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亂錦並不是被意圖謀反的妖族劫走。即便那些妖族如何神通廣大,也不會立刻注意到這個用翠魂石掩了氣息的人類女孩子,覺察到她就是妖君重華的新弱點。
劫走蘇亂錦的是亂羽,真正的亂羽。
準確的來說,還要加上幫凶蘇玲,東海龍王一出生便有千年法力引得龍魚共舞的寶貝五公主,蘇玲。
「你丫的這麼擔心個什麼勁啊!老娘我都說沒事兒沒事兒了,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當然說這話的人既不是自命風流倜儻頗要面子的亂羽,也不是冷言冷語冷的掉渣的蘇玲,而是白面孔雀族裡的大當家阿瑟。孔雀族與九尾妖狐一樣,也是美人層出不窮的族類,特別是孔雀族的男子在盛年之時美得天怒人怨堪為尤物,還喜在臉上塗脂抹粉畫各種詭異圖騰,所以貌美之名極盛。但阿瑟卻是個意外,阿瑟是孔雀族的大當家,性別女,卻比一般的男子更喜歡魁梧有力這個詞,為人只有兩個字「仗義」。
「當然不信你,你以為你是醫生麼?半點醫術也沒有,最善製毒和變臉。摸摸她的脈象知道沒死就給我說沒事兒,沒事兒你個大頭鬼啊!你知道人類有多脆弱麼,你知道人類的脈像一個微弱的差別就有幾千種病症,你知道……」
「老娘不知道,你知道麼,你個短翅膀的醜狐狸,你把脈還不如我呢,就瞎吆喝瞎放屁!!」
好吧,為人裡再加四個字「暴躁,粗魯」。
蘇玲完全無視那兩個扯著脖子吼來吼去,半點分寸也沒有的兩隻畜生。徒自坐在床邊,摸了摸蘇亂錦的腦袋,然後用滋潤的水靈撫平她身上被妖火燒傷的地方,細微的看不出的經脈的損傷,蘇亂錦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好像手指也不經意的動了動。
「醒了?」蘇玲輕聲說。
亂羽立刻丟下吼的臉紅脖子粗的胖孔雀,撲到蘇亂錦的床前。拉起蘇亂錦的手,極為擔憂的看著她。蘇亂錦柔軟的小手剛被他攥到手心,卻又觸電般的被他扔開。
蘇玲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別給我說你是近鄉情怯啊,寶貝的跟什麼似的,怎麼這會倒不敢碰這丫頭了。」
阿瑟晃著腳丫子,一臉鄙夷的等著亂羽說道:「他呀是擔心自己這麼一張臉,嚇著人家重傷初癒的小姑娘。呦喂啊,血呼啦差,一丁點好皮膚也沒有,眼皮和鼻子都沒有,整張臉就是個平板,叫這丫頭看見指不定魂都給嚇掉了,比那妖火殺傷力大多了……」
亂羽這次倒是沒了剛剛的氣勢反駁。
阿瑟斂了斂神色,心道,實話說出來的確挺傷人的。這才輕咳一聲,不情願的拿出一張鑲銀假面,遞到他面前。那面具製作的極為精緻,眉眼輪廓都是比照著亂羽來做的,雖不如人皮面具以假亂真,卻更有一番神秘的風情,是阿瑟第一次見到亂羽之後就立刻吩咐下來,讓人連夜趕製的。
百面孔雀族雖也和玄冥龜族一樣是四大名門,卻更為中立,多是閒雲野鶴之人,不在乎名利地位。與金眼碧蛇族的妖君結盟,還是在叛軍基本被拿下之後,見大局已定這才慢吞吞的出了兵。這種錦上添花不過是一個姿態,表示承認妖君地位的一個表態。因百變孔雀族的繁殖速度極快,人口眾多,又有秘技傍身,所以妖君重華雖不喜這一族的作風,卻也無可奈何,對他們存了三分敬意。
那天晚上,蘇玲扶著一個渾身染血的人敲開了阿瑟孔雀王府的門,看門的小廝以為誰在搗亂呢,剛想轟他們出去,那血淋淋的辨不清面目的人卻從懷裡拿出一支孔雀的翎毛。
阿瑟此人雖然仗義,可這世上值得她兩肋插刀的人也並不多。不幸的是,無賴的吝嗇鬼亂羽就是其中之一。這孔雀翎毛便生死之交的信物。
阿瑟從美夢中被自家的小廝驚醒,聽說有個重傷之人拿著她的翎毛,她就猜想是東臨山那隻笨蛋猴子還是北冥那隻鵬鳥……卻沒想到是一隻最為狡詐陰滑的長翅膀的狐狸。
半隻眼睡眼朦朧,半隻眼驚悚異常的看著亂羽那一張面目全非的血盆子一樣的臉,呆愣愣的問道:「聽說你開了間易容的店,怎麼著拿自己做實驗啊,臉都整沒了……」
亂羽當時渾身是傷就剩了一口氣兒,虧得蘇玲不斷用水靈的修復之力撐著他,他才沒立刻暈過去。硬生生從東海趕到了忘川城,片刻都沒歇息。身體早已不堪負荷,搖搖欲墜。
可偏見了這只孔雀嘲諷的臉,他那脾氣就上來,氣不打一處出,張口便想和她罵上幾句。
剛說了沒兩個字,人就病歪歪的倒下了。阿瑟也嚇得一個激靈,徹底醒了,立刻大聲吆喝著把亂羽抬進了屋子,什麼靈丹妙藥,仙藥仙草的都一字排開,挑最好的灌給亂羽吃,忙了大半夜亂羽才幽幽醒來。氣勢已經大不如前,幸好阿瑟也心有餘悸沒存著心讓他,兩人這才沒吵起來,養了養精氣神。
誰知道這消停的日子才過去一天,大半夜的蘇玲突然感覺到翡翠石的異動,好像蘇亂錦正在這附近,而且遇上了什麼麻煩。
剛剛恢復了不到兩成法力的亂羽立刻不管不顧的拉著蘇玲就走,循著翡翠石傳來的訊息就走到了玄冥龜族的驛站,那衝天的妖火,他們二人心急如焚卻又束手無策。幸虧遠遠看見妖君重華的身影,知道他也是來救人的,才按兵不動,伺機劫人。
於是,第二天,阿瑟再來看亂羽的時候,發現傷員的人數已經增加為兩人。
而且那破爛脾氣的亂羽跟護雛的老母雞一樣關心則亂,脾氣有增無減,這兩人繼續看不彼此不順眼起來。
不過吵架歸吵架,到底是生死之交,情誼仍在。
亂羽接過那面具就知道阿瑟必然是為此為是用了不少心思,胳膊一橫就把她強摟過來,腦袋頂了腦袋一下,說道:「好哥們,夠義氣……」阿瑟雖是女子,卻豪爽慣了,並不忌諱。笑著哼了一聲,臉上雖還是吵架的凶樣,眼中已經佈滿了笑意。
蘇亂錦本來就傷的不重,更何況到了這孔雀府之後仙液瓊漿的灌下去,又有蘇玲的水靈相護,不多會也就醒了。
她彷彿經歷了什麼噩夢一般,渾身一個痙攣,眼睛猛的睜開,胳膊凌空掙紮了幾下,捉住了亂羽的手。大喊著:「亂羽亂羽……」
喊了好一陣子,手上的勁道才散去,身體鬆懈下來,人卻呆愣愣的看著眼前這個鑲銀假面的陌生男子。只覺得他有哪裡很是眼熟,連氣息都是熟悉的,讓她慢慢平靜下來。
亂羽見她的手慢慢垂了下來,又反手緊緊的握住了蘇亂錦的手,笑著說道:「這次倒是叫對了,倘若你再叫出什麼哥哥啊什麼別人的名字,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蘇亂錦仍是發愣的,好像分辨不出來眼前這人是誰。她努力的看啊努力的看,看的眼睛痠疼痠疼的,仍是不肯眨眼,也不肯挪開視線,豆大的眼珠突然從眼眶裡落了下來。
蘇玲坐在床上,摸著蘇亂錦的腦袋,揉了揉。就像姐姐一樣,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安慰道:「嚇壞了吧,想哭就哭吧,他是那個一直護著你的掌櫃啊。」
蘇亂錦這才嗚咽一聲,撲到亂羽懷裡,大聲的嚎叫起來,嗚嗚咽咽裡似乎有些斷斷續續的話:「嚇死我了……老天爺啊……有個跟掌櫃的長得一摸一樣的人販子……怪裡怪氣的……陰森森的……殺人不眨眼……還有火……大火……房子燒得跟爐子似的……他們知道我是凡人要把我烤了吃了……」
亂羽剛想安慰幾句,門口阿瑟的貼身婢女碧雲敲門進來,急惶惶的說妖君重華帶人來搜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