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購物清單上的筆跡和紙條上的一樣嗎?」
對於波先生和波特萊爾家的孤兒們而言,
這個問題的答案再清楚不過了,他們的答案是:「一樣。」
波先生坐在桌旁,掏出他的手帕,蹙起眉頭。「偽造?」他又說了一遍。孩子們已經帶波先生去看過圖書室的破窗,也給他看了原來釘在門上的紙條。他們還給波先生看了那張名片,並指出裡面的語法錯誤。「偽造是很嚴重的指控。」波先生嚴厲地說,又擤了一下鼻子。
「不會比謀殺更嚴重,」克勞斯指出,「而那就是訕船長做的事。他謀殺了約瑟芬姑媽,然後偽造了一張紙條。」
「可是,為什麼這個訕船長,」波先生問,「要搞這麼一堆麻煩,只為了要照顧你們呢?」
「我們已經跟您說過了,」奧薇特盡可能耐心地再次解釋,「訕船長是歐拉夫伯爵假扮的。」
「這些是非常嚴重的指控,」波先生堅定地說,「我理解,你們三個經歷了一些可怕的事,但是我希望你們不要被想像力拖得太遠了。記得你們跟蒙叔叔一起住的時候嗎?你們認為,他的助理斯特凡諾是歐拉夫伯爵喬裝的。」
「可是斯特凡諾就是歐拉夫伯爵喬裝的啊!」克勞斯辨解。
「那不是重點,」波先生說,「重點是,你們不能倉促下結論。如果你們真的覺得這張紙條是偽造的,那麼,我們就應該停止討論喬裝這件事,而去調查一下紙條的真偽。在這棟房子裡的某個地方,我相信能找到一些約瑟芬姑媽曾經寫過的東西。我們可以比較一下筆跡,看看這紙條上的筆跡能不能吻合。」
波特萊爾家的孤兒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當然,」克勞斯說,「如果紙條上的筆跡不能吻合,就顯然說明它是別人寫的。我們怎麼沒有想到這點呢!」
波先生笑了:「看吧,你們是非常聰明的孩子,但即使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經常也需要銀行家的協助。好了,現在我們可以到哪裡去找約瑟芬姑媽的筆跡呢?」
「廚房!」奧薇特立刻說,「我們去市場買東西回來後,她把購物清單放在了廚房裡。」
「哇哈!」桑妮說,意思可能是指:「我們去廚房拿吧。」這正是他們現在要做的事。約瑟芬姑媽的廚房很小,爐子上蓋了一條很大的白色床單,這當然是為了安全起見,約瑟芬姑媽已經解釋過了。廚房裡有一個姑媽在那兒準備食物的檯面、一台儲存食物的冰箱,還有一個水槽,姑媽在那兒把他們沒吃完的食物沖掉。檯面的一角放著姑媽寫的購物清單,奧薇特走過去,把它拿了起來。波先生打開燈,奧薇特把購物清單拿起來和紙條仔細比對。
有一種人專門分析筆跡,叫做筆跡鑑定專家,他們在筆跡鑑定學校裡學習,以取得學位。你可能會想,這個時候應該找位筆跡鑑定專家來,不過,很多時候並不需要專家的意見。例如,如果你的朋友帶著她的寵物狗來找你,對你說她很擔心,因為她的狗不會下蛋,即使你不是獸醫,也可以告訴她這沒什麼好擔心的,因為小狗本來就不會下蛋。
沒錯,有些問題就是這麼簡單,任何人都可以解答。「購物清單上的筆跡和紙條上的一樣嗎?」對於波先生和波特萊爾家的孤兒們而言,這個問題的答案再清楚不過了,他們的答案是:「一樣。」當約瑟芬姑媽寫薔薇的「薇」時,會把最後一筆勾成一個小圈圈,跟她寫奧薇特的「薇」一樣。她寫桑葚的「桑」時,三個「又」寫得看起來像三個「2」,這又和桑妮的「桑」是一樣的寫法。而她寫冷凍的「冷」字,「人」的兩筆拖得很長,紙條上的「冷」字,「人」也拖得很長。毫無疑問,這兩張紙上的字都是約瑟芬姑媽寫的。這點波先生和孩子們都仔細地驗證過了。
「我不覺得還有什麼好懷疑的,約瑟芬姑媽確實寫了這兩張紙條。」波先生說。
「可是……」奧薇特開口。
「沒什麼好可是的,」波先生說,「看看那個『薇』字的圈圈尾巴,再看看那個『桑』字的寫法,還有『冷』字的那兩筆。我不是筆跡鑑定專家,可是我十分確定這是同一個人寫的。」
「您說得對,」克勞斯悲傷地說,「雖然我知道訕船長一定跟這事脫不了關係,但紙條確實是約瑟芬姑媽寫的。」
「而且這紙條,」波先生說,「會變成合法的文件。」
「那就是說,我們必須跟訕船長同住?」奧薇特問,她的一顆心不斷往下沉。
「恐怕是,」波先生回答,「一個人的最後遺囑,在他死亡之後就會成為正式的聲明。你們是被約瑟芬姑媽照顧的,所以在她跳出窗外之前,她有權利指定誰來擔任你們的新監護者。這件事令人震驚,卻完全合法。」
「我們不要跟他住在一起,」克勞斯情緒激動地說,「他是世界上最糟的人。」
「我知道他一定會幹出可怕的事來,」奧薇特說,「他看上的是波特萊爾家的財產。」
「救救!」桑妮尖叫起來,意思可能是:「請不要讓我們跟這個邪惡的人住在一起。」
「我知道你們不喜歡訕船長這個人,」波先生說,「可我實在是無能為力,恐怕法律也會認為你們應該跟著他。」
「我們會逃跑。」克勞斯說。
「你們不能這樣,」波先生嚴厲地說,「你們的父母委託我安排合適的人照顧你們,你們必須尊重雙親的遺願,不是嗎?」
「是這麼說沒錯,」奧薇特說,「可是……」
「那就不要再爭辯了,」波先生說,「你們可憐的爸爸媽媽如果知道你們要從監護人那兒逃跑,他們會怎麼說呢?」
如果父母親知道,他們的孩子要被訕船長照顧,一定會嚇壞的。可是,孩子們還來不及跟波先生提到這點,他已經又開始說了:「好了,現在最簡單的做法就是去見訕船長,然後再談其他的細節。他的名片在哪裡?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他。」
「在餐廳的桌上。」克勞斯絕望地說。波先生離開廚房去打電話。波特萊爾家的孩子們看著姑媽的購物清單和那張遺書。
「我就是不相信,」奧薇特說,「我確定我們的思路是對的,那一定是偽造的。」
「我也是,」克勞斯說,「訕船長一定在這裡做了什麼,我知道他一定動了什麼手腳,可是他比以前更狡猾了。」
「那我們就要比以前更聰明才行,」奧薇特回應,「因為我們必須趁一切還來得及,說服波先生。」
「波先生不是說他們要談一些細節嗎,」克勞斯說,「說不定那會花一段時間。」
「我已經跟訕船長聯繫上了,」波先生回到廚房來,對孩子們說,「他聽到約瑟芬姑媽的死訊非常震驚,不過他倒是很樂意撫養你們。我們半個鐘頭之後要去城裡的一家餐廳跟他吃午餐,然後討論一些領養的細節。今天晚上你們應該就可以待在他的家裡。我相信你們也鬆了一口氣,事情竟然這麼快就解決了。」
奧薇特和桑妮盯著波先生,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克勞斯也沉默著,可是他死盯著另外的東西。他看著約瑟芬姑媽的紙條,眼睛眨也不眨。波先生掏出白手帕來,捂著嘴咳嗽了好一陣子,還咳出一堆痰來。孩子們誰也沒有說話。
「好了,」波先生終於開口了,「我會叫一輛出租車,我們不需要走那麼長的路下山。你們去梳梳頭,穿上外套。外面風很大,而且越來越冷了。我想暴風雨可能快來了。」
波先生徑自走出去打電話,波特萊爾家三姐弟步履沉重地走進他們的房間。他們沒有去梳頭,相反,一走進房間,桑妮和奧薇特便轉身面對克勞斯。「是什麼?」奧薇特問他。
「什麼是什麼?」克勞斯回答。
「別告訴我什麼是什麼,」奧薇特說,「你已經想出來了,對不對?是什麼?我知道你想到了,約瑟芬姑媽的紙條你讀了已經幾百次了,而且你看起來好像已經想到什麼了。現在告訴我,是什麼?」
「我不確定,」克勞斯說著,又看了紙條一次,「我可能快要想到了,說不定可以幫助我們,可是我需要多一點時間。」
「可是我們沒有時間了!」奧薇特叫,「我們現在就要去跟訕船長吃午餐了。」
「那我們就要製造更多的時間。」克勞斯堅決地說。
「快點,孩子們!」波先生在走廊裡大喊,「出租車很快就要來了!趕快穿上外套,我們要走了!」
奧薇特嘆著氣走到衣櫃邊,把三件外套拿出來。她把克勞斯的外套遞給他,又幫桑妮穿上外套。「我們怎麼製造更多的時間?」奧薇特問。
「你不是發明家嗎?」克勞斯穿上外套。
「可是時間是沒辦法發明的啊!」奧薇特說,「你可以發明自動爆米花機,你可以發明蒸氣洗窗機,可是你不能發明更多的時間!」奧薇特非常確定她無法發明時間,即使她用絲帶把頭髮紮起來,專注地想,也無濟於事。她迷惑而喪氣地看了克勞斯一眼,然後穿上自己的外套。但是正當她把鈕扣一個一個往上扣的時候,她發現根本不需要把頭髮用絲帶紮起來,因為答案就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