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天荒地老有窮時Ⅰ

  勿需人請,無夜自推門而入,見了屋裡的情形,上下打量了幾眼二人,目光落到了愛茉身上。愛茉見他看過來,才發現自己衣衫不整,於是轉過身去,可是不久只覺得身上一暖,回頭看去,卻是無夜將外衣脫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多謝。」愛茉低聲道。

  無夜也不答言,只向柳雲尚道:「梁北戎今晨已攜郡主離開。」

  柳雲尚聽了像是早料到了一般,只略點了點頭,倒是愛茉吃了一驚,問道:「他要去哪裡?小郡主可好?」

  「聽說因小郡主身體不適,所以才下山。」說到這兒,無夜笑看了看愛茉:「這難道不是夫人的手筆?」

  愛茉見他這麼說,便知他是知情人,於是道:「我只想讓梁北戎嘗嘗被人陷害的滋味,倒未想連累郡主。希望他能念在明月郡主對他一片真心的份兒上,善待於她。」

  無夜點了點頭笑道:「依我看他二人中了這『春來早』也不是什麼壞事,倒要感謝它成人之美。」

  愛茉本想冷笑,可一想到自己與柳雲尚,便是連冷笑也笑不出來,只低下頭輕咳。

  柳雲尚聽無夜如此說,倒是看了看愛茉,卻見她臉色蒼白,站得勉強,於是向無夜道:「柳暗可在?」

  「昨天夜裡已上山,我已命他守在院外。」

  柳雲尚聽了點了點頭。

  愛茉在地上站了大半日,身上早乏得厲害,已有些搖搖欲墜,此時聽到無夜說柳暗早已上山,又在門外守了許久,突然心中一震,不由得倒退了幾步,扶了桌子才站穩。

  見她如此,柳雲尚上前一步,還未伸手扶住愛茉,卻見她像見了鬼一般縮了手臂,咬牙看著他道:「既然已有人守在院外,為何不命他進來救你?!」

  柳雲尚一怔,愛茉卻不等他開言又道:「你不是說你被藥所制,動彈不得?可為什麼明明柳暗就在外面,你卻不叫他進來救你?為什麼讓我……讓我……為你解毒。」

  她本想說「讓我失身於你」,可話到嘴邊,卻羞於開口,只是想到自己與他在一起並非所願,將來更無法向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於是強忍了憤怒道:「柳雲尚,我並未開罪於你,為何你卻如此對我?!」說到後來,不免言語哽咽,卻強咬了牙忍住

  柳雲尚看著她,只黑了臉不說話,愛茉見他如此,更是惱怒,只道:「你為什麼不說話?你不是正人君子嗎?昨晚,你不是應了我,死也不會讓我碰你一下嗎?為何到頭來卻又食言,毒性發作時,你為何不喚柳暗進來?或者乾脆殺了我?你答應我的事,又為何食言?你為什麼不說話……」

  愛茉心中疼痛難忍,原本她以為自己將一腔的愛戀都化了溫柔給了自己愛的人,可醒來時不過是一場夢,眼前既不是自己愛的人,也不是愛自己的人,讓她情何以堪。

  柳雲尚看著她,半晌才緩緩道:「在下無話可說。」

  什麼?愛茉無法置信,可柳雲尚卻只一字一句地道:「對於昨晚的一切,我都無話可說。」

  「你……」愛茉氣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不由自主地抬手,狠狠地打了他一個耳光。

  「柳雲尚,你無恥!」她咬牙道:「從現在起,我不會為你做任何事,你也永遠不許出現在我面前!」說完,轉身踉蹌了幾步,推開門走了出去。

  柳雲尚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無夜看愛茉出去了,這才道:「你早知道柳暗會來?」

  「不知。」柳雲尚道。

  無夜目光閃了閃:「那為何不向她說明?」

  柳雲尚看了看他,這才轉過身道:「昨夜,無論柳暗在與不在,我都不會喚他進來。」

  「你……」無夜有些驚訝。

  柳雲尚卻道:「這世上總有什麼讓你不由自主,又何必多問。」

  原來如此。

  無夜瞭然,於是笑道:「如此說來,下在倒要告辭了。」說完,轉身推門離開。

  柳雲尚見他走了,這才緩緩來到內間,挑開床間幔帳,一絲晨光照了進來,床單上是他昨晚脫下的衣服,在那衣角之上,卻印著幾瓣淡紅的血跡。血跡旁,還有她丟下的雪紗團扇,扇上畫著幾株白茉莉,秀麗清香躍然眼前,一如她笑著喊他:先生……

  「公子。」外頭,柳暗的聲音突然響起。

  柳雲尚聽了這才放下了幔帳道:「進來。」

  柳暗走了進來,他的身後跟了兩個家人,已將換洗的衣服遞了上來。柳暗一邊命家人侍伺柳雲尚更衣,一邊回道:「天明前探子已送來消息,梁北戎護送了郡主向京城方向去,過了蘭陵卻一個人折了回來,進了太守府。」

  柳雲尚聽了只道:「太守府中如何?」

  「回公子,梁北戎已派了重兵守護,再想進去,只怕不易,只是……」柳暗說到這兒頓了頓才道:「如果太守夫人能暗中幫忙,倒也不是不可能。」

  柳雲尚不語,柳暗見了,於是便也不再提。這時有小和尚進來回說,寺中方丈大師請眾人上殿,於是柳雲尚便向大殿而去。

  於是小和尚便向後跑去,挨個院落傳信。

  明若夫人自是早早的起了,聽了信便讓人去找愛茉一同去,可去的人不一會兒就回來了,只說:「太守夫人身子不舒服不能來了。」

  明若只當她昨夜裡睡的不好,於是便命人送些安神的藥給愛茉,自己先往大殿去了。

  愛茉此時已回到自己院中,三娘見她一夜未歸,回來又是神不守舍,心中自有無限擔心,可愛茉卻一字也不說,只讓她準備了熱水後出去。三娘自是不敢多問,只準備了熱水,便出去了。

  愛茉雖疲憊不堪,仍是強忍了用熱水擦身,卻是擦了半晌,便伏在膝上動也不想動。

  這時,突然聽得三娘在外頭與人說話,不一會兒,只聽門響,轉頭看去,卻是無夜推門走了進來。

  愛茉見了,忙將自己沉在水中道:「你這是做什麼,出去!」

  無夜也不在意,自掩好了門走了過來,愛茉坐在水中,終是不能將他怎樣,只得道:「公子若是再不出去,我便要喊人了。」

  說著,便抬手,無夜卻一把捉住她的手輕聲道:「還疼嗎?」

  「你……」愛茉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未等她說話,無夜卻將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又放到胸前柔聲道:「我來幫你。」說著,便拿起搭在一邊的布巾沾了水替愛茉輕輕擦試。

  愛茉被他此舉驚的無以復加,只任他擺佈,直到他擦到了胸前,這才抓住他的手道:「公子這又是做什麼?我可不是一醉山莊的恩客。」

  聽了這話,無夜倒收了笑容,站起身來,愛茉見他如此,倒有些意外,緊接著,卻見他已脫了外衣,露出精壯的上身。

  「你……」未等愛茉再說什麼,無夜已邁步走了進來,池中水一下子漫了一地,愛茉一驚,想要站起來,卻被他伸手握住雙臂留在了水中。

  「夫人,」他黑色的眸子亮的如天上的星子,聲音卻柔的如水一般:「別動,我來幫你。」

  愛茉看著他,一時間竟忘了掙扎。

  無夜笑的妖嬈,黑色的長髮因浸濕了水而披下來,滑落在他的胸前,他只俯下身輕輕地替愛茉擦洗身體,脖頸,肩膀,胸前……

  愛茉下意識地推了推他,卻被他捉住手放在胸前笑道:「夫人怕我?」

  愛茉不語,她不是怕他,只是昨夜與柳雲尚在一起的記憶太深刻,讓她無法忘記,無夜倒似是料到一般,只溫柔地道:「難道無夜不夠溫柔?」

  他的手從她的胸前向下,溫柔地一寸寸擦拭著她的皮膚,愛茉本被他雙臂困住無處可逃,可漸漸地卻感覺他並無放肆之意,倒真似為她清洗一般,於是便漸漸放鬆了身體。

  無夜見她如此,便笑著低頭吻了吻她的髮,柔聲道:「疼嗎?」

  昨夜的傷痛還在,可此時被他撫慰,卻輕了許多,愛茉搖了搖頭,無夜卻輕輕嘆了口氣將她擁在懷中:「但凡女子,終是會走這一步,只是夫人……吃了苦頭。」

  愛茉閉上眼睛抱住雙臂坐在他懷中,想起昨夜的一切,還有先生,禁不住眼中酸澀,無夜倒是料到一般,只將她的頭靠在自己胸前,這才繼續替她清理身體,他的手指溫存體貼,從她的小腹漸漸滑下,停留在下面,愛茉身子一僵,只覺得他的手指輕輕撥開最柔軟的地方,又輕輕滑過,繼而停留在上面,輕輕地輾轉,水氣蒸騰,愛茉只覺得全身酥軟,只攀住了他的肩膀顫抖著,半晌,無夜才放開她,俯在她耳邊低聲道:「夫人莫怕,這件事,本是世間極樂,只要遇到傾心之人,自是美妙無窮,並無可怕之處,昨夜之事,夫人不必放在心上,他日夫人若願意,無夜自當傾心服侍,直到夫人滿意為止。」

  他的聲音柔和低啞,聽的人酥到了骨子裡,愛茉卻只輕嘆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無夜見此情形,便知她仍是無法釋懷,於是只溫柔以待,兩個人用了大半天,才將澡洗完。無夜又替愛茉擦乾了身體,換了衣服,直抱到榻上。

  愛茉倚在榻上,這才拉了無夜道:「多謝。」

  無夜卻俯下身笑道:「夫人且休息一會兒,天黑前我自當護送夫人下山。」

  愛茉此時已累極,於是只任他扶著躺下,這一覺便是睡了了天黑。

  此時雖是夏日,卻已近初秋,天黑的未免比先前早了些,三娘等人早已打點了下山的一應物品。愛茉起身後,三娘雖然不問什麼,卻是事事體貼,見她如此,愛茉便知是無夜囑咐過了。

  等準備好了,這才有下人來回道:「夫人,程公子在外頭求見。」

  愛茉聽了,卻是發了一會兒呆,這才幽幽地道:「讓他回去吧,我不想見。」

  回話的人聽了便出去了。

  三娘見了,不由得嘆了口氣,轉身去忙別的了。

  不一會兒,回話的人又回來了,只道:「夫人,程公子說他有事一定要見您。」

  愛茉抓緊了手上的帕子,直抓的指甲都摳進了肉裡,半晌終是一字一句地道:「告訴他,我不想見他。」

  回話的人聽了,不敢不從,便又出去回了。

  愛茉見那人出去了,終是忍不住轉過了頭去,三娘忙走過來輕聲道:「夫人。」

  愛茉忍了半晌,才擦了擦淚道:「備車,我們回去。」

  三娘忍不住道:「夫人,您這又何必?程公子是怎樣的人您還不知道,縱是您……他也定然不會放在心上。」

  愛茉卻笑了,也不顧臉上的淚,只道:「我倒希望他放在心上,如此就不必為了我傷心,再做出無謂之事,我們兩個本就是露水鴛鴦,自是沒有未來,以後沒有了我,他自有他的路,我又何必毀了他的前程。」

  「夫人……」三娘聽了也忍不住傷心道:「可是你這般絕情,程公子未必知曉。」

  「他知也罷,不知也罷,我是不會再見他。」說到這兒,愛茉站起身道:「三娘,吩咐他們,我們上路吧。」

  三娘不敢再勸,只得吩咐眾人打點東西出門。

  馬車早已等在寺前,明若夫人等眾多人已先行一步,方丈仍在殿前送行,見了愛茉,只念了佛號道:「夫人,戒情有一句話讓貧僧轉告夫人。」

  愛茉怔了怔,這才道:「什麼話,大師儘管說。」

  方丈道:「他讓貧僧轉告夫人『你我緣份已盡,從此不必再見。』」

  愛茉聽了點了點頭道:「多謝大師,戒情大師苦心修行,必得善果。」

  大丈念了聲佛號道:「多謝夫人。」

  此時已有人請愛茉上車,愛茉剛要上車,卻見一匹黑馬在夜色下緩步行來,卻是無夜。見了方丈卻也不下馬,只在馬上告了別。此時愛茉已上了車,於是一行人等便浩浩蕩蕩向山下而去。

  下了山,月亮便升了起來。愛茉坐在車上,只見不遠處一片樹林,穿過樹林便是蘭陵城了,想到在回去了,心裡不知為什麼有些不安。

  那梁北戎此次吃了虧,不僅沒陷害成柳雲尚,倒失了小郡主這顆棋,怕他一時半會兒不能罷休。

  她這裡正想著,車已入了樹林,此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愛茉有些奇怪,剛想問話,只聽得一陣尖銳的破空之聲,未等她反應,一支羽箭已「嗖」的一聲穿透車壁,箭頭只離愛茉頸間一寸的距離,再差一點,她便命喪當場。愛茉不由驚的一身冷汗,可還未等她緩過社神來,只聽得外頭一片混亂,繼而傳來家人的慘叫聲,她打開車簾,只見夜色下,十幾個蒙面黑衣人似是從天而降,個個手持兵刃,將馬車包圍在當中。

  無夜此時已在車前,幾個黑衣人當他圍在當中,夜風漸起,吹起他的長髮黑衣,卻見他抬手間,便有兩個黑衣人倒在地上。其餘人等見了他的身手,也俱是一驚,可很快便又將他圍在當中。

  這時,只見一個黑衣人轉身向馬車而來,愛茉閃躲不急,便被他擒在手裡,只覺得一把冰冷的劍橫在頸間。

  愛茉被他挾住,動彈不得,無夜見了,待要□來救,卻是又被那十幾人團團圍住。正在此時,只聽一得陣破空之聲傳來,有什麼正打挾持愛茉的黑衣人身上,他一震,手上的劍便「噹」地一聲落了地。

  眾人回頭間,只見月影之下,一人素衣徒步從林中走來,夜風吹他起的寬衣廣袖,有如月上仙人,只聽他淡淡地道:「柳雲尚恭候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