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居里因為沒有窗戶,呆久了總是覺得氣悶,即使燭火通明也總覺得黑壓壓的有什麼東西壓在心頭上。所以當她閒暇的時候都會坐在客棧的門口喝茶,雖然她非常反感的能感覺到齊老闆監視的目光。妖君重華一定讓齊老闆看住她,免得她亂跑吧……
說起來離岸也是一個人住在客棧裡,他怎麼就那麼有耐性的能一坐一整天,左右手變幻著角色,自己跟自己下棋呢。蘇亂錦看上一盞茶的功夫就覺得無聊的要死了!
她已經三天沒有見過妖君重華了,但是每天都能吃到不同的人間食品,聽說都是妖君重華專門吩咐下去的。他並沒有遺忘和冷落她,卻不願見面。不見面的話,她怎麼能知道泱泱的殘魂放在哪裡了嘛!
和蘇亂錦相比,真正被冷落的人應該是離岸才對。雲起和妖君重華都像是故意忽略他一樣,沒有人再提起兩族聯姻的事兒。
咕嚕嚕……車輪滾動的聲音,蘇亂錦側目望去。
客棧的門外有大批大批的馬車,大部分馬車上箱子落箱子像是在運送行李一樣,有幾輛車蓋雕花,四面帷帳的看起來就華麗的多,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其中一輛馬車路過客棧門口的時候拉開了簾子,蘇亂錦與馬車中的弱冠少年正好對視。
那男子全身穿著白色雪狐皮毛的皮裘大衣,姿容華美,體態纖弱,但眼睛卻出奇的有神。他朝著蘇亂錦扯出一個大笑臉,露出一小虎牙,靈巧可愛又不失渾然天成的媚態。
按說這樣容貌出眾的人物,蘇亂錦見過一次就絕不會忘,所以她敢肯定她絕對不認識這個人。但是那個單純靈巧的微笑卻讓她有些毛骨悚然的眼熟,在那裡見過呢?
某個月圓風高的夜裡,某個磨刀霍霍向人肉的夜裡,某個貓耳少女的身邊。
蘇亂錦頓時像吞了沒去殼的核桃一樣,卡住了喉嚨,她的直覺竟然告訴她這個雪狐皮毛的弱冠少年和那個懵懂無知的年幼貓族少年有關,因為他們笑的時候露出的小虎牙和小虎牙露出的氣質驚人的相似!
門口的車馬好像停了,蘇亂錦有不好的預感,決定不看熱鬧了,轉身就要上樓。
「蘇姑娘,你的茶還沒有涼,介不介意讓在下討一杯。」
蘇亂錦如芒在背,這銀鈴般帶著笑的聲音,絕不會是油頭滑面的老闆和呆頭呆腦的店小二,恐怕除了那馬車裡的弱冠少年也沒別人了。
還說什麼介不介意?真是可笑,還真沒見過這麼自說自話的人,不等人應答就「客隨主便」的拿起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坐在蘇亂錦原先的位置上,細細品味,又露出一副享受的樣子,眯著眼抿著嘴。
「你是誰?為何知道我的名字?」
那少年舉了舉杯,自報家門的說道:「在下單字一個玥,人稱公子玥。至於蘇姑娘,君上苦苦找了兩天方才現身,又被小心翼翼的『金屋藏嬌』在這富春樓,如今君上更是為姑娘遣散了十二鑾殿裡恩愛上百年的男妾。如此大動作,怎能不引人注目,姑娘早已揚名妖域。」
十二鑾殿的男妾?蘇亂錦聽得一頭霧水。卻不自覺的被他的話題所吸引,像中了什麼幻術一樣,緩緩走回去,坐在他旁邊。
「聽說姑娘在叛變的妖族裡受了點傷,不知道現在好些了麼。」
蘇亂錦摸摸脖子上的傷口,點了點頭。她可不信這個來路不明的公子玥是好心來「探病」的,更帶了幾分防備的看著他。
公子玥舉了舉茶杯,挑著眉壓低聲音,語中帶笑地說道:「光看傷口就知道當時情形危急,若是再深一分一毫,那可就性命攸關啊!也不知蘇姑娘對我拚死相護,滿不滿意呢?」
拚死相互?那一刀是貓耳少女落兒悲傷失態揮刀所傷,當時在的就只有落兒和她弟弟小頌,雖然後來那個深藏不露的三叔也出現了,但畢竟出現的晚了,真正算得上『拚死相互』的也只有小頌當時那一咬,鬆了幾分落兒的力道。
這個弱冠少年果然和小頌有關。但小頌明明是年齡尚小的貓族?蘇亂錦假扮沉錦上神需要翠魂石和仙衣的掩護,妖君重華假扮亂羽也需要帶上人皮面具,這弱冠少年又是怎麼偽裝成小頌,又輕鬆騙過他的親姐姐貓耳少女落兒的眼睛呢?
「姑娘兩次出現在玄冥龜族的舊宅,恐怕也不是偶然吧,倘若深究下去,估計妖君重華對姑娘的信任就會大打折扣……」
蘇亂錦這才聽出來,這這這……這是紅果果的威脅!
「只要姑娘幫我一個忙,我這裡有瓶香油,是專門塗在頭髮上的。本來想在伺候君上的時候用,他最喜歡這個香味了,如今君上厭煩了我們,為了姑娘將我們驅逐出十二鑾殿,恐怕這輩子再難有機會面見君上。而姑娘正是榮寵備至之時,還請姑娘代我把它用完吧……」
原來這個弱冠少年是妖君重華的孌童。聽說他總共有十二個孌童,那這十二鑾殿不就是他們住的宮殿麼?
如果說公子玥折騰來折騰去,又是利誘又是威逼,只為了讓蘇亂錦代替他「為悅己者容」而用完這一瓶香油,打死她都不相信!
這裡面定然有古怪。蘇亂錦的眼睛在公子玥和香油之間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
公子玥知道她對他不信任,於是先用銀釵在香油裡沾了沾,亮在蘇亂錦的面前,並沒有發黑的跡象,說明沒有毒性。然後他又倒了一點,自己抹在頭髮上,髮絲油光發亮帶著一縷幽香,彷彿也沒有什麼異常。
「這只是我最後的願望,請姑娘務必幫我實現。」公子玥把香油往前一推,推倒蘇亂錦面前。
門外的馬車似是等的不耐煩了,又有一個人進了客棧催促公子玥快點離開,也巧了,還是個熟人。前任東海龍太子夜疏。
「狐玥,別浪費時間了,我們還要在日落之前趕到蒼雲城。」夜疏個頭大,嗓子也洪亮的很,一進門對著公子玥就是一陣吼。蘇亂錦這才記起,夜疏也是妖君重華的男妾之一。說起來妖君重華的口味好獨特啊,靈動纖細如公子玥,身強體壯肌肉健碩如夜疏。聽說前幾日的叛亂涉及到的男妾也有四五個,估計也是各有千秋風格獨特。
「蘇姑娘?」夜疏等到公子玥施施然的走了,這才對蘇亂錦打了個招呼。
蘇亂錦對老實厚重的夜疏很有好感,朝他笑了笑。
「我不知道狐玥剛才對你說了什麼,不過請你千萬小心謹慎。還有,君上最近精神不太好,總有夢魘入夜,長此以往會走火入魔的。如今雲起將軍對君上日漸生疏,君上又遣散了我們,他身邊連個能說得上話的人都沒了,你若是日後有機會見到君上,請多勸勸他。」
夜不能寐麼?如果一隻蛇長了一雙熊貓眼,得是多搞笑的事情?不過蘇亂錦不知道為什麼實在提不起興趣去看笑話,倒是隱隱有幾分關心……
齊老闆端著一壺新茶來到蘇亂錦的桌子前,見她略帶擔心的愁容,寬慰道:「姑娘不必擔心,等他們這群人出了城,十二鑾殿估計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一定會迎姑娘住進去的,到時候有什麼話直接對他說不就好了。」
「十二鑾殿讓我住?」
「是啊,亂……亂羽掌櫃不是說姑娘暫住這裡麼?就是為了遣散**,讓姑娘一個人住的自在些。」
妖君重華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她以為她和那些孌童一樣麼?對她好一點,她就活該感恩戴德?遣散這些人,她住進去她能自在麼?
連真正的臉都不敢露,所有的人都要陪著他園一個謊,別彆扭扭的說著亂……亂羽掌櫃,說的人不舒服,聽的人也不舒服。
「以後還是叫君上吧。他若是怪你了,就說我說這麼叫的。」
齊老闆看了蘇亂錦一眼,彎了彎腰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