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只有相思無盡處Ⅳ

  一夜好夢,醒來時已日上三竿,愛茉睜開眼睛,初秋的陽光透過窗紗照進來,留下一地斑駁。身邊已不見人影,只留下淡淡清香。愛茉怔了一會兒,才叫三娘進來伺候梳洗。自攏了頭髮對鏡看了看,臉上倒有幾分春色,心下暗暗吃驚,想起昨夜,不由皺起眉來。

  三娘見愛茉神情不悅,於是低聲道:「飯已經備好了,藥也送來了,是柳公子親自寫的方子。」

  「他人呢?」愛茉道。

  「聽說魏王殿下來了,要見公子。」

  蘇遠山?

  愛茉想了想:「帶我去前面看看。」

  柳宅正之上,皇帝御賜的匾額高高懸掛,雖歷經百年仍金光閃閃,廳內,柳雲尚白衣素服,對面是魏王殿下蘇遠山。

  已經記不清二人何時見的第一面,只記得那時兩個人都正當年少,金鸞殿前,二人曾被朝中無數大臣拿來比較,蘇遠山年紀略長六七歲,少年時便沉穩淡定,從容自如,而柳雲尚,即使在皇帝面前,風華也毫不遜色。

  蘇遠山看了看那匾淡然一笑:「一別多年,沒想到在這裡見面,還記得當年殿試時,你贏我半個回合,若不是令祖上罷官不做,如今柳公子也是朝之棟樑。」

  柳雲尚卻淡淡冷笑:「前塵往事,不提也罷。王爺今日所來何事?」

  蘇遠山看了看他:「當年我失意流落鄴城,承蒙友人照顧休養,後因種種誤會我返回邊關,可心裡卻仍記得當年的恩情,只是這些年來人世無常,這位舊友已然仙逝,只留下一女,我多年尋訪不見她的蹤影,近日才得到她的消息,星夜趕來,只盼再相見,如今她就在公子府上,還望公子看在我們相識多年的份上,給本王一份薄面,讓我與她見上一面。」

  他身為王公貴胄,言語如此客氣,顯然是給足了對方面子,柳雲尚嘴角微動,笑意卻未浮上眼中,蘇遠山能如此,只怕是上次二人交手後發現並未未得到便宜,於是瞭然一笑道:「王爺說的在下不明白,所謂鄴城舊友,難道是君家父女不成?可據我所知,當年王爺未離開鄴城時,君父不明不白地死了,手中的一塊美玉也不見蹤影,人人都傳說它被當做嫁妝送了武文德,可是這些年來只是聽說,從見有人真正見過,王爺可知這又是為什麼?」

  蘇遠山垂眸不語,柳雲尚卻冷笑看著他道:「據我所知,當年王爺之所以去君家落腳只怕大半也是為了這塊玉,只是您雖行蹤隱秘,那君員外還是對你有所懷疑,所以遲遲不肯讓你與女兒來往,你騙得君家小姐信任,只想她幫你得到玉璽,可憐君小姐一往情深,還以為與你是傾心相許……」

  「住口!」蘇遠山突然冷聲道,他目光冷冷看向柳雲尚,凌厲異常 :「你怎知我與茉兒不是傾心相許?」

  柳雲尚眯了眯眼:「那敢問王爺為何放任她嫁與武文德被虐待折磨至今?這些年她受過的苦,你可曾體量過半分?當她夜夜被武文德鞭打時,魏王殿下您,又在哪裡?」

  蘇遠山微微轉過了頭,似是在隱忍著什麼,半晌才悠悠地道:「這些年是我對不起她,以後我不會讓她受苦,今天本王之所以來,就是要帶她走。」

  「去哪裡?」柳雲尚冷笑道:「她如今是蘭陵太守夫人,堂堂魏王殿下難道要奪臣之妻?又或者……」他頓了頓看著蘇遠山:「王爺還是又聽說了那塊玉的動靜,才回來蘭陵。」

  蘇遠山聽他如此說,聲音又恢復了沉穩,不由看了看他:「公子倒是對這玉瞭解甚多。」

  柳雲尚也不答言,只道:「王爺請回罷,我不會讓她出來見你。」

  蘇遠山目光一閃,看著柳雲尚道:「公子也知道茉兒這些年一直傾心與我,又何必做這烹鶴煮琴之事。」

  柳雲尚轉頭看了看他冷然一笑:「事過境遷,她已不是當年的小女孩,難道王爺還想將她玩弄於股掌之上?」

  「此話怎講?」蘇遠山上前一步看著他。

  柳雲尚也不避他,只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當年你幹了什麼,難道還要我說出來?君員外的死……」

  許音未落,只見蘇遠山突然目光一動,看向柳雲尚身後道:「茉兒!」

  只見光影交匯處,愛茉一身淡色衣衫盈盈而立,如水般雙眸中各種感情交錯,只看著二人不說話。

  蘇遠山見了,幾步上前拉住她柔聲道:「茉兒,終於見到你了……」

  愛茉任他拉住自己的手,半晌才動了動嘴角,卻終是未笑出來,只緩緩道:「你還來找我幹什麼?」

  蘇遠山聽了,目光中劃過一絲痛楚,只道:「茉兒,我知你這些年對我有所誤會,我會慢慢說給你聽。」

  愛茉看著他的眼睛,目光又落到柳雲尚身上,後者卻看著她並未說話,彷彿在等她做決定。愛茉這才重新看向蘇遠山,從他手中抽出手道:「可是我已經不想聽了。」

  「茉兒……」蘇遠山的聲音帶著絲絲痛楚:「我犯的錯,願用餘下的半生還你,只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愛茉卻笑了,光影交疊中,美麗的容貌竟有淒涼之感,只道:「承蒙王爺厚愛,民女承受不起。」

  蘇遠山臉色蒼白,只看著她,愛茉卻悠悠地道:「當年我嫁給武文德時,你沒有出現,他將我打的死去活來時,你也沒有出現,現在,我已經找到了喜歡的人,又可擺脫他的掌握,你又出現做什麼?」

  「茉兒……」蘇遠山的嘴唇抖了抖:「你這又何必?」

  愛茉卻笑了:「那王爺這些年隱瞞身份哄騙民女,現在又何必如此對我?」說著,抬手攏了攏鬢髮笑道:「王爺不必擔心,民女已經不是當年不知深淺的傻丫頭,不會再纏著您不放,如今,我已找到了相許之人。」

  蘇遠山眼中驀的一痛,愛茉卻似未見到一般,只施施然走到柳雲尚面前,伸手攀了他的肩膀靠在他身邊笑道:「柳公子便是我的良人。」說著,纖纖玉指劃過柳雲尚俊美的面容,向蘇遠山淡淡一笑。

  蘇遠山看著二人,臉色白的嚇人,半晌才道:「我不信。」

  愛茉見了,也不著急,只抬頭望著柳雲尚柔聲道:「昨夜我睡著了,你說的話未聽清,一會兒可否再說給我聽?」

  柳雲尚伸手捉住她劃過自己臉上的手指,垂眸看著她,面上一絲表情也無,愛茉見了有些心急,腦中一轉,於是低聲笑道:「我咬的那處可上了藥?」說著便拉下他領口的衣服,雪白的皮膚上,赫然是一排細小的牙印,沿脖子向下,直到胸前。

  柳雲尚也不阻止,任由她鬧,愛茉只看向蘇遠山道:「王爺可看清楚了?

  長袖之下,蘇遠山手指關節已然泛白,他看著愛茉,強壓心中痛楚,只道:「我不相信你心中已沒有我,我不信那天見到我時,你心裡沒有感覺,如果不是,你又為什麼哭?」

  愛茉見他如此,只冷笑道:「那時我尚不知王爺真實身份,如今不同了。」

  蘇遠山上前一步道:「並沒有什麼不同,我還是先生。」

  「是嗎?」愛茉嬌媚一笑:「只不是我的先生,現在我的先生,是他……」她纖長的手指劃過柳雲尚半敞的衣襟,所過之處,讓人心癢難耐,柳雲尚的呼吸微滯,眼中有不易察覺的情緒閃過。

  愛茉見了,笑的更豔,只抬首去吻他優雅的,帶著微微胡茬的下頜,聽得他呼吸漸亂,手指便探進了衣襟。

  柳雲尚垂眸看了看她,斂去種種情緒,看向蘇遠山,冷然一笑:「王爺都聽到了?恕柳某佳人在抱不能奉陪。」說著,抱起愛茉便向後堂而去。

  偌大的正廳中,只留蘇遠山獨自站著,秋風吹起他的衣袍,卻見他握了握雙手,半晌,終是堅定地走了出去。

  愛茉被柳雲尚一徑抱到了後院的住處,一路上下人們見了都嚇的不敢抬頭,柳雲尚素日潔心自好,從未與女子這般親近,更別說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親密。愛茉見眾人如此也不在意,只攀著他直到他將自己扔在床榻之上。

  青紗低垂,他俯身看著她,深黑的眸子裡有她看不明白的情緒翻滾著,奔騰著,似是馬上就要宣洩出來,他低下頭,她幾乎能感覺到他灼熱的呼吸,昨夜交纏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愛茉只覺得口乾舌燥,張了張嘴,竟未說出話來。柳雲尚眼中神色一黯,驀地伸手鉗住了她的下頜,便吻了下來。愛茉想要掙扎,可卻被他扣住了雙手,與昨夜不同,他的吻明顯帶了怒意,彷彿要質問,又彷彿要懲罰一般。她躲不開,只得任他求取。二人呼吸交纏,漸漸,她只覺得身上漸漸熱起來,於是舌尖動了動,他一怔,頓時便將她囚在了身下。

  昨天夜歡愛的痕跡還未褪去,卻又增了新的。情動時,愛茉又咬上了他胸前皮膚,他似哼了一聲,卻沒有躲開,只是深深地佔有,這讓她幾乎在歡愉中暈了過去,不由得低低呻吟,哀求。半晌,他彷彿才聽到,終於恢復了溫柔,手卻放到了她柔軟的小腹上輕揉著,愛茉被他折磨的不堪,只去打他,可換來的卻是他更溫存地撫慰,她心中一動,無數疑惑湧上心頭,可未來得及問,便被他又帶到了另一波歡愉之中,迷濛中他又吻了她,帶著清新的香氣,溫暖的幾乎無法拒絕。

  不知過了多久,愛茉才又恢復了力氣,紗帳中,她明顯感覺到他的手仍蓋在自己小腹之上,見她動了動,他才按住她的手腕,似是在看她的脈相。

  愛茉來不及想他看脈的目的,只覺得無顏以對,她明明只是做給蘇遠山看,為何最後卻變成了這樣?她想不明白,更不知如何面對柳雲尚。

  似是感覺到了她的情緒,只聽得柳雲尚淡淡道:「後悔了?」

  沒錯,愛茉是後悔了,可是卻說不出口。

  柳雲尚見她不語,聲音倒是冷了幾分:「那敢問剛剛利用我時,你又可曾想過我的感受?」

  愛茉想要道歉,卻又覺得臉上沒有顏面,於是只道:「公子只當我們的交易多了一項,何況,你是男人,又不吃虧。」

  她的話剛說完,就感覺一股大力,被強迫轉過了身體面對著他,只見他目光中流露著憤怒:「你對別的男人也是這般?」

  愛茉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柳雲尚見她如此,目光更冷了幾分:「果然人盡可夫。」

  「啪」地一聲,愛茉想都沒想就狠狠打了他一個耳光,聲音大的連她自己都嚇到了,柳雲尚看著她不說話,愛茉只得咬了咬嘴唇道:「我們不過是做場交易,各取所需,你是我什麼人?憑什麼說這些?」

  空氣中一片寂靜,柳雲尚看著她,臉色蒼白的不像真人,俊美的面容上沒有了一慣從容淡定的微笑,眼神裡竟有種小男孩才有的傷心。

  愛茉以為自己看錯了,可轉眼再看時,卻見他已垂眸掩去了所有情緒,轉身披衣而起,透過紗帳,只見他長身玉立,冷冷地道:「七天之後,到書房找我。」

  說著,便轉身離去。

  愛茉看著他消失的身影,只覺得手上傳來熱辣辣的痛,她看了看泛紅的手指,眼中卻浮現出他剛剛的眼神,心裡竟覺得某上地方隱隱作痛。

  真是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