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牙臉色一變,箍緊她的雙臂一用力,卻見吟惜猛地咳嗽起來,虛弱地喘著氣。透過黃昏最後一點光亮可以看到她身體的纖弱,比起剛剛與她歡好時,瘦了許多許多……
吟惜只覺得黑暗中似乎響起低低的歎息,緊接著,無牙卻將她的身體慢慢翻轉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將被子輕輕拉到她身上蓋好,而他的手卻沒有放開她,依舊抱著她,這樣的姿勢就像是情人之間的相擁,他的胸膛溫暖舒服,帶著熟悉的味道,讓她忍不住地依戀。
「吟惜,你做過惡夢嗎?」無牙的聲音在她耳後響起,帶著淡淡的憂傷,幾乎不像他的。
閉上眼睛,吟惜低低地歎息,她怎麼會沒有做過惡夢,那些失去親人被人賣來賣去的日子,那些朝不飽腹,夜晚還擔心被打死的日子,都是她的惡夢。
「我做過很多惡夢。」無牙的聲音低沉:「多的幾乎不敢入睡,只要一睡著那些血淋淋的夢就會在我身邊重現。他們殺了我的爹娘,就連我的弟弟妹妹都不放過,全是血,整整三百多口人,最後都只剩下屍體,再也活不過來。」他的聲音沙啞,甚至帶著一絲顫抖。
白吟惜下意識地去摸他環在自己胸前的手臂,居然發現它們變得冰冷,這個男人是在向自己訴說他的身世嗎?這是那個無情的人嗎?可是,他此時卻就在她的身邊,緊緊抱著她。雖然沒有回頭,可是她知道他沒有撒謊。
心裡突然湧上一絲柔軟,對於這個男人,她終究還是狠不下心來。
手上還握著他的手,仿佛安慰小孩子一般,她輕撫著他的手臂,沒有說話。
像是得到了鼓勵,無牙繼續道:「我原本姓葉,家父為元帝身邊三品大夫,因為不慎在朝堂之上頂撞了李太傅,於是自此便被他迫害,被罷了官職。後來,他竟暗中指使武林之中的幫派潛入我家,將我家中三百餘口盡皆殺害。我因為外出而倖免於難,後被父親舊友救出,無奈之下藏身一醉山莊。」
天底下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則各有各的不幸。白吟惜原來也曾想過,無牙這般人物肯屈居在那個銷魂窟,自然是有一番傷心經歷。
「可是你並不是這一醉山莊的公子,就算是家業敗了,你也不是牛郎,對不對?」白吟惜淡淡地道。
無牙苦笑,道:「我不是這一醉山莊的公子,可是我卻是莊主的人,只要她交辦的事,就算赴湯蹈火,也要完成。」
「所以呢?」白吟惜幽幽地問,「她要你來我這裡取一件東西,是不是?你們讓無夜勾引香惠,又讓她想方設法引我來一醉山莊,也是為了從我這裡套出這個秘密,是不是?」
「是,你猜的沒錯。」無牙輕歎,「想當初我們只查到那件東西存在白家,可並不知道放在何處,於是便打起了你的主意。」
「呵呵,然後呢?」吟惜冷笑道,「葉公子又發現我白吟惜的這副身子居然還是清白的,所以動了惻隱之心?還是你根本就將我劫來要逼供的?」
「吟惜!」無牙咬緊牙道:「你是不是一定要和我互相傷害才會痛快?」
白吟惜聽了卻笑了,聲音仍帶著淡淡的嫵媚:「公子生氣了?吟惜可擔待不起呢……」她的話還未說完,卻感覺身體猛地被無牙翻轉過來,她與他的眼眸深深地對視著。
這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吟惜曾經以為自己一輩子也躲不開他的注視,仿佛幽深的靜潭深處湧動的暗波,深深地注視著她,他男性的味道佔據著她的呼吸,她永遠抗拒不了。
無牙吻住她,深深的,幾乎要將自己的心交與她,糾纏著,輾轉著。
抬起頭,他看著她:「喜歡說傷害我的話是嗎?如果永遠吻著你,是不是你就不會說了?」
吟惜沒有來得及回答,他的吻又輾轉而至,溫柔的,霸道的,深深地吻到她的心裡去,有什麼在柔柔地融化,與他灼熱的身體糾纏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離。
他總是這樣,用她的愛來牽制她,她要讓他明白,自己並不愛他。
是的,不愛他。
白吟惜掙扎著推開無牙,如蘭般地呼吸在他的唇畔輕繞,可是那柔美輕甜的朱唇卻說出了世間最殘忍的話。
「葉無涯,把你找的東西告訴我,用不著對我假情假意,我現在已經落在你的手裡,要殺要剮不過是你一句話,告訴我你想要的,我得知道它還在不在我的手上,也許,我早已經將它送給了別的人男人也不一定呢。」
她笑的美豔,嘴唇因為接吻的緣故還留著紅潤,那是他最愛的顏色,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卻總是在他動情的時候抽出刀子剜他的心!
「白吟惜,我難過了你就好受嗎?嗯?你開心了嗎?」無牙的聲音從牙縫中擠出來,帶著深深的憤怒和悲傷。
白吟惜垂眸,只是笑,「你難過嗎?你也會難過嗎?」她的手指輕輕撫上他的胸口,道,「你也有心嗎?」
無牙呼吸一窒,抓起她的手,對著那芊芊玉指,狠狠咬下。
白吟惜吃痛,皺著眉想伸回手,但無牙不放。
她的手很小,包裹在他的大掌中,盈盈一握。
無牙睜開眼,深深地凝視她,兩人離得很近,彼此都能看見對方眸子裡那一點星光。
他的舌輕輕纏繞住她的指尖,溫潤濕滑的觸覺,令她不禁身子一僵,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無牙微微眨眼,眸中含著淡淡的笑意,他開始吻她的手指,輕柔而細密,一點一點,正如那屋外的細雨,慢慢浸透到她心底。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垂下眼眸,不能再與他對視,耳邊聽著屋外雨水打在竹葉上的沙沙聲響,竟莫名心動起來。
他放開她的手,探過來,吻住她的唇。很輕很輕,像羽毛落在水面上,柔柔的,暖暖的,沒有深入,亦沒有離開,只是保持這樣一種親吻的姿態,讓兩人連在一起。沒有情欲,只有內心深處那點甜蜜,和苦澀。
他握著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用很輕很緩的聲音說:「我沒有心嗎?」
白吟惜腦袋向後退去,眼裡流露出了一絲驚慌。無牙久久地看著她,只是苦笑。
她怎能感覺不到,他的心,就在她的掌下,溫暖而有力地跳動著。
「不要這樣……」白吟惜輕聲說。這樣的無牙讓她無法抗拒!
「不要怎樣?」無牙輕輕撫上她的臉,手指挑開落到她眼前的一縷髮絲。
「我們不可能的!」白吟惜側過臉,避開他的手,聲音陡然升高。這一聲,不知是想喚醒自己還是喚醒他。
無牙沒說話,只是輕笑,低低地喚了一聲:「吟惜啊……」
吟惜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無牙,第一次將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上時,他也是用這樣低低的聲音與她講話,那聲音如同細沙,慢慢碾碎了,落到她的心底。如今經歷了這麼多事,這個聲音倒是如舊,她也依然無法抗拒,只讓人想不顧一切投入這個懷裡,縱然如飛蛾撲火。
飛蛾撲火,如不能將火撲滅,便是將自己化成灰燼。
可世上又有哪只飛蛾曾將火撲滅過?
「我們不可能。」她又急促地重複了一遍,不給他機會,亦不給自己機會。
「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他微笑,那笑容輕輕淺淺,如夜間開放的一朵睡蓮。他說:「吟惜,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白吟惜回視他,許久,才道:「每一次看著你我都覺得自己在做夢。」
「為什麼?」他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問:「疼麼?你沒在做夢。」
她伸手輕輕劃過他的眉角,眼簾,鼻尖,最後停留在唇上。「你離我太遙遠了,對我來說,是那麼不真實。你的背景,你的身份,你的美貌,你的欲望……無牙,我要怎麼信你?所以,我只敢要你,不敢把自己給你。可是,你又敢把你自己給我嗎?」
「給我時間。」他擁抱住她,低聲在她耳邊說,「等一切都結束了,我就帶你走,可願意?」
白吟惜不語。
她最初做生意,是她的公公帶她的,公公給她上的第一堂課,就是告訴她:生意場上,沒有好人,沒有壞人,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當時她還很天真,問公公: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不是朋友也不是敵人,那是什麼?
公公對她說了兩個字:利益。
為商者,只為利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