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悲慘的開始·06

  如果你認識歐拉夫伯爵的話,他突然替你送上早餐,你難道不會害怕他在裡面放了什麼可怕的東西,比如毒藥,或是碎玻璃?

  第二天早晨,三個孩子睡眼惺忪地從臥室走進廚房,結果他們看到的不是歐拉夫伯爵留的紙條,而是歐拉夫伯爵本人。

  「早安!孤兒們。」他說,「我已經幫你們準備好燕麥粥了。」

  三個孩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來,緊張兮兮地看著自己碗裡的燕麥粥。如果你認識歐拉夫伯爵的話,他突然替你送上早餐,你難道不會害怕他在裡面放了什麼可怕的東西,比如毒藥,或是碎玻璃?不過,奧薇特、克勞斯和桑妮卻發現,他們的燕麥粥上面竟然灑了新鮮的覆盆子。波特萊爾家的孩子們很喜歡吃覆盆子,但自從父母親去世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吃過了。

  「謝謝您。」克勞斯謹慎地說,然後撈起一顆覆盆子仔細地看著。說不定這些莓果都是有毒的,只不過被弄成很好吃的模樣。歐拉夫伯爵見克勞斯這麼疑神疑鬼,便笑著從桑妮的碗裡拿起一顆莓果,看著三個小孩,把莓果丟進自己的嘴巴裡吃掉。

  「覆盆子不是很好吃嗎?」他說,「我在你們這個年齡的時候,最喜歡吃這種莓果了。」

  奧薇特試著想像歐拉夫伯爵還是小孩子的模樣,卻做不到。閃動的眼神、瘦巴巴的雙手、陰沉的笑容,這些好像都是大人才會有的特徵。雖然奧薇特很怕他,但還是用右手拿起湯匙開始吃燕麥粥。歐拉夫伯爵已經吃了一些,所以應該沒有毒,況且她實在太餓了。克勞斯也開始吃,桑妮也是,還吃得滿臉都是燕麥和覆盆子。

  「我昨天接到一通電話,」歐拉夫伯爵說,「是波先生打來的。他告訴我,你們去找過他。」

  三個孩子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們原本希望這次拜訪會是個秘密,意思也就是說,只有波先生和他們自己知道,而不會透漏給歐拉夫伯爵。

  「波先生告訴我,」歐拉夫伯爵說,「對於我親切提供的生活,你們好像有些不太適應。聽到他這麼說,我感到很遺憾。」

  孩子們看著歐拉夫伯爵。他的臉看起來很嚴肅,好像他聽到這個消息真的很難過,但是他的眼神閃動而發亮,只有在一個人講笑話時才會有這樣的眼神。

  「真的嗎?」奧薇特說,「很抱歉,讓波先生打擾到您了。」

  「一點也不,」歐拉夫伯爵說,「既然我現在是你們的父親,我要你們三個在這裡都過得很自在。」

  聽到他這麼說,三個孩子不禁微微顫抖,他們想起了自己的父親,然後悲傷地盯著這個坐在桌子對面的差勁替身。

  「最近,」歐拉夫伯爵說,「我對於劇團的演出一直很緊張,所以表現得可能有些孤僻。」

  「孤僻」這個詞很妙,但是對孩子們來說,並無法描述歐拉夫伯爵的行為。這個詞的意思是「不願和他人來往」,可用來描述,比如說在宴會上,有人站在角落裡,不願意和別人講話。但它不是用來描述,某個人只提供一張床給三個人睡、強迫他們去做可怕的雜事,而且還賞他們耳光。有很多詞可以用來形容那樣的人,但絕不是「孤僻」。克勞斯知道「孤僻」的意思,聽到歐拉夫用錯這個詞,差點笑了出來。但他的臉上還有淤血,所以並沒有出聲。

  「因此,為了讓你們在這裡感覺更自在些,我想請你們參加我下一齣戲的演出。如果你們參與了我所從事的工作,或許就不會跑去向波先生抱怨。」

  「要怎樣讓我們參加?」奧薇特問。她想到了先前他們為歐拉夫伯爵做的所有雜事,實在沒有心情再做更多工作了。

  「這個嘛,」歐拉夫伯爵說,他的雙眼閃閃發亮,「這齣戲叫做《美妙的婚禮》,作者是偉大的劇作家艾爾·芬庫特。我們只演出一場,就在這個星期五晚上。主角是一位非常勇敢而有智慧的人,由我飾演。在最後一幕,他將在一群喝彩的人們面前,和心愛的姑娘結婚,那姑娘年輕又漂亮。你,克勞斯,還有你,桑妮,要扮演人群裡喝彩的人。」

  「但是我們比一般的成年人矮,」克勞斯說,「觀眾看到不會覺得很奇怪嗎?」

  「你們要扮演的是參加婚禮的兩名侏儒。」歐拉夫很有耐心地解釋道。

  「那我要做什麼?」奧薇特問,「我很會使用工具,或許我可以幫你搭佈景。」

  「搭佈景?天啊,不用。」歐拉夫伯爵說,「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不應該在後台工作。」

  「但是我喜歡呀。」奧薇特說。

  歐拉夫伯爵的那一條眉毛稍微抬了一下,波特萊爾家的孤兒認得這是他生氣的表現。不過他又將眉毛放了下來,看得出來他正在強迫自己保持冷靜。「我為你在舞台上準備了一個很重要的角色,」他說,「你要扮演那位和我結婚的年輕女孩。」

  奧薇特覺得剛剛吃下的燕麥粥和覆盆子在她的胃裡開始翻攪,就好像她剛得了感冒一樣。歐拉夫伯爵想要充當他們的父親已經夠糟了,這個人要成為她的丈夫感覺更可怕,即使只是演戲。

  「這是非常重要的角色。」他繼續說道,嘴巴向上揚成了一個沒有任何說服力的笑容,「雖然你不會有任何台詞,除了在斯特勞斯法官問你是否願意嫁給我時,要說:『我願意。』」

  「斯特勞斯法官?」奧薇特說,「她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她已經答應在劇中扮演法官的角色。」歐拉夫伯爵說。他身後的廚房牆壁上畫了好幾隻眼睛,其中一隻正往下看著波特萊爾家的三個孩子。「我邀請斯特勞斯法官參加,因為我不只要當個好父親,還想成為一名好鄰居。」

  「歐拉夫伯爵,」奧薇特開了口,又停住了。她想要說服歐拉夫伯爵不要讓她扮演新娘,但是又不想惹他生氣。「父親,」她說,「我想我的演技可能不夠好,沒辦法從事專業的表演。我不願意壞了您和芬庫特的好名聲。而且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我會非常忙,我得想出我的發明——還有學習如何做出烤牛肉。」想起之前他對晚餐的反應,她很快又補充了一句。

  歐拉夫伯爵伸出一隻細長的手,摸摸奧薇特的下巴,然後深深地看進她的眼睛裡。「你一定要參加這次的劇場表演。」他說,「如果你能自願參加,我最高興了。因為我相信波先生已經跟你解釋過了,我可以命令你參加,而你必須聽話。 」歐拉夫用尖銳而骯髒的指甲輕輕劃過奧薇特的下巴,讓她打了個冷戰。當歐拉夫終於放手,站起身來,不發一語地離開之後,整個房間變得非常非常安靜。波特萊爾家的孩子聽著他沉重的步伐沿著樓梯一直爬到那個禁止他們進入的高塔。

  「嗯,」克勞斯猶豫地說,「我認為參加這齣戲應該不會有事。這對他來說好像非常重要,而我們要繼續讓他表現出好的一面。」

  「可是他一定在計劃什麼事情。」奧薇特說。

  「你該不會認為他在那些莓果裡下毒吧?」克勞斯擔心地問。

  「不會,」奧薇特說,「歐拉夫想要得到我們將來會繼承的財產,毒死我們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可是讓我們參加他那出愚蠢的戲,又對他有什麼好處?」

  「我不知道。」奧薇特難過地承認。她站起來,開始洗那些裝過燕麥粥的碗。

  「我希望我們能多知道一些繼承法的事情。」克勞斯說,「我敢打賭歐拉夫伯爵一定想出了什麼辦法拿到我們的錢,但我就是不知道那是什麼。」

  「我想我們可以去問波先生。」奧薇特懷疑地說,這時克勞斯站在她旁邊,正在擦乾盤子,「他知道所有的拉丁法條。」

  「但是波先生可能會再次打電話給歐拉夫伯爵,這樣他就會知道我們在找他麻煩。」克勞斯指出,「或許我們應該跟斯特勞斯法官談談。她是法官,一定知道所有的法律。」

  「但她也是歐拉夫的鄰居,」奧薇特回答,「她可能會告訴他我們問過的事情。」

  克勞斯摘下他的眼鏡,當他用力思考時,總是會摘下眼鏡:「我們要怎樣才能查清楚法律的事情,又不讓歐拉夫知道?」

  「書!」桑妮突然叫了出來。她的意思可能是「誰來擦擦我的臉」之類的,但奧薇特和克勞斯聽了之後互相看向對方。書。他們兩個人都想到了同一件事:斯特勞斯法官當然會有繼承法的書。

  「歐拉夫伯爵沒有交代我們任何雜務,」奧薇特說,「所以我想我們應該可以去造訪斯特勞斯法官和她的圖書室。」

  克勞斯笑了起來。「的確如此。」他說,「而且你知道嗎?我今天不會選關於狼的書。」

  「我也是,」奧薇特說,「今天不會再看機械工程的書了。我想看看繼承法。」

  「好,那我們走吧。」克勞斯說,「既然斯特勞斯法官希望我們不久就能夠過去,我們就不應該表現得太『孤僻』。」

  一提到這個歐拉夫伯爵用得很荒謬的詞,波特萊爾家的孤兒們都笑了,連桑妮也是,即使她並不認得很多字。他們飛快地將洗好的燕麥粥碗放進廚房的櫥櫃裡,櫥櫃上面畫的眼睛正在看著他們。然後三個小朋友就跑到隔壁去了。星期五就是表演的日子,沒剩下幾天了,三個孩子想要盡快搞清楚歐拉夫伯爵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