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卷二《織骨閣》面如桃花錦上畫

  「姑娘光臨小店,那是來對了地方了,本店擅長各種縫紉修剪量體裁衣天下無雙啊,姑娘請進。」

  那白白淨淨的姑娘身子輕的像是一陣風,明顯是沒有實體的魂魄。她聽見蘇亂錦熱情洋溢的招呼,含蓄的微微點了點頭,一抬腳就被門框絆住了,一頭跌了進去,搖搖晃晃剛要站起來又暈頭轉向的撞上了門框。那一張白淨的臉瞬間蔫了,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蘇亂錦立刻發揮極品店小二精神熱情的攙扶著她:「姑娘啊,我扶著你走路吧,記住我的名字哦,蘇亂錦一會多給點打賞。」

  那姑娘沒有嘴,聲音全是從骨子裡飄出來的:「我叫泱泱。我沒有錢啊,我把這個送給你好不好。」

  泱泱出手頗為闊綽的拿出一塊翠綠翠綠的翡翠鐲子,成色乃是上佳的珍品。只可惜碰上蘇亂錦這個不識貨的傻孩子,沒了前世的意識,又被亂羽整日洗腦,張口說道:「你真窮啊,這種綠石頭不值什麼錢的,我身上原也有一塊和你這個一般綠,還雕了花的。」

  泱泱一聽,頓時要哭了。從懷裡掏出一大堆的這種翡翠飾品攤在桌子上,說道:「我阿爹騙人,他說這是世上最值錢的東西了,外面的人一輩子爭得你死我活,得了一塊就此生無憾了,叫我拿著這些來找亂羽掌櫃。我就說這些冰涼涼的石頭怎麼可能值錢嘛,原來還是綠色的,綠色多難看啊。」

  蘇亂錦義憤填膺的跟著點頭,你阿爹真是騙子。

  亂羽在帷帳後面直翻白眼。遇見這兩個白痴姑娘,他不知道要折壽多少年。

  最後亂羽沉不住氣了,生怕蘇亂錦壞了他一樁好生意。輕咳一聲,晃著扇子出來。頗有一番公子爺的英俊瀟灑、溫文爾雅的氣質,泱泱雖然是個模樣俊秀的年輕姑娘,可惜沒有眼睛。蘇亂錦在一邊狂做鬼臉,鄙視亂羽見色起意。

  亂羽又是飛起一腳,踢開蘇亂錦,用眼神示意她,一邊呆著去。一轉身又變作另一張典型的奸商臉,不動聲色的把桌上的翡翠首飾一個不落的掃進自己懷裡,與那泱泱說道:「姑娘此番來是為了做套新衣吧,想要什麼樣子的粉面桃花或是英武一點的,我瞧著姑娘性子比水還柔上三分,還是弄個粉色的桃花面料合適姑娘,這些……綠石頭,哦綠石頭雖不值錢,但來者是客我只當收個定金,尾款我自會去府上拿的。」

  「掌櫃的,我我……我不是來做衣服的。阿爹說你這裡能讓我重新長出一張臉來……」

  「莫急莫急,我這裡可不是尋常衣服店。」

  被嫌礙事的蘇亂錦,狗腿的端著茶水又跑了過來。正是早上那壺青黛茶,香氣悠長。在兩人面前一人倒了一杯。

  泱泱摸了摸又放回去了,想喝是想喝,奈何臉上缺了一張櫻瓣紅唇。亂羽皺著眉嫌那杯子太小,直接拿了茶壺一飲而盡,然後盡數噴在牆上。咬破手指,滴了幾滴血在茶杯裡,就著半杯茶攪合攪合就變成豔紅色的染料,拔了一根頭髮凌空一晃變成一根毛筆,沾了點染料就在剛剛濕潤的牆上作畫。

  輕描淡寫幾筆,牆上就多了一個窈窕的身影,看身子和泱泱簡直一摸一樣。亂羽頓了頓,復兒又筆走龍蛇,在畫中女子的臉上畫上了精緻的五官,柳葉彎眉,青杏一般的眼眸,小巧的鼻子,和帶笑的櫻唇,再添上兩抹淡淡的腮紅,配上那一身桃花色的羅裙。

  畫完之後,亂羽滿意的點點頭,痞裡痞氣的摸了一下畫中人的臉蛋,那牆上的畫就如同蟬翼一樣從牆上蛻下來。蘇亂錦趕忙撲上去接住。只覺得觸感如同人的肌膚一樣,軟綿綿的又帶著點韌性。

  「泱泱姑娘啊,這可是上好的蜀錦,比一般的綾羅綢緞穿著舒服多了。你先穿上,穿上就能看見了。」

  蘇亂錦吐吐舌頭,亂羽也是個大騙子。

  牆泥和上點口水就能變成蜀錦了,還比綾羅綢緞舒服。所有的奸商都能把自己的東西誇得天花亂墜,就算是根稻草,只要是金燦燦的他們就敢說是純金打造童叟無欺。

  泱泱根本看不見那衣服,只是憑著直覺向蘇亂錦走來,輕飄飄的魂魄身子一碰上那蟬翼一般軟糯的「衣服」就被吸了進去,然後只見那衣服越來越飽滿,脹大成真人的大小。

  穿著桃花色羅裙的畫中美人,眼睛裡來了神采,美目流波顧盼生輝。

  蘇亂錦麻利的遞上一方銅鏡,搜腸刮肚的把泱泱誇得如同神仙下凡貌美不凡。

  泱泱自然是又驚又喜摸著自己的臉頰痴笑許久,她生下來就是魂魄體,今日第一次有了自己身體。白板一樣的臉頰上長出的新五官,精巧又別緻,和她的臉型氣質相得益彰,當真是量身定做令她喜不自勝。

  「多謝掌櫃的再造之恩。」泱泱羞羞答答的看著亂羽。

  亂羽那張禍害臉又迷倒了一個良家姑娘,蘇亂錦翻著白眼總結道。

  狐狸眼亂羽一把摺扇晃得悠然自得,翹著二郎腿奸笑道:「泱泱姑娘不必謝我,亂羽是個生意人,你付得起我出的價,我才會出手,回去告訴令尊說亂羽三日之內必去取回尾款。」

  蘇亂錦抖抖袍子送客去了。

  泱泱今日心情大好,見了蘇亂錦另一半的坑坑窪窪的臉也不覺得醜,只說與她一見如故願做手帕之交。蘇亂錦覺得這姑娘除了眼神不太好看上亂羽以外還是個好姑娘,遂從懷裡掏出一個擦過鼻子的絹布手帕換來了一個繡著杜鵑的粉白小帕子,自覺十分滿意笑吟吟的揮手道別。

  蘇亂錦進屋,看見鑽進錢眼裡的掌櫃把剛得的翡翠飾品一一擺好,拿著鑲金的放大鏡仔細研究著,邊看邊砸吧嘴,一副撿了大便宜得意的小人臉。

  亂羽見蘇亂錦進來,斂去聲色,進行日復一日的人身攻擊。譏笑道:「你這丫頭瞧瞧人家泱泱,做鬼都比你有人樣。」

  蘇亂錦想起泱泱那張漂亮的臉蛋,再摸摸自己坑坑窪窪的半張臉,立刻如軟骨頭一樣狗腿的抱著亂羽的大腿哭訴道:「掌櫃的,你也給我畫一張臉唄。就那麼口水一噴,小臉一摸,多輕巧的事兒啊。」

  「啊呸。」亂羽一個爆栗賞過來:「輕巧個屁啊,爺的百年道行可都在那血做的染料裡,給你畫一張臉那都是糟蹋。再說人家泱泱可是付了款的,你蘇亂錦是我撿來的,我的是我的,你的還是我的,你拿什麼給我付款啊。」

  「掌櫃的我對你一心一意赤膽忠心可昭日月。」

  「要是不忠心早被我掃地出門了。」

  「頂多我一個月不吃桂花粥。」

  「不吃東西你哪兒來力氣給我幹活。」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幹活。」

  「天不亮就起來我還嫌你打擾大爺睡覺呢。」

  「掌櫃……掌櫃的……掌櫃掌櫃掌櫃……」抱大腿的蘇亂錦把自己坑坑窪窪的臉使勁的朝亂羽的大腿上蹭,蹭來蹭去,然後感受著亂羽雞皮疙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爬滿全身。

  亂羽一陣哆嗦,並且用力把蘇亂錦像甩蝨子一樣甩開。

  蘇亂錦換用另一邊美人臉,笑如春花,彎眉如鉤。亂羽用摺扇挑起蘇亂錦的下巴,側目,挑眉。蘇亂錦反被美色眯了眼,愣住。被揪了耳朵。

  「色誘這招也是春三娘教你的?毛還沒長齊的醜丫頭也敢在少爺我身上班門弄斧。」

  蘇亂錦頓時像霜打的柿子一樣癟癟嘴。張嘴欲哭。

  亂羽蹙眉拍拍她說:「算了,與小丫頭計較什麼呢。你把爺伺候的高高興興了,爺就幫你換個沉魚落雁的臉!」

  蘇亂錦立刻恢復精神頭。笑嘻嘻的去收拾茶具。伺候人什麼的她最拿手了。伺候這麼一隻狐狸掌櫃更是手到擒來。

  亂羽輕聲說了一句「不忙。」又把蘇亂錦拉到身邊。

  蘇亂錦以為他還沒鬧夠,眯著眼一臉任勞任怨,您老隨便羞辱,小的我打不還手罵不還嘴的樣兒。誰想亂羽突然轉型了,異常矯情的對她噓寒問暖。拽了拽蘇亂錦的衣服,說了一句「薄了。」又抱抱了抱蘇亂錦,覺得咯得慌,又說了一句「瘦了。」

  蘇亂錦不知他壺裡買的什麼藥。

  「骨頭能劈柴下巴能削蔥,爺是虧待你了,還是短了你的嘴,身無二兩肉,怪不得不好看。」

  蘇亂錦微微一怔,張嘴煞風景的說道:「爺你偷吃了我的桂花粥你忘了。」

  亂羽那一丁點的心疼勁瞬間蒸發的一乾二淨,拎著她就出門去了。

  蘇亂錦大喊:「幹嘛幹嘛去啊!!!」

  亂羽沒好氣的說:「去屏風店收尾款去,做完這一單生意,爺帶你去人間吃香的喝辣的。」

  蘇亂錦立刻不掙紮了,狗腿狀的舔著臉道:「掌櫃的英明。」

  原來泱泱是街角那家屏風店裡的呀,那家屏風店來三合鎮落戶沒多久,聽說頗有些名堂,妖界仙界那些附庸風雅的人都對這家店讚不絕口,亂羽的帳頭上向來是只進不出的,所以未曾光顧過。

  「你不是說三日之內取回尾款麼,這麼快就去,泱泱她爹說不定還沒準備好呢。」

  亂羽奸笑道:「自然是沒準備好才去,不然等他準備好逃跑麼?」

  看來掌櫃的一早就瞄上了人家的鎮店之寶什麼的。奸商啊,眼觀二路耳聽八方,哪有什麼天材地寶只需掐指一算,咳咳。好吧,說的有點邪乎了。

  蘇亂錦一早就知道亂羽開這麼一家店不過是為了以物易物尋幾個藥引。也曾從春三娘那裡探到了點亂羽的八卦消息,知道他三千年前也曾是個痴情種,只不過他喜歡的那個姑娘紅顏命短死的早了,他便從此落戶三合鎮一面尋她一面斂財。蘇亂錦一直以為亂羽如此貪財不過是為了堆個金山銀山風光迎娶那姑娘的第N代轉世過門,許多年後她才知曉亂羽真正的意圖是為那姑娘練了兩味藥,一味叫傾國傾城,一味叫前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