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卷二《織骨閣》江南煙雨翠玉屏

  街角那家屏風店果然空無一人。奸商亂羽砸著舌頭用手指摸了一下襬放在門口那扇最大的屏風,楠木象牙雕花加之雙面繡江南古街,製作精良匠心獨運。

  「居然有灰,要不要搞的這麼逼真啊。」亂羽哭笑不得。泱泱他爹,你以為用法術變些灰塵蓋在上面就能讓火眼金金的亂羽以為你們真的關門大吉了麼。

  三合鎮上的屏風店自然不是普通的屏風。所謂一花一葉一世界,這每一個屏風都是一個單獨的世界,時間與空間都是獨立的。亂羽猜想,這老闆肯定是知道自己要來取他的鎮店之寶翡翠魂石,就立刻拖家帶口的藏起來了。屏風店裡少說也有數十個不同樣式的屏風,每個屏風都是一個單獨的世界,每個世界的人又何止千萬,找起來真是大海撈針。

  「亂羽,你快看,這屏風裡的人動了一下啊。」蘇亂錦指著那雙面繡的一角說道。

  話音剛落,蘇亂錦感覺那屏風好像活了一樣,層層波浪盪開來,她揉了揉眼睛,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她身邊的景色都變了。

  「刺繡上的人也會動,你傻啊。」亂羽嗤笑著敲了她一下。誰知這一敲,蘇亂錦的身體一瞬之間碎成齏粉,然後被一陣妖風吹進屏風裡,那屏風的刺繡上果然動了一動,多了一個小黑點,瘦瘦小小的正是蘇亂錦。

  「哈哈哈,想不到你亂羽掌櫃也有疏忽的時候啊。」不知從哪裡鑽出來一個賊眉鼠眼的中年男子,兩撇八字鬍須隨著他得意的大笑一顫一顫的:「鄙人姓古,名鄴山。就是這間屏風店的老闆,不知亂羽掌櫃此番前來是預購屏風為自家宅院添幾分雅緻,還是另有賜教?」

  亂羽震怒,冷哼一聲,摺扇一掃,捲走了七八張玉石屏風。古鄴山被那妖風震得連退三步,素聞亂羽乃是這三合鎮第一法力高深的妖怪,如今一見果然所言非虛。

  「別給大爺我揣著明白裝糊塗,你那些破石頭爛屏風爺根本看不上眼,把翠魂石交出來。」

  古鄴山聽到「翠魂石」三個字,身上一個激靈。指著亂羽,為壯聲勢,嗓音高了八度:「你這是硬搶!」

  「別給大爺我來這套,你叫你女兒去我店裡時就該知道我的規矩。大爺我看上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古鄴山手指凌空一劃,楠木象牙屏風哐噹一聲落在他身前。

  「莫要忘了,那個小丫頭還在我手裡。這麼弱的人類,不知道是什麼來歷讓你肯將她帶在身邊。」

  亂羽不慌不忙的用扇子當銼刀磨著指甲,說道:「那又不知道您的娘子又是什麼來歷,讓你肯將這弱不禁風的一縷芳魂禁錮在屏風裡,還與鬼魂之體育有一女。此女先天不良,空有窈窕之姿,卻無眉目口鼻。你說若是我一怒之下毀了了你這屏風店的所有屏風,你娘子和女兒的魂魄無處可依,那勾魂奪魄的鬼差會在一炷香還是一盞茶的時間趕到啊?」

  古鄴山此番再也笑不出了。

  亂羽趁勢追擊,接著說:「你以為你女兒是真的好了麼,那一張臉不過是藉著我的百年法力暫時變出的,治標不治本啊。你可知她為何生而無臉,只因為你逆天生女,一魂兩體,她與東海五公主乃共用一個魂魄,兩邊各有殘缺。」

  古鄴山驚叫一聲:「龍五公主,只聽說東海四女,何時又有了第五位公主。」

  亂羽犯了個白眼,孤陋寡聞的鄉巴佬。

  東海龍王十八年前喜得一子,邀了四海八荒的大小神仙前來吃破殼酒,到了那龍蛋該破殼的日子,大小三十六路神仙從白天等到黑夜,等的昏昏欲睡了,那龍蛋竟然半點動靜也沒有。龍王自覺顏面盡失,找來司命上仙來算龍蛋為何無法孵出,司命上仙說龍王命裡有五個女兒沒錯,只是這第五位龍女命格不全,算不出個所以然。此事不了了之。

  「司命上仙尚且不知的事情,你是如何得知?」古鄴山仍是不信。

  亂羽拽的二百五似的笑道:「司命上仙不過是個三流小仙能算出來什麼,我曾經翻了兩頁東華上神的俗世譜,這四海八荒芝麻大點的小事兒都記得一清二楚,剛巧看過你的而已。」

  神仙的位階分明,最高為帝君乃是天帝和三位上古上神,上古上神一脈大多應劫而隕所剩不過三位,天帝賞賜帝君之位與天帝同尊。帝君之下乃是上神,是近萬年修道飛昇的神仙,資質、功德、名望最高的賜予上神之位,共三十六位上神。上神之下乃是上仙,此等神仙人數眾多,道法高深,管轄一方。上仙之下乃是數眾散仙和地仙,道行高低參差不齊。

  東華上神乃是上神之中的佼佼者,俗世譜更是神仙界中神秘之物,亂羽是何能耐竟然翻閱過俗世譜。古鄴山思量一下,知道他所言非虛,此事若與東海五公主那殘缺的龍蛋有關,就不是他能擺平的了。

  「我亂羽向來童叟無欺,你把翠魂石給我,我織骨閣一條龍服務現在就去龍宮幫你擺平那蛋殼小龍女,保管還你一個完完整整的女兒。」

  古鄴山揣著三分懷疑,六分遲疑。說道:「你真有那麼大能耐麼?不妨告訴你,你想要的翠魂石就在這屏風裡,你若是真有幾分本事就自己進去把它找出來。再提醒你一句,這屏風裡的世界時間可和現時不一樣,小心你那弱不禁風的人類娃娃喪命在這畫中界裡。」

  煙雨江南,這古樓老街剛剛下過雨,潤的就像水墨畫一樣。

  蘇亂錦抓著腦袋想不明白,到底是觸動了什麼機關,怎麼一眨眼就從屏風店扔到了這兒陌生的江南小城裡了。白沙河提,楊柳扶風。她可以非常肯定的說她從未來過這裡,只是這裡的景緻總讓她感覺有幾分熟悉,彷彿從小在這兒長大一般。

  「格老子的,這是把我弄到哪兒了?」

  順著石板橋,往裡走。來來往往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有買炸糕的,有買胭脂的,還有一群小孩兒打打鬧鬧的在玩。那一群小孩兒看見蘇亂錦頓時哄笑著為了過來,將她團團圍住,在她身邊又跳又唱,「醜八怪,醜八怪,哪裡來的醜八怪,泥巴糊臉塌塌眼。」

  蘇亂錦做了個鬼臉,更是醜的厲害,把那些小孩兒都嚇跑了。

  「讓一讓,讓一讓!」一輛馬車飛馳而過。蘇亂錦歪著腦袋,還沒緩過神。突然手被人猛的一拉,閃到了一邊,剛好躲過馬車。

  「好險啊姑娘,你怎麼不看路呢。」說話的是個藍衣的錦衣少年,和蘇亂錦一般大的年紀,濃眉大眼長的頗為好看。

  蘇亂錦眨眨眼,這小夥好像在哪裡見過。

  「姑娘,你不是被嚇傻了吧。」藍衣少年苦著臉問道。

  蘇亂錦猛的搖頭。不傻不傻。作為一個金牌店小二兼之亂羽掌櫃的鐵桿小跟班,適應能力是非常重要的素質之一。就是見了牛頭馬面都面不改色,怎麼會在這陌生小鎮子上就亂了手腳呢。失誤失誤,純屬失誤。

  「格老子的,啊不不……這位大哥,大哥,咳咳,你可知道三合鎮織骨閣往哪個方向走?」

  蘇亂錦緊緊抓住這位路人甲大哥,擺出一張萬年不變的狗腿臉,笑的跟向日葵一樣。

  藍衣少年顯然是沒見過笑的這麼「開放」的姑娘,加之這姑娘滿嘴粗俗,又毫不避諱的「動手動腳」,令他很是羞澀和苦惱,左右張望之,不自然的答道:「不知姑娘所說的三合鎮是什麼地方,織骨閣這名字倒是新鮮,在下見識淺薄也未曾聽說。」

  典型的一問三不知啊。蘇亂錦無奈的直跺腳。

  「姑娘若是無事,在下就先行告辭了。」那藍衣少年懷中揣著幾張紅底的告示,顯然是有事在身。蘇亂錦抱拳,學著江湖兒女的口氣說道:「兄台請便。」

  藍衣少年見她學的四不像,憋笑著走了。走了幾步,將那告示貼在城門之上。剛剛貼好,就聽見有個脆生生的聲音在念,一回頭又瞧見了剛才那個紅棉襖的姑娘。

  「兄台,你們家家宅不寧啊。」

  「是啊,最近小夫人總覺得半夜三更窗外有人耳語。半月之前,只是聽說丟了幾個首飾,再後來,聽說還未宰殺的活雞無緣無故就沒了,近些天,丟了一個丫鬟。我們府上眾多護院家丁,近幾日官府也派遣了衙役來,沒有任何進展,這才讓我張貼告示以尋能人。」

  「那估計就是鬼怪所為了。」

  藍衣少年一臉正氣的說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豈有這等荒唐事兒。」

  「切,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嘛。」蘇亂錦拍拍藍衣少年的肩膀說道:「聽兄台的口氣家底頗為豐厚啊,府上可有空缺,讓小的我也有口飯吃。」

  藍衣少年皺眉問道:「姑娘是道士?捉妖師麼?」

  蘇亂錦把腦袋搖的像是撥浪鼓,然後笑著呲牙道:「我是專業店小二小跟班,居家必備的首席丫鬟啊。」

  藍衣少年搖搖頭說:「朱家不缺丫鬟啊。」

  蘇亂錦一怔,現在的工作這麼不好找啊,丫鬟行業都競爭激烈。不過她相信憑著她過硬的心理素質和專業技術,絕對不會這麼容易失業的。而且天色漸暗,她連一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啊。

  淚流滿面抱大腿。此招一出,天地失色。

  「公子啊,小的我無家可歸,你就收留我吧,你要是不收留我我就要露宿街頭了,小的我別無所求三餐管飽給我一床被子就成。」

  這藍衣少年臉皮甚薄,在大街上推了她兩下,就禁不住了。

  「你這姑娘,好不矜持。本不想幫你,但看你實在可憐,我就幫你問問管家,是否還有差事能替你尋一份。」

  來到朱府門前,蘇亂錦不禁得意大笑,自己果然好眼光啊,這朱府果然是遠近第一府邸,金碧輝煌富麗堂皇。光是大門口的獅子就比別家威武。

  跟著藍衣少年進了朱府,廊腰縵回,簷牙高啄。曲徑荷塘通幽處,雕朗小築滿庭芳。

  蘇亂錦咂舌,織骨閣和這裡比起來簡直就是指甲殼的大小,豬圈的品味。當然這種話只能在心裡說說。作為一個極品店小二兼之鐵桿小跟班,心裡要永遠抱著「世上只有亂羽好」的念頭。

  「陳叔,府裡可還缺丫鬟?我身後的這位姑娘,身世可憐……恩,想在咱們府上某個差事。」

  姓陳的那位管事的,起先看著蘇亂錦還和顏悅色的,一踱到另一邊,看見了她另半邊臉,不自然的乾咳了一聲。蘇亂錦極其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如何不知道這老管家以貌取人心裡正看不起她,只是她初來此地,身上半點銀子也沒有,錯過這家可就沒那麼容易再找個東家了。

  蘇亂錦拉著藍衣少年的衣擺,一臉可憐兮兮的樣。

  老管家看看蘇亂錦又看看藍衣少年,無奈的說道:「也不是我故意為難這位姑娘,眼下我們府上確實還有一個位置,就是繡園裡守夜的丫鬟她剛剛失蹤,姑娘你要是不怕謠言裡亂傳的神鬼之說,就頂了她的位置,留在繡園吧。」

  蘇亂錦皺著眉頭,繡園。好熟悉的名字啊。這該死的熟悉感,為何讓她有種脊背發涼的畏懼感呢。

  藍衣少年的住處也在繡園,遂帶著她一同前往,順便熟悉地形。蘇亂錦感覺到這少年並不鄙視自己的容貌,卻總對自己有著些許的敵意,特別是自己為表示「舉薦之恩」而勾肩搭背的時候,藍衣少年恨不得用眼神削了她,害她只好悻悻的縮回來。

  「哥們兒,你也是繡園的護院麼,叫什麼名字啊。」

  「我是府裡的三少爺,你喊我朱濂就行了。」

  「朱濂……」蘇亂錦腳下步子一亂。不由自主的喊了一聲:「哥哥……」

  少年一個踉蹌,反感的看著蘇亂錦。「我可不是你哥,別亂攀關係。」

  蘇亂錦嘴硬的翻了個白眼:「你年紀輕輕的怎麼就耳朵不好使了呢,誰喊你哥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