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薇特用力扳動插頭上的兩根金屬片,
把它們從塑料殼上掰下來……
她用圖釘的尖端對著兩片金屬又戳又刺,
直到一片鉤著另一片。
這時候,在另一頭,奧薇特來到樓上,用挑剔的眼光搜尋著自己的房間。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用絲帶把頭髮綁起來,好讓頭髮不會遮到眼睛。你、我和每一個熟悉奧薇特的人都知道,她把頭髮像這樣綁起來,是因為她開始想要動腦筋了,而這時候她必須動作快一點。
當弟弟提到斯特凡諾命令他們把他的手提箱拿進屋裡時,奧薇特就已經想到,她要找的證據一定就在那隻手提箱裡。此刻弟弟和妹妹正在爬蟲屋裡分散大人們的注意力,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可以打開那隻手提箱,拿到斯特凡諾邪惡計劃的證據。但疼痛的肩膀提醒她,手提箱無法輕易打開,因為它被鎖住了,上頭有一個掛鎖,正像斯特凡諾詭計多端的眼睛一樣閃閃發亮。我承認,如果我是奧薇特,只剩下幾分鐘的時間可以打開上了鎖的手提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坐在我朋友貝拉的遊艇甲板上寫這一段,我可能早就放棄希望了。我可能會跌坐在臥室的地板上,用拳頭敲打著地毯,心裡想到底為什么生命會這麼坎坷,有這麼多的麻煩。
不過波特萊爾家的孩子們還算幸運,因為奧薇特從不放棄。她在臥室裡仔細尋找幫得上忙的東西,但能用在發明上的好像不多。奧薇特一直希望能有個好房間,好讓她發明東西,裡頭要有電線、工具,還有其他必要的設備,這樣她才能發明出真正一流的裝置。事實上,蒙叔叔擁有很多這樣的補給品,奧薇特的確想到了這一點,但令她沮喪的是,它們全放在爬蟲屋裡。她看著幾張釘在牆上、上頭有些塗鴉的紙,她原本希望住在蒙叔叔家時,能在上面畫出要發明的東西。沒想到,麻煩很快就來,奧薇特只在其中一張紙上草草畫了幾筆,而且還是她到這裡的第一個晚上,就著落地燈畫下來的。奧薇特一想起那天晚上,眼睛也跟著看向落地燈。就在她的目光接觸到插座時,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當然,我們都知道,絕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隨便亂動電器。絕對不要。這有兩個原因。第一,你可能會觸電,這不僅有致命危險,而且很不舒服。第二,你不是奧薇特,她可是世界上少數知道如何處理這類事情的人。但即使是奧薇特,在她拔下落地燈的插頭時,仍然非常小心與緊張。然後,她看著插頭好一會兒……可能行得通喔。
奧薇特希望克勞斯和桑妮還能繼續拖住大人們,她趕緊用力扳動插頭上的兩根金屬片,把它們從塑料殼上掰下來。現在她有了兩片小小的金屬。奧薇特從紙上拔下一顆圖釘,紙張就沿著牆壁軟趴趴地飄下去,最後像個懶人一樣躺在牆角。她用圖釘的尖端對著兩片金屬又戳又刺,直到一片鉤著另一片,然後她將圖釘穿過兩片金屬,露出尖尖的一端。完成品像是一塊掉在街上也不會引人注意的廢鐵,但實際上奧薇特做了一個粗糙的撬鎖工具。「粗糙」在這裡是指「在最後一分鐘趕製出來的」,和「粗魯或糙米」無關。你可能知道,撬鎖工具是用來取代正當鑰匙的,通常是壞人在闖空門或是逃獄時使用的工具,但現在則十分罕見地出現在一個好人——奧薇特·波特萊爾的手上。
奧薇特放輕腳步,走下樓梯,一隻手握著她的撬鎖工具,另一隻手的手指則交叉著。她踮著腳尖走過爬蟲屋的大門,希望自己溜出去時不會被人發現。波特萊爾家的長女因為怕看到蒙叔叔的屍體,眼光刻意避開盧卡風醫生的車,而徑直走向那堆手提箱。她先看著屬於波特萊爾家三個孩子的破舊行李。她記得,那裡面裝著一大堆又醜、又讓人渾身發癢的衣服,那是波太太在他們父母去世之后買給他們的。有好幾秒鐘,奧薇特發現自己一直盯著這些手提箱看,想起了在這些麻煩事降臨在他們身上之前,她的生活是多麼無憂無慮,而現在自己竟然處在這麼悲慘的環境中,這一切讓她感到訝異。這對我們來說或許並不意外,因為我們知道波特萊爾家孤兒們的命運是如何多災多難。奧薇特卻不習慣接受厄運,要好一會兒才能讓自己的腦海裡不再浮現他們的悲慘處境,而是專注於她必須要做的事情上。
她跪下來,讓自己更靠近斯特凡諾的手提箱,並伸出一隻手來握住亮銀色的掛鎖。她深吸一口氣,將撬鎖工具插進鑰匙孔裡。它進去了,但她要轉卻轉不動,撬鎖工具只在鑰匙孔裡發出輕微的刮擦聲。可能要慢慢來,要不然就不會成功。奧薇特將她的撬鎖工具拿出來,放在嘴裡沾濕它,金屬的怪味讓她做了個鬼臉。然後她再次將撬鎖工具插進鑰匙孔,它稍微動了一下,又停住了。
奧薇特將撬鎖工具拔出來,又重新用絲帶把頭髮綁起來,一邊在絞盡腦汁地思考。當她將頭髮從眼前撥開時,突然感到皮膚上一陣刺痛。這感覺令人很不舒服,又很熟悉。這是被人監視的感覺。她迅速轉過頭看了看背後,但只看到草坪上的蛇形籬笆。她又看看兩邊,只看到通往倒霉巷的車道。她又看向前方,那是爬蟲屋的一大片玻璃牆。
她從來沒想到,爬蟲屋的玻璃牆既然可以讓人們從外面清楚地看到裡面,當然也就能夠從裡面清楚地看到外面。奧薇特抬頭看時,透過關著爬行動物的籠子,只看到波先生的身影激動地跳上跳下。當然,你和我都知道,波先生是因為桑妮和致命毒蛇而驚恐萬分。奧薇特雖然不知道弟弟、妹妹想出了什麼花招,但顯然它仍管用。然而,這不能解釋她皮膚上的那陣刺痛,直到她看得更仔細,才發現就在波先生的右邊,斯特凡諾也正在看著她。
她嚇了一大跳,驚慌得嘴巴都合不攏。她知道斯特凡諾隨時會想出理由,離開爬蟲屋來找她,而她還沒有把手提箱打開。快點,快點,快點,她必須想辦法讓撬鎖工具發揮作用。她低頭看著車道上潮濕的碎石,然後抬頭看看朦朧、昏黃的夕陽。她看著自己的雙手,兩隻手因為拉扯電線插頭而沾滿了灰塵,這時,她突然想到了什麼。
奧薇特站起身來,好像斯特凡諾已經在她身後追趕似的衝回屋子裡,推開大門,來到廚房。慌忙中撞倒椅子的她,從濕答答的洗臉盆旁邊抓起一塊肥皂,將這個滑溜溜的東西小心地擦在她的撬鎖工具上,直到它薄薄地裹上一層滑滑的肥皂。她的心在胸腔裡撲通撲通劇烈地跳著。她又跑到外面,慌忙中看了爬蟲屋的玻璃牆一眼。斯特凡諾在跟波先生說話,他正在吹噓自己是蛇類專家,不過奧薇特並不知道。奧薇特利用這一刻,跪下來,將撬鎖工具插回掛鎖的鑰匙孔裡。它很快轉了一圈,然後在她的手裡斷成兩半。一半掉到草地上,發出輕微的咔嗒聲,另一半則卡在鑰匙孔裡,像是缺了一角的牙齒。她的撬鎖工具就這樣毀了。
奧薇特沮喪地閉起了眼睛,慢慢站起身來,靠著手提箱才沒有跌倒。當她把手放在手提箱上時,掛鎖卻突然打開來,箱子翻倒在一旁,裡面的東西撒了一地。奧薇特驚訝地向後跌坐在地上。一定是撬鎖工具在轉動時,不知怎的就把掛鎖給打開了。看來,即使在最不幸的命運當中,偶爾還是會有一兩次好運發生。
專家已經告訴過我們,要在大海裡找到一根針是非常困難的,這就是為什麼「大海撈針」這個已成了陳腔濫調的成語,經常被人們用來描述「很難找到東西」。在大海裡很難撈起一根針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在茫茫大海那麼多東西里,你卻只想找一根針。不過,你如果是在找其他東西,可能就不會那麼難了,因為你一旦開始在大海裡尋找,就一定可以找到一些東西:水,那是當然的啦,還有魚、蝦、鯨,一些在上面漂流的垃圾,甚至有時候,從監獄裡面逃出來的犯人也可能躲在海上。當奧薇特在翻找斯特凡諾手提箱裡的東西時,因為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找什麼,所以有點像在大海裡找其他東西。她很容易就找到一些有用的證據:一個上頭用橡膠蓋封起來的玻璃瓶,就像你在科學實驗室裡可以找到的那種;一個有尖銳針頭的注射筒,就像醫生幫你打針時用的那種;還有一小沓折起來的紙張;一張用塑料膜塑封起來的卡片;粉撲,還有小手鏡。
即使知道自己只有幾分鐘時間,奧薇特還是從同樣放在手提箱內的發臭衣服和酒瓶裡將這些東西挑出來,然後非常仔細地看著所有證據,專心地研究每樣物品,好像她要用這些小東西製造出一台機器一樣。就某方面來說,的確如此。奧薇特·波特萊爾必須好好安排這些證據,才能在父母雙雙死於可怕的大火中之後,拆穿斯特凡諾的陰謀,為波特萊爾家的孤兒們帶來正義與和平。奧薇特瞪著每樣證據,極盡全力地思考。不一會兒,她的臉一下子亮了起來,就像每樣東西全都湊在一起,機器就要開始運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