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悲慘的開始·07

  聽這個可怕的人講話,克勞斯感到全身發冷。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手腳好像痙攣般不聽指揮,不住顫抖。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種類的書,這很有道理,因為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人,而每個人想要讀的東西都不太一樣。舉例來說,討厭看到故事裡有小朋友發生可怕事情的人,就會立刻把這本書放下來。但有一類書是幾乎沒有人喜歡看的,那就是法律書。法律書向來就以很長、很無聊、很難閱讀而讓人不敢領教,這也是很多律師賺一大堆錢的原因之一。金錢是項誘因,能讓律師願意去唸那些又長、又無聊、又很難懂的書。「誘因」在這裡是指「為了說服你去做你原本不想做的事情而提供的獎賞」。

  波特萊爾家的孩子當然也有讀這些書的誘因,只不過和律師的有點不同。他們的誘因不是一大堆錢,而是要阻止歐拉夫伯爵為了得到一大堆錢而對他們做出恐怖的事情。但即使有這個誘因,要看遍斯特勞斯法官私人圖書室裡的法律書,仍是一項非常非常非常困難的任務。

  當斯特勞斯法官走進圖書室,看到他們正在看的書時,不禁說了聲:「天啊!」她之前讓他們進到屋子裡來,然後就到後院去做她的園藝,獨自讓波特萊爾家的孤兒們待在她那間豪華的圖書室裡。「我以為你們有興趣的會是機械工程、北美洲的動物,還有牙齒。你們確定要看這些大部頭的法律書嗎?連我都不喜歡讀它們了,而我還是法官呢。」

  「是的,」奧薇特說了謊,「我覺得它們非常有趣,斯特勞斯法官。」

  「我也是。」克勞斯說,「奧薇特和我正考慮將來從事法律工作,所以我們都覺得這些書很吸引人。」

  「好吧,」斯特勞斯法官說,「桑妮不可能也會有興趣吧。或許她願意來幫我弄弄花園。」

  「威比!」桑妮尖叫,意思是說:「我寧願去弄花弄草,也不願意坐在這裡看哥哥姐姐在這堆法律書裡奮鬥。」

  「好啊,不過要注意不要讓她吃到土。」克勞斯將桑妮交給法官時說。

  「當然。」斯特勞斯法官說,「我們可不希望她因生病而錯過了盛大的演出。」

  奧薇特和克勞斯交換了一下眼神。「您對參演那齣戲感到很興奮嗎?」奧薇特有點猶豫地問。

  斯特勞斯法官的臉一下亮了起來。「是啊,」她說,「打從我還是小女孩起,就一直想要上台表演。現在歐拉夫伯爵給了我實現畢生夢想的機會。要參與劇團演出,你難道不會很興奮嗎?」

  「我想會的。」奧薇特說。

  「你當然會嘍。」斯特勞斯法官說,她的雙眼閃耀著光芒,手裡抱著桑妮。她走出圖書室後,克勞斯和奧薇特看看彼此,都嘆了一口氣。

  「她那麼想上台表演,」克勞斯說,「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歐拉夫伯爵有什麼陰謀的。」

  「不管怎樣她都不會幫我們的。」奧薇特憂鬱地指出,「她是法官,只會像波先生那樣,說些『代理父母親』之類沒用的話。」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必須找出合法的理由來阻止這場演出,」克勞斯堅定地說,「你在書裡找到什麼了嗎?」

  「沒什麼有幫助的,」奧薇特匆匆看了一眼她在上面做了筆記的小紙片,然後說,「五十年前,有個女人在死後留下很大一筆錢給她的寵物鼬鼠,卻沒有給她的三個兒子。這三個兒子想要證明他們的媽媽瘋了,這樣那些錢就可以歸他們了。」

  「結果呢?」克勞斯問。

  「我想是那隻鼬鼠死掉了,」奧薇特回答,「但我不是很確定。我得先查幾個生字。」

  「我想這個故事對我們應該沒什麼幫助。」克勞斯說。

  「或許歐拉夫伯爵想要證明我們瘋了,這樣他就可以得到財產。」奧薇特說。

  「可是為什麼讓我們參加《美妙的婚禮》可以證明我們瘋了?」克勞斯問。

  「我也不知道。」奧薇特承認,「我卡住了。你有什麼發現嗎?」

  「大約在你那位鼬鼠女士的時代,」克勞斯一邊說,一邊快速翻閱他剛剛在讀的大部頭書,「一群演員演出莎士比亞的《麥克白》,他們每個人都沒有穿衣服。 」

  奧薇特羞紅了臉:「你是說他們都光著身子,在舞台上。」

  「只有一下下。」克勞斯笑著說,「後來警察來了,演出就中斷了。我想這也沒有什麼幫助,只是看到了覺得很好玩而已。」

  奧薇特嘆了口氣。「或許歐拉夫伯爵並沒有在計劃什麼事情。」她說,「雖然我不想在他的戲裡面演出,但是我們到頭來可能都白忙一場。也許歐拉夫伯爵真的只是想歡迎我們來到這個家。」

  「你怎麼能這樣說?」克勞斯哭了出來,「他打過我耳光啊。」

  「可是光叫我們演戲也不可能拿到我們的財產啊。」奧薇特說,「克勞斯,看這些書我的眼睛都累了,卻一點用也沒有。我想出去,到花園裡幫斯特勞斯法官幹點活兒。」

  克勞斯看著他的姐姐離開圖書室,心中感到一陣絕望。演出的日子不剩幾天了,他還沒想出歐拉夫伯爵有什麼陰謀,更別提要如何阻止他了。克勞斯一直相信,只要你讀夠多的書,就可以解決任何問題,但現在他不是那麼確定了。

  「嘿!」門口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克勞斯的思緒,「歐拉夫伯爵派我來找你們。你們必須立刻回到房子裡。」

  克勞斯轉身,看到歐拉夫伯爵劇團裡的其中一人,就是用鉤子當手的那位,正站在門口。他走向克勞斯坐的地方,用低沉沙啞的聲音問他:「你在這個發霉的舊房間裡幹什麼?」他瞇起他的小眼睛,讀著其中一本書的書名。「《繼承法及其含義》,」他嚴厲地問,「你為什麼要看這本書?」

  「你為什麼認為我在看這本書?」克勞斯說。

  「讓我告訴你我的想法。」這個人將一隻可怕的鉤子放在克勞斯的肩膀上,「我認為你不應該再到這間圖書室來,至少星期五之前都不行。我們不想看到一個小男孩突然開了竅。現在,你的姐姐和那個討厭的嬰兒在哪裡?」

  「在花園裡。」克勞斯說著聳聳肩膀,好讓鉤子離開他的身體,「你為什麼不出去找他們?」

  男人將身體往前靠,他的臉距離克勞斯的臉只有幾厘米,五官都因為距離太近而變得模糊了。「給我注意聽好了,小男孩。」他每說一個字就吐出惡臭的口氣,「歐拉夫伯爵還沒將你們扯成碎片的唯一理由,是因為他還沒拿到你們的錢。他的計劃還沒成功,所以才讓你們活著。但你自己想想,你這個小書蟲,等他拿到你們的錢以後,還有什麼理由讓你們活著?你認為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呢?」

  聽這個可怕的人講話,克勞斯感到全身發冷。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手腳好像痙攣般不聽指揮,不住顫抖。當他試著要說些什麼的時候,發現自己像桑妮一樣,嘴巴裡發出奇怪的聲音。「啊——」克勞斯聽著自己說不出話來,「啊——」

  「到時候,」鉤子手男人不理會克勞斯發出的噪音,心平氣和地說,「我相信歐拉夫伯爵會把你交給我。所以如果我是你,就會表現得乖一點。」男人再次站起來,將他的兩隻鉤子放到克勞斯的面前,讓檯燈的光反射在這兩隻看起來很邪惡的東西上面,「現在,請容我告辭,我得去帶回你那兩位可憐的孤兒姐妹。」

  當鉤子手男人離開房間時,克勞斯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快要垮掉了,他真想坐下來一會兒,恢復正常呼吸,但是他的理智不允許他這麼做。這是他待在這間圖書室的最後幾分鐘,或許也是阻止歐拉夫伯爵計劃的最後機會。可是要怎麼做呢?克勞斯一邊聽著鉤子手男人在花園裡和斯特勞斯法官講話的含糊聲音,一邊驚恐地在圖書室裡找尋可能有幫助的東西。

  就在克勞斯聽到男人的腳步聲離他這邊越來越近時,他發現了一本書,忙伸手把它抓過來。他拉開自己的襯衫,把那本書放進去,又匆忙把衣服塞好。就在這時,鉤子手男人又回到圖書室,他身旁站著奧薇特,手裡抱著桑妮,桑妮正白費力氣地咬著那個男人的鉤子。

  「我可以走了。」克勞斯很快地說,然後在那人能好好看看他之前,就走出門口。他快步走在姐妹前面,希望沒有人注意到他襯衫底下鼓起一塊像書一樣的東西。或許,只是或許,克勞斯偷偷帶走的這本書可以拯救他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