑了呢,被那些個夫人知道了可不得心疼到哪里去了。」

  無牙驀地撤回了手中的劍,眼裡流露出一絲傷痛,狠狠地瞪著吟惜,眼睛都微微有些紅。

  「怎麼?公子受委屈了?」吟惜輕笑,伸手撫上他的臉,指尖滑過那上好的絲綢做成的黑色面巾,直到他的眼睛。她的手指輕輕挑撥他的睫毛,眼眉,眉骨……因為靠得太近,還能聞到他身上那獨一無二的甘冽清爽的味道。

  「真美,每次看到你,都想整個兒吞進去。」白吟惜踮起腳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難怪有男人不愛江山愛美人,為你,果然是花再多錢都值得呢。」說這話的時候,她聽到了他的心跳聲,還有那重重的呼吸。

  突然他伸手攬過白吟惜的脖子,粗魯把她拽到身前,猛地低頭往她的唇上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