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點火無外乎用些火油硫磺之類的凡物,隨便掐個水咒就滅掉了,可如今這火,妖邪異常,似是由專人取出魔獸妖獸的內丹放置各處以為陣法,再引以三味真火燃之,火焰滔天,妖氣灼灼,催的這滿院的草木也妖異非常,竹林簌簌搖曳,竹筍爭先恐後的破土而出,池裡的荷花本只有一兩支緩緩盛開,如今卻滿池搖曳,荷香異常。火光中草木繁盛,但等那火沾到邊上,就一瞬之間成了灰燼,滿池荷花凋零,溫泉如煮沸一般,白霧更加氤氳。
雲起和離岸聞聲而動,一晃身已經站到門口了。
「她怎麼在這裡。」雲起看著蘇亂錦皺了皺眉。
蘇亂錦此刻抱著腦袋已經嚇得魂不附體,早忘記要躲藏起來,所以一眼就被雲起看見了。看見便看見了罷,如今看來神通廣大的雲起和離岸,可比這焚燼一切的烈焰妖火可愛的多。蘇亂錦不自覺的就朝他們這裡走了幾步。
「她是何人?為何我明明聽得到腳步卻感覺不到氣息。」離岸緊閉雙目只用耳朵側著傾聽,腳步來看似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少女,下盤不穩,似乎也沒練過什麼功夫,比一般的妖類尚且不如,這樣脆弱的體制究竟是?
「凡人。」
離岸茅塞頓開,是啦,只有凡人才能弱到這種地步。可立刻眉頭又緊鎖起來。
「凡人怎麼會在忘川城?凡人身上怎麼會沒有生氣?凡人怎麼能經得住這妖火?」離岸連番發問,只是因為蘇亂錦太過匪夷所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倘若是個脆弱的凡人,在這妖火催化的陣法裡早就該如這院中的草木一樣,長到最繁盛的年紀,然後頃刻間化作灰燼。
離岸苦思冥想許久,脫口而出:「女媧石,不……翠魂石。」
只有翠魂石這樣的神物護身,才能保她凡身無損。但離岸並不知道,翠魂石早已成了精,帶走了大部分的靈氣,如今只剩下一個空殼子。被蘇亂錦微弱的真元支撐著,根本發揮不出全部的能量,充其量只能和離岸他們一樣有護體妖氣一樣罷了,這火勢愈演愈烈,遲早能把她燒得骨頭都不剩。
蘇亂錦抱著頭,只覺得腦袋裡像是有什麼要裂開一樣,嘴上音調忽高忽低的喊著:「朱濂……朱濂哥哥……不不……亂羽掌櫃……亂羽……亂羽……」蘇亂錦的手中綠色的光華溢出,竟化成了藤蔓將她自己重重包圍。可這藤蔓本就是木屬性的,火克木,妖火還沒沾到,只被那妖氣碰上就已開始焚燒。蘇亂錦像失了理智一般不管不顧的一直施法,越是纏繞包圍,越是熊熊燃燒,越燒越繞。
終還是雲起看不過眼,一道鞭子過去,把她打暈了。身上的仙術這才散去,人軟綿綿的倒在地上。
「麻煩。」雲起慍怒的看了蘇亂錦一眼。
離岸雖是閉著眼,卻能明顯感受到空氣中浮動的木靈。對這個凡人更加疑惑了。一般凡人法術與妖道不同,妖怪因其自身緣故,在未得大道之前,只能練就五靈之中的一種,如草木化成的妖怪只能用木靈,魚蝦化成的妖怪只能用水靈,但是人類卻五靈俱全。在這大火焚燒的情況下,就算神志不清的人也知道該用水靈啊,她卻固執的用最純正的木靈抵禦著妖火。而且這木靈比尋常草木小妖的真元還要純粹。
妖異的火舌吞吐不休,戾氣深重,竟把這雪夜的天都染成深紅色。眼看灼浪排空,連身後的屋簷都噼裡啪啦的禁不住灼燒開始崩塌,雲起額上的覆上一層薄汗。
天空中忽然出現一個黑衣少年,凌空而立,囂張的大笑,雙目血紅瞪著雲起,烏髮紛飛。
「這妖火焚身的滋味好受麼?雲起將軍?」
雲起備受妖火摺磨,明明火光還遠在數丈之外,卻覺得那火好像要燒盡骨子裡一樣。但骨子裡的驕傲,讓她絕不能服輸,不能有半分狼狽,特別是在這個卑賤的孌童面前。
黑衣少年,正是那些沒落的妖族進獻給妖君重華的孌童,低賤的被人作踐的玩意,來添她的腳趾都嫌不配,居然有膽子設計這樣一個局。
「還是多虧了雲起將軍你啊,若不是你費盡心機的讓你的屬下作亂,引妖君重華出了城,我怎麼敢動這樣的念頭。也多謝你離岸少主,若不是你調離了貼身服侍的玄冥龜族精英,恐怕也不能進行的這麼順利。你們兩個就盡情享受這妖火裂天陣,我已經做好手腳,明天世人便都知道是妖君重華為奪息壤對玄冥龜族的少主離岸下了毒手,哈哈哈……」
這孌童是重華十二房男妾之一,是戰敗的妖族敬獻的年輕貌美的男子,這些妖族雖是戰敗卻不甘沒落,仍舊蠢蠢欲動,今日的事情恐怕謀劃已久。
雲起赤紅色的蟒蛇鞭如走龍蛇一般將空中那說的激昂澎湃的黑衣少年,攔腰困住,一個用力,身體嘭的斷成兩半,鮮血如瀑。一顆妖珠冉冉升起,升到半空碎裂成十二塊,分散到院落的各處。雲起這才知道剛剛那妖童是故意激怒她,讓她出手了結了他的生命。他的妖珠正是妖火裂天陣的陣眼,如今火勢更重,死局已定。
離岸好像還在想蘇亂錦的事情,整個人半點動靜也沒有。雲起見他呆的像個木頭人不禁捅了捅他,怒道:「你不是號稱算無遺漏麼,怎麼就沒想到有這樣大的事兒,快想想辦法,想想辦法。」
「嘭」的一聲,震得雲起退後三步。離岸這廝居然縮回龜殼去了。鐵青色的龜殼罩在地上,嚴嚴實實的不帶一絲縫隙。
「你這個縮頭烏龜!」雲起氣的快吐血了,她都忘了玄冥龜族的「美德」,若是毫無勝算就乾脆不打了,縮在龜殼裡保命為先。
虧得她對他寄予厚望。
「縮頭烏龜,縮頭烏龜……」雲起的揚起鞭子朝著離岸就抽打開來,但那龜殼何等堅硬,在她碎金斷玉的鞭法下竟然巋然不動,雲起雖是氣惱卻真真奈何不了他。
雲起又氣又急又拿他沒辦法,最後扔了鞭子,只用腳踢他。踢著踢著,猝不及防的腳就被人捉住,「出溜」一下就被人拖進了龜殼。龜殼裡位置並不大,雲起被離岸緊緊抱著,心臟砰砰直跳,人卻是傻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沒錯,我早知道這幫人在折騰著法子要害死我,也知道你今天晚上一定會來。依然不動聲色的把侍衛調走,就是要鐵了心的和你死在一起。」
雲起不知這生在最「懦弱」家族裡的病弱少年竟然有這樣的膽識,和款款深情。
就像蘇亂錦料想的那樣,離岸早就知道雲起並不會同意這婚事,她的性子倔強,必然會想盡一切法子破壞這婚事,製造混亂引開妖君重華,星夜盜取息壤,還有什麼是她做不出的呢?他既然知道得不到她,心中卻有不甘,所以明知這些小妖在他的院子裡動了手腳,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願有一個機會與她不能同生亦能同死,只這一次,放縱一次,不必費心猜忌,聽天由命。
沒想到這些小妖還挺有本事,居然是用妖丹列陣焚燒的妖火,一顆妖丹便是一條命,用這麼多條命,來換他和雲起的命,還真看到起他。事到如今,妖火裂天陣已然牢不可破,這世上怕是沒什麼法子能滅掉這烈焰妖火了。
「你真是糊塗啊!你要眼睜睜看著玄冥龜族為了你和妖君重華起爭端,然後滅族麼?」
黑暗中離岸莞爾一笑。平生第一次,有人敢說天縱奇才的離岸糊塗!還是一個最為感情用事,一貫用蠻力解決問題的雲起將軍。真是有趣。
「且不說家父會不會那麼愚蠢與重華起爭端,就算我們兩族兵戎相見,你以為真的就一定是玄冥龜族滅族麼?」
雲起被離岸緊緊抱著,覺察出他的身體有異,竟然是滾燙如火,說話時帶著輕喘,身體顫慄著。顯然是正受那妖火的焚燒之苦。玄冥龜殼顯然與他緊密相連,連如此堅硬的龜殼都抵禦不了妖火,看來今日鄙視要命喪於此了。
黑暗中離岸悄悄牽起雲起的手,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他便做的如此費力,可見妖火的毒辣。雲起見他虛弱至此,也知死期將近,不忍拒絕他,便也由著他了。離岸拉著她的手,手中還有別的東西,細軟的瓔珞掃到她的掌心,正是她丟失的劍穗。
離岸被妖火焚燒,卻淺笑不止。他的思緒因身體的疼痛而游離,彷彿回到了……那年行軍途中,蜿蜒的溪水,潺潺的流淌著,山花碎碎落入水中,打著轉飄零,少女踩水而過的聲音,水聲叮咚,言笑晏晏,伴著鳥語花香讓他鬱鬱寡歡的心也跟著重獲生機……
天邊一道細長的銀白色光亮如游龍一般飛舞而來,化成傾盆大雨而來,這雨蘊含極為純粹的水靈,絕非凡水。妖火被雨水澆灌,瞬間熄滅。離岸已經抱著雲起昏迷過去,雲起毫髮無損的從龜殼中爬出啦,有幾分狼狽的看著這突如其來的及時雨。
「弱水?」
自然只有這天下神物水中之水的弱水才能熄滅這用數十顆妖丹燃起的妖火。
客棧的齊老闆發現蘇亂錦從窗子逃走了,便立刻派人通知了妖君重華,妖君重華星夜趕來卻見玄冥龜族暫住的驛館裡火焰滔天,竟然是不尋常的妖火,又從那妖火中覺察出細微的木靈。這才用弱水撲滅了火。
妖君重華伏在琅鳥之上,見火勢稍退便迫不及待的衝進院子來,眼中只有昏倒在地的蘇亂錦。除了灰頭土臉以外,倒是沒什麼大的差池,估計還是翠魂石和沉錦上神的仙衣護了她。見她無恙,妖君重華這才放心了,剛要跳下琅鳥將蘇亂錦抱在懷裡仔細檢查,突然面前多了一道白霧仙障,彫蟲小技的幻術。
他一揮袖那白霧就散去了,可地上的蘇亂錦也不見了。
居然有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劫走?是他那群犯上作亂,不安分的「愛妾」,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