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紅梅落雪似冬寒ⅩⅠ

  第二天日上三竿白吟惜才醒過來,側身摸了下身旁,被子已經涼了。

  情之走了?

  白吟惜發了會兒呆,坐起來,只覺身體像是散了架似的,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拉開被子一瞥,嚇了一跳!身上紅暈滿布,全是歡愛後的痕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來得淫靡……縱然白吟惜早已不是初嘗人事,還是兀自紅了臉。

  她撐著床起身,才一動,只覺得下體有黏黏濕濕的液體流出,也不好意思叫小茉來伺候,只能自己爬下床,好容易適應了渾身酸疼帶來的不適,穿好衣服,這才喚了下人進來。

  洗漱過後,小茉來報:「夫人,梁公子求見。」

  白吟惜擰了下眉,深深吸了口氣,說:「讓他等下。」

  由小茉服侍著沐浴更衣後,吟惜這才步出內堂。

  初秋的上午有淡淡的風,葡萄架上葉子在微風下拂動,梁北戎就坐在那架子下,綠葉拂動間他素衣飄飛,笑顏漸展,俊逸非凡。

  「白夫人。」他微一施禮便讓了座,只笑道:「今晨一場細雨過後,這月季格外嬌麗,美豔更勝昨日幾分,夫人說是不是?」

  他淡然笑談,神情自若,風度翩然,仿佛說的是花,可其實卻指的是人,吟惜聽了不由皺了皺眉,可最終卻定了定神噙著笑意道:「公子好興致,居然這般懂得憐香惜玉,只可惜這天下的花終究是要敗的。」

  聽了這話,梁北戎笑著點了點頭,這才道:「夫人蘭心惠質,不妄為白先生畫中人,我與先生交淺言深,雖然無緣再見卻一直掛懷於心,所以有些話便不得不對夫人說。」

  白吟惜聽了這話也笑了,只道:「公子儘管說,只是小女子唯恐自己見識淺薄,聽不懂公子的話。」

  梁北戎知她在鋪退路,於是只笑道:「大道理只怕夫人聽得多了,我們今天且講一個故事罷。」

  說完,他起身輕踱步道:「傳說很久以前有國名曰‘大允’,建國不過兩代時間。元帝建國後便立太子一人,太子年少且才華橫溢,只是性格內斂,不善政事。大允三十九年,元帝重病,臥床不起,太子監國,時年九月,二皇子敏率人在太子宮中搜出龍袍與冠帶,遂參太子謀反。十月,太子被廢入獄,繼而賜死,太子妃性格剛烈,拔劍自刎於殿上。」

  說到這兒,他看了看憐惜,卻見她沉默不語,於是這才繼續道:「太子死後留有一子,尚且年幼,被一個家奴養在冷宮。元帝次年春天,皇帝纏綿病榻已久,自知命不久矣,適時又有禦史參奏太子乃被陷害而死。元帝悲病交加,不到二月,便歸西天。遂皇子敏繼位。皇子敏繼位後,朝中盛傳先帝死前曾有密旨遺留,將皇位傳于太子遺孤。新帝盛怒,派人尋找幼侄,是時冷宮中早已經空無一人,老奴與幼侄皆不見蹤影。敏帝心有不甘,遣人四處探查,終在先帝的貼身侍衛薛城手中將幼侄奪回。那薛城少年便跟隨先帝,深得先帝嘗識,為保幼主,他竟將自己親生的小兒子當成皇孫送與敏帝。可憐那薛家小兒子被押入冷宮,敏帝為表自己仁慈,並未殺死他,可沒過幾年,那孩子竟得天花死了。自此,太子遺孤一事便再無人提及。」

  白吟惜不語,只端起茶杯,淺嘗一口。梁北戎頓了頓,緩緩踱步至她面前,道:「現今距新帝繼位恰好十五年零八個月,那太子遺孤此時恐怕已是十八九歲的少年了,只是不知當日他逃出宮後薛家讓他在何處落腳,現在又生活得如何。那薛城早已被敏帝處死,不過念他隨侍先帝多年,又交出了‘皇孫’,這才未被誅了九族,只派了一個劫持皇室血脈的罪名草草斬了。聽說那薛家後人後來輾轉來到了蘭陵,並做起了生意。只是茫茫人海,又是十幾年之後,那皇室血脈早已不知流落到何方,現今落得個什麼結果也未可知。」

  微風拂過,樹葉沙沙地響,吟惜聽著梁北戎講述一個朝代的腥風血雨心中不免淒涼,輕歎了口氣,道:「故事就這麼完了?後來呢?」

  「後來……」梁北戎轉身看向遠處池塘中的碧水,停了半晌才說:「後來敏帝穩坐天下十幾年,可是突然之間卻得了惡疾一病不起,朝臣大亂,暗地裡,又有人提及當年元帝秘旨一事,傳說當今皇帝並不是真命天子,而是篡位弑兄登基,因此才會遭遇天降惡疾,又有傳言那死在冷宮的孩子身上並無‘皇孫’手臂上的胎記,於是又興起了‘皇孫未死’一說。從入夏月至今,已經有幾方勢力四處尋找先帝遺孫,可惜均未有結果。」

  「這些人找回皇孫不過是兩個目的,一方是要另立新帝,另一方自然是殺人滅口。」白吟惜介面道,可是說到這裡又不由歎,「想那當年的太子党定然是不服氣,於是便想利用這個孩子另起爐灶,而這孩子,無非是做個傀儡罷了。可另一派卻是敏帝手下之人,只怕是要至這個孩子于死地。只是可憐這孩子被無辜連累死了父母,又流落他鄉,不知吃了多少苦,現在卻又要被捲入腥風血雨中。」

  梁北戎聽了這話卻笑了,轉身看向白吟惜,眯了下眼睛,那神態倒是異常風流。

  「梁某一向敬重夫人,不僅因為白先生之故,更是為夫人這份蘭心惠智,天下現今能有夫人這般見識的女子不超過十個,而遇事能比夫人冷靜沉著的,只怕還沒有。」

  白吟惜聽了這話卻冷冷一笑,道:「梁公子莫要給我灌米湯,說來這個故事你我都熟悉至極,現在說與我聽,只怕是沒這麼簡單。你我都是痛快人,不要繞彎子了,直說吧,你是哪一派的。」

  「好,」梁北戎輕撩衣襟緩緩坐下道:「不瞞夫人,梁某也正在奉命尋找這位皇孫,只是滋事體大,夫人知道之後並無益處,只會徒增煩惱罷了。現今,梁某只盼夫人能看在白先生的份上多給在下一些提點便罷了。」

  「提點倒也稱不上。」白吟惜放下茶杯,接過小茉遞來的手巾,不緊不慢地拭了下手,方笑道,「只是我在蘭陵這麼多年也有些人脈,梁公子想要的是什麼呢?」

  聽到這兒,梁北戎微微一笑,道:「梁某要的很簡單,傳說那元帝秘旨便在那薛家後人手中,而那皇孫更是被薛家安置到了妥當的地方。夫人若能尋到這一人一物的消息,梁某願用項上人頭保白家世代平安,絕不食言。」

  「是嗎……」吟惜輕輕拂過鬢邊的碎發,輕綢的袖子輕輕滑下來,白皙的手腕上還有昨夜歡情的印記,那個蒼白俊美的少年緊緊地抱著她,眼晴深深看到她的心底,輾轉說著愛她的話,仿佛已將所有的情愛都印到了骨子裡。

  十幾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初秋,在白家的後院裡,她第一次見到了這樣一個長著烏溜溜眸子的小男孩兒,那時他便認定了自己一般跟隨著,哪怕是颳風下雨,仍等在那片竹林裡。時光荏苒,她不想卻與他相會在那人間最靡爛的銷魂之地,而他,一如繼往地清秀俊雅,仍用那雙眸子看透了她的疲憊與辛酸。

  「梁公子,」吟惜抬起頭,微微笑道:「這些天吟惜十分感念公子救命之恩,只要公子開口,吟惜但凡能做到皆不會推辭,只是這尋找密旨與皇孫之事,小女子著實無力,更不知這一人一物的下落,只怕是要讓公子失望了。」

  「夫人,」梁北戎看著她道:「您是聰明人,上次的刺殺事件過後,難道還看不清這其中的奧妙?」

  吟惜聽了這話卻笑了,只道:「公子說的有理,可吟惜也是因為看清了這其中奧妙才向公子坦誠相告,公子莫要再勸了罷。」

  梁北戎神情凝重,仍是沒有說話。

  「小茉,扶我回去。」白吟惜對伺候在一旁的小茉伸出手,又向梁北戎道:「吟惜略感不適,先回去了,還望公子見諒。」說著,也不等梁北戎開口,便轉身離開了。

  秋陽溫暖明亮,吟惜由小茉扶著緩緩走出園子向內堂走去,一路上,花木扶疏,輕風拂動,陣陣清香飄來。

  「夫人,披件衣服吧,」小茉將一件外衣披到吟惜身上道:「今天早上情之公子離開時囑咐說,這傷一定要多歇著,切不可讓你著涼了。」

  「他……是這麼說的?」吟惜看向小丫頭。

  「是啊,」小茉笑道:「公子還說了好幾件事呢,都是囑咐我們多照顧您的話,我都記在紙上了。他還說過幾天再回來時,要查您的傷,或是恢復的好,到時候賞我們呢。」

  仿佛心中被什麼撞了一下,吟惜驀地感覺胸口一悶,便不再說話了。

  情之啊情之,你這般對我,我又怎能將你交與那些如虎似狼之人?這一生,我已然不能報答你的情,現在便舍了一切護你一個平安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