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牡丹弄眉春入夢Ⅶ

  「交出來!」一劍封喉冷冷說道。

  白吟惜像瘋子一樣尖叫起來,她不明白!為什麼人命在他們眼裡會如同草芥?為何他們傷害別人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這樣的人還是人麼?不,那是魔鬼!

  心中有一道影子一閃而過,五臟六肺都開始疼起來!無牙……無牙!你還是不是人?!

  一劍封喉擰了下眉,本欲抬劍刺去,忽然一把匕首從窗外飛了進來,他側身閃開,緊接著一聲巨響,三道身影破窗而入,為首的,是梁北戎。

  一劍封喉心下一驚,向後急退,梁北戎站定,卻是他手下的兩人追去!

  白吟惜喘著氣,抱緊了已經昏厥過去的李鈺,手指死死地捏著他的衣服,整個身體都在哆嗦,血染了她一臉一身。可是她克制不住,那種恨,恨自己的無力和無能!

  「放開他,給我。」梁北戎蹲下,對白吟惜說。

  白吟惜就像沒有聽見,雙目盯著一劍封喉離開的方向,吼間還發出了陣陣低嗚,像是在哭泣,偏又沒有一滴眼淚。

  梁北戎沒辦法,先給李鈺止血,做了初步包紮,然後輕輕安撫她,好半晌才讓她緩過勁來,手指卻因為抓太緊了,全然僵硬了。梁北戎將她的手指一個一個掰開,柔聲道:「別怕,我在這裡。李公子需要馬上看大夫,我們帶他回去,好嗎?」

  白吟惜只覺得身體一陣發冷,像入了寒冬臘月。李鈺原本滾燙的血冷了下來,在她身上留下了濃重的腥味,以及冰冷徹骨的濕意。

  她僵硬地點點頭,把李鈺交給梁北戎,自己掙扎了好久才站起來,看著李鈺那條落在地上的手臂,心裡一陣絞痛,差點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

  梁北戎叫來了馬車,停在後門邊上,他們這樣一身是血,倒真是不敢走在路上,只能坐車。車至梁北戎住的別館停下,他抱了李鈺進去,大夫已經在裡面等著了。

  白吟惜先是不肯走要陪在李鈺身邊,梁北戎勸了半天,才把她勸走,讓丫鬟給她燒了熱水,先洗個澡。水很燙,可她還是覺得冷,只要想到李鈺那蒼白得像死了一般的臉色,她就覺得不再有一點溫度。是早上那個與她纏綿溫情的人吧?她不願意猜測他,而當時她也說了不要跟蹤她……可不是她,還能是誰?能知道她沒死而在山莊裡的,除了他還能有誰?!

  果然,一切都是假的,什麼私奔,什麼感受真實的他,什麼如果有一天分開了天涯海角也會重新尋她回來!還有那該死的叫她別死的話!人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他無牙算是占全了!戲演得那麼像,那麼像!

  白吟惜把自己埋進了水裡,還是不能相信任何人啊……可難過是真的,心死是真的。到底哪個王八蛋說的眼淚落在水中就不會冰冷了?很冷,冷得快把人凍僵!

  白吟惜洗過澡,調整了一下情緒,換了套乾淨的衣服才步入前堂。梁北戎讓人給她端來了飯菜,她強迫自己吃了幾口,又吐了出來。

  早上雖微微放晴,午後天色又是一片陰鬱。

  梁北戎倒是沒有問她這些天在哪里,只是告訴她,除了白府被燒毀外,白家生意和店鋪沒有人動手腳,現在全靠秦洛打理著,只是秦洛也沒什麼心思,所以有幾家正歇業中。剛才他也沒忘了差人去告訴秦洛,白家夫人沒事了。

  白吟惜點點頭,沒有再說話,只道:「我要去看李鈺。」

  「李公子的血已止住,但開始發燒了。」梁北戎小心翼翼地看著白吟惜說,「大夫說,不一定撐得過去,夫人還請做好準備……」

  白吟惜只是微微點了下頭,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幾個大夫還在床邊來來回回忙碌,白吟惜遠遠地看著,他的臉色因為發熱而出現了病態的緋紅,嘴唇卻蒼白得像臘。

  如果她當時好好聽他說話,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因為自己心冷了,所以要讓別人比她更心疼?人真是奇怪的動物,折磨來折磨去,最後也不知到底虐的是誰。

  這時,一個侍從匆匆趕來,在梁北戎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只見他溫潤的唇角微微揚起,對白吟惜說:「夫人,想不想見見一劍封喉背後那人?」

  白吟惜一愣,轉過頭去,發現梁北戎身邊那侍從,正是先前去追一劍封喉的其中一人。

  「冤有頭,債有主,事情總得有個落幕,是不是,夫人?」梁北戎淺笑,手中紙扇嘩啦一聲展開,倒有幾分風流倜儻之色。

  這等模樣,讓白吟惜想起了昔日的李鈺。

  「若是找到那人,梁公子有把握能制得了他?」白吟惜慘白了一張臉,抬眸看著他,問。

  「梁某此去,自是有把握。」梁北戎回視她,笑道,「夫人若不想去,梁某也不強求。」

  白吟惜回頭看了李鈺一眼,道:「我去。」她邁步走到梁北戎身邊,腳步頓了一頓,正視前方,說道:「梁公子說的對,冤有頭,債有主,事情總得有個落幕。」

  梁北戎挑眉,莞爾。

  上了馬車,天便開始下雨,嘩啦嘩啦,好不惹人心煩。

  白吟惜挑開簾子,向外望了一眼,這路,恰是通往一醉山莊。

  那當真是一座銷魂窟,美男如玉,美酒當歌。可惜,都是帶了毒的,而她卻還甘之如飴。

  白吟惜自嘲地笑了笑,手不禁撫在肚子上。孩子,有了嗎?她帶著愛孕育這個孩子,可孩子的父親,帶了怎樣的一顆心?

  白吟惜啊,你真是自作多情。在那座銷金窟裡的還敢談情,被人甩了唧唧歪歪,倒不若說自己偏庸人自擾。

  梁北戎留心到了她的舉動和她唇邊的笑意,心下多少有些了然,笑道:「夫人,人生在世,總有不順的時候,想開些才好。」

  雨點穿過被掀起的簾子,打到了白吟惜的手上,她仿若未覺,許久,笑了笑,說:「早晨,梁公子是否早已來了?在我踏進那房間之前,在一劍封喉出現之前,你一直在那院子裡,是不是?」

  梁北戎挑了挑眉,笑道:「夫人可以責怪我,如果我早些出現,或許李公子的手臂可以保住的;但夫人也不能責怪我,一切都源于夫人太過小心謹慎,不願坦誠對我。」

  白吟惜冷笑:「我一介婦人,連梁公子是何方神聖都未可知,讓我坦誠?」

  梁北戎無所謂地攤了下手,「對梁某而言,沒差別,梁某也不要求夫人坦誠。只是夫人為此需付出代價。其實萬物都是一樣的,是不是?為了保護某人而犧牲了李公子的手臂,只要夫人如果覺得值,那便值了。」說罷,輕笑,又補充了一句,「其實無論做什麼事,也只求自己不要後悔,就是了。」

  白吟惜瞪了他一眼,不再言語。

  為了保護情之,她犧牲了很多很多。值得麼?如果從頭再來,她還會這樣選擇麼?她真的不知道,人生最殘酷的地方就在於,只能向前走,永遠沒有回頭路。

  雨越下越大,傾盆而來,秋天有這般大雨,委實怪異。

  馬車在一醉山莊門口停下,守門的見是車內是白吟惜,倒也未加阻攔,由小童代替了那侍從做車夫,架了車進莊,直接去了後院。

  那間院子白吟惜很熟,是無牙的住所,她一大早剛從裡面出來,不想如今再回去,心境卻是這般不堪。

  她看了梁北戎一眼,後者依然微笑,她的心卻似冰凍了起來,凍到連四肢都麻木了。

  白吟惜在小童的攙扶下率先下車,由於滴水未進,腳才落地就一陣眩暈,虧得有人出手相扶。那人身上帶著淡淡的草木香,她已熟到不能再熟。

  「你……」無牙看著她,一臉訝異,再見梁北戎從馬車上下來,眸子閃了一下,倒是恢復了常態,笑道,「梁公子無事不登三寶殿呢。」

  梁北戎面不改色,展開摺扇呵呵笑道:「來找一故人而已。」

  白吟惜暗自使勁想從無牙的臂中抽身,誰想他倒是握得緊,一點不放。

  無牙望了下廊外的雨,笑道:「還是梁公子好情調,這般天氣,來探故人。」

  白吟惜見兩人一來一回,心中起了疑心,梁北戎看樣子不願與無牙多糾纏,可他來此處不找無牙還能找誰?難道是莊主?

  「既然碰上了,就一起來看看吧。」梁北戎瞧見無牙佔有欲很強地箍著白吟惜的腰,眼睛笑成了一條線。

  梁北戎身邊的侍從欠了欠身,走在前面帶路。無牙攬著白吟惜跟在後面,白吟惜掙扎了幾次掙不開他的手,也便作罷。

  山莊裡的每個院子都有連廊相連,倒也淋不到雨,廊外碧草茵茵,花開得正好,一點沒有秋季萬物凋零的景象。這個問題她曾經問過無牙,無牙說,那是因為這裡有溫泉,氣溫本身比別處高些,泥土的溫度也相對高些的。

  這莊主可真是會挑地方呢,在如此風水寶地上建了個銷魂窟。

  在長廊裡繞了半天,她倒是真的腳有些軟了,轉到一處院落,梁北戎才停下了腳步。白吟惜抬頭一看,卻見一少年,正坐在不遠處的亭子裡,懷裡抱了一隻黑色的貓。

  那貓低低地叫了一聲,很享受地在他手心裡蹭蹭,打了個哈欠,張開一對黃金般閃亮的貓眼,冷冷地瞅著那幾個不速之客。

  情之目光在白吟惜身上停留了一會,落到她腰側無牙的手上,微微一笑,又掃過梁北戎等人,最後回到白吟惜蒼白臉上,苦笑道:「你終還是把他給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