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薇特又看了一眼。那是個鳥籠,像風中的旗幟一樣在尖塔的窗戶邊擺盪著,鳥籠裡正是嚇壞了的小桑妮。
歐拉夫伯爵繼續說:「是啊,發現小孩子不見了真是教人驚訝,尤其她是那麼小,又那麼無助。」
「桑妮在哪裡?」奧薇特哭著說,「你對她做了什麼事?」
歐拉夫伯爵裝作沒有聽到奧薇特的話,繼續講下去:「但話又說回來,怪事每天都會發生。事實上,如果你們兩個孤兒跟著我到後院,我想我們會看到很奇怪的事情。」
波特萊爾家的兩個孩子不發一語,跟著歐拉夫伯爵穿過房子,來到後門。奧薇特環視整個狹小、凌亂的後院,自從上次她和克勞斯被迫砍柴之後,她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裡。他們砍的那堆木柴仍放在原地沒動過,好像歐拉夫伯爵叫他們砍柴只是為了好玩,而不是真有用處。奧薇特全身發抖,身上仍穿著睡袍,她看來看去,沒看到任何奇怪的東西。
「你沒有看對地方,」歐拉夫伯爵說,「你們兩個讀了這麼多書,沒想到卻這麼愚笨。」
奧薇特看向歐拉夫伯爵的方向,但看不到他的眼睛。當然,這裡是指他臉上的眼睛。她盯著他的腳看,看到那隻刺青的眼睛。打從波特萊爾家的孤兒開始有麻煩之後,這隻眼睛就一直監視著他們。然後,她的眼睛沿著歐拉夫伯爵穿著邋遢衣服的乾瘦身體往上移,看見他正用骨瘦如柴的手向上指。她朝著手指的方向看,映入眼簾的是他們不被允許上去的高塔。高塔是用骯髒的石頭蓋成的,只有一個窗戶,在窗戶裡隱約可以看見一個像是鳥籠的東西。
「天啊。」克勞斯用微弱、驚恐的聲音說。奧薇特又看了一眼。那是個鳥籠,像風中的旗幟一樣在尖塔的窗戶邊擺盪著,鳥籠裡正是嚇壞了的小桑妮。當奧薇特看得更仔細時,她看見妹妹的嘴巴上貼著一大塊膠帶,身上綁著繩索。小桑妮完全不得動彈。
「放開她,」奧薇特對歐拉夫伯爵說,「她又沒對你做什麼!她只是個嬰兒!」
「聽好了,」歐拉夫伯爵坐在一個樹樁上說,「如果你們真想要我放開她,沒問題。但即使是像你這樣的小笨蛋也應該明白,如果我放開她,或者更準確地說,如果我叫我的手下放開她,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可憐的小桑妮應該也活不了。塔足足有十三層樓高,即使是在鳥籠裡,像她這麼小的人要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也要好一會兒。如果你堅持的話……」
「不要!」克勞斯叫了出來,「千萬不要!」
奧薇特看著歐拉夫伯爵的眼睛,然後轉向被綁成一小團、正吊在塔頂上在微風中飄蕩的妹妹。她想像桑妮從塔頂掉落到地上的畫面,想到妹妹此刻心中必定充滿恐慌。「拜託你,」她對歐拉夫說,眼淚就要奪眶而出,「她只是個嬰兒。我們願意做任何事,無論什麼事都願意,請不要傷害她。」
「任何事?」歐拉夫伯爵抬起眉毛問。他彎下身子,看著奧薇特的眼睛,「任何事?那你願不願意,比如說,在明天晚上的演出裡嫁給我?」
奧薇特瞪著他。她感覺到肚子裡很不舒服,好像她才是那個從高處被丟下來的人。她終於了解到,歐拉夫真正可怕的地方在於,他畢竟是個非常狡猾的人。他不只是一個氣味難聞、時常喝醉的畜生,而且是一個氣味難聞、時常喝醉、非常狡猾的畜生。
「當你們忙著看書想罪名時,」歐拉夫伯爵說,「我已經派出我最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手下潛入你們的臥房,把小桑妮偷走了。她很安全,至少目前如此,但我覺得她現在就像是倔強騾子背後的那根棍子。」
「我們的妹妹不是根棍子。」克勞斯說。
「倔強的騾子,」歐拉夫伯爵解釋說,「不按照主人吩咐的方向走。從這種情況來看,你們這些孩子就像是倔強的騾子,硬是要擾亂我的計劃。任何飼主都會告訴你,要讓倔強的騾子走路時乖乖聽話,就得在它面前擺根胡蘿蔔,用棍子在後面伺候。因為它想要得到食物,所以會跟著胡蘿蔔走,而為了避免痛苦的懲罰,它會走在棍子前面。同樣,為了避免失去妹妹的懲罰,並熬過這次痛苦的經歷,你們會乖乖照我的話做。現在,奧薇特,我再問你一遍:你會嫁給我嗎?」
奧薇特吞嚥了一口唾液,低頭看著歐拉夫伯爵腳上的刺青。她沒有辦法回答。
「來,」歐拉夫伯爵佯裝(就是「假裝」的意思)和藹地說,他伸出手撫摸奧薇特的頭髮,「當我的新娘,在我家度過下半輩子,真的有這麼可怕嗎?你是這麼可愛的女孩,婚後我不會像對你弟弟、妹妹那樣,置你於不顧的。」
奧薇特想像自己睡在歐拉夫伯爵身邊,每天早上醒來就看到這個可怕的人。她想像自己為了避開他,整天在屋裡游盪,晚上則要煮飯給他可怕的朋友吃,也許下半輩子每天晚上都得如此。但接著,她看向無助的妹妹,她知道自己的答案會是什麼。「如果你放開桑妮,」她最後說,「我就嫁給你。」
「我會放開她,」歐拉夫伯爵回答,「在明天晚上的表演之後。在這期間,為了安全起見,她必須待在塔上。還有,先警告你們,我已叫手下在高塔的樓梯口站崗,以防你們輕舉妄動。」
「你真是個可怕的人。」克勞斯脫口而出,但歐拉夫伯爵只是報以微笑。
「我或許是個可怕的人,」歐拉夫伯爵說,「不過為了拿到你們的財產,我能夠想出萬無一失的辦法,這點可是比你們都強。」他開始大步走回房子,「記住一點,孤兒們,」他說,「你們或許比我讀過更多書,但是在這種情況下,那一點並沒有辦法幫助你們取得上風。現在,把那本給你們那麼多餿主意的書拿給我,然後去做我指派給你們的雜事。」
克勞斯嘆了一口氣,打了退堂鼓,也就是說,他雖然不願意,但還是不得不把婚姻法的書交給歐拉夫伯爵。他跟著歐拉夫伯爵往屋子裡走去,奧薇特卻像雕像一樣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她並沒有聽歐拉夫伯爵最後講些什麼,因為她知道內容一定是些自我恭維的廢話以及卑劣的侮辱。她盯著高塔看,不是吊著她妹妹的塔頂,而是整座塔。這時克勞斯回頭看她,看到了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過的景象。對那些不常待在奧薇特身邊的人來說,她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那些了解她的人都知道,當她用絲帶把頭髮綁起來,好讓它不會遮到眼睛時,就代表在她那發明家的腦袋裡,齒輪和槓桿正在高速運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