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帶毛?」夏侯風驚奇道,「難道與莫姬是同類?」
莫姬看白痴一樣瞥他:「不可能,瓏哥哪裡像個草木之人。」
懶得與他們閒扯,墨瓏自懷中掏出紅木匣子,推給東里長,沒好氣道:「就這點東西,還讓我們特地兜了個大圈,你和魯家是不是攀上親了?」
東里長打開匣子看了眼,笑瞇瞇地解釋道:「蒼蠅再小,好歹也是肉菜。這趟,我聽說你們還撞上一個出手闊綽的姑娘?」
墨瓏笑了笑:「她可不光是出手闊綽。」說著,雙指拈出一粒鴿卵大的珍珠,擺在東里長的眼前。
「你是識貨的,給估個價。」
「這個、這個……」
東里長接過珍珠,綠豆大的小眼瞪得滾圓,端詳了一會兒,把珍珠往茶水裡頭一放。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原本乳白的珍珠慢慢變成了天青色。
「怎麼變色了?!」莫姬吃了一驚,繼而惱道,「我知曉了,這根本就是假的珍珠,難怪那鮫人這般大方,伸手就是一把。」
「不是假珠,這叫三色珠。」
「三色珠?」夏侯風把珍珠拈出來,放在手中,看著天青色一點一點轉淡。
面上帶著幾分悵然,東里長悠悠道:「我也是好多年前見過一次,據說它產於東海最深的一道海溝內,數年才可得一顆……」
墨瓏從錦袋中又掏出兩、三個,在手中轉著玩,心底愈發奇怪:「數年才可得一顆?」
「它遇水而青,遇火而赤,遇土而緗,故命三色珠,歷來收在東海水府之中,並不在市面販賣。」東里長不可思議地看著墨瓏的手,「那位姑娘究竟是何人?」
墨瓏沉吟著搖搖頭,回想起靈犀的話——「不是偷也不是搶,就是我自己的。」
「東海水府……」莫姬思量著,「這鮫人會不會是婢女?偷偷拿了珠子溜上岸來?」
夏侯風跟著發楞,片刻功夫後回過神來,揮了揮手道:「管她是什麼人呢,反正咱們這趟值了!……店家,還不快上菜,蔥潑兔,蓮花鴨簽都要,湯骨頭乳炊羊不要燉得太爛,要有嚼勁才好吃。」
他望了眼莫姬,不等她開腔,便趕緊叫道:「還要熱熱的姜蜜水,一碟狀元餅,一碟太師糕。」
見狀,莫姬哼了一聲,總算是沒說什麼。
墨瓏看著好笑,挪揄道:「小風,你真是出息了,她一個眼色你就知曉該……
「你們這裡還賣魚翅!」
突然,外間一個驟然拔高的嗓音吸引住他的注意力,耳熟得很,他撩起珠簾,隔著稀稀疏疏的竹葉,看見對面舞草閣內的雪青衫子。
果真是她。
莫姬的反應比他要大得多,壓低嗓音忿忿道:「真是冤家路窄!」
東里長朝夏侯風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後者生怕激怒莫姬,用口型作答「鮫人」。這下東里長興致更濃,捻了個訣,目光穿透牆壁花草,將舞草閣中的人看了個清楚。
「你們猜猜,她和誰在一塊兒?」收回目光後,東里長神情陰晴不定。
除了與莫姬有關的事,夏侯風向來是不太願意動腦子的,直接問:「誰?」
「猜呀!」
莫姬盡力張望著,頭都探出廳外了,可巧店小二擔心爭吵會影響到其他客官,剛剛將舞草閣的帷幔放了下來,只能看見朦朧光影,卻看不清人。
東里長看向墨瓏:「猜得出來麼?」
墨瓏思量片刻,顰眉道:「不會是那隻白狐狸吧?」
「就是他。」
莫姬吃了一驚:「半緣君老妖?這姑娘還真有能耐,一進城就讓他盯上了。這下子,恐怕連皮帶骨都沒得剩了。」
說起來,這位千年狐妖半緣君與東里長他們還有些淵源。他原是白雲觀山下的一頭白狐,潛心修煉,略有小成。白雲觀主凌霄子見白狐聰明靈慧,便收了他帶在身旁,時時點撥一二,白狐終於修得人身。百年前,凌霄子羽化成仙,白狐便入了紅塵,自號半緣君,滄海桑田,漸漸失了本心,捲入貪淫樂禍的是非惡海之中。
數年前,他看中莫姬,愛她嬌媚,施法讓她現了原身,栽種在畫中。東里長與墨瓏費了些周折才將她救出。他痛哭流涕,伏地求饒,東里長與凌霄子是舊識,看在故友面上,放了他一馬。這幾年間,他結交長留權貴,修煉邪術,投在閱公長子季歸子門下,成為儼然已成為長留一霸。
東里長不是好生事之人,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半緣君便是成日橫著走,只要不擋著路,都當做沒看見。半緣君自知羽翼未豐,也不敢來招惹。故而這些年雙方還算是相安無事。
夏侯風摩拳擦掌:「這個老東西!」
東里長不樂意了:「叫誰老東西呢?」
「當然不是您。他哪裡能跟您比,他就是個千年禍害,您可是萬歲萬歲萬萬歲。」夏侯風拍馬屁道,「萬歲爺,把您的千里耳放出來聽聽?」
不用他說,東里長對此事也甚感興趣,遂從袖中取出一隻小黑蜘蛛,置於掌中呼地吹了口氣,蜘蛛藉著風力飄飄蕩蕩而出,引著蛛絲,穿過珠簾、竹葉、雨霧,最後落在舞草閣的窗欞上——蛛絲綿軟,若有似無,東里長將手指輕搭在懸絲上,舞草閣中的動靜盡落耳中。
舞草閣內。
靈犀盯著店小二,眉頭緊皺,問道:「這些魚翅產於何處?」
店小二還以為她對於魚翅品質不放心,堆著笑答道:「姑娘放心,這些魚翅都是產自東海水質最好的白沙海域,小店將魚翅放入上好火腿雞湯中,加鮮筍和冰糖煨爛,口感柔膩……」
「白沙海域……如此說來,這魚翅是玄股國人來此販賣?」靈犀又問。
「正是,玄股國挨著東海,他們所販賣海味,貨真價實,絕無做假,姑娘放心……」
店小二話未說完,就看見好端端一張香樟桌子砰得裂成兩半,轟然塌下。半緣君原本正姿態優雅地搖著摺扇,差點被木屑濺入眼睛,頓時駭了一跳。懸絲聽音的東里長也是被巨響弄得震了震,忙掏掏耳朵。
「怎麼了?怎麼了?」夏侯風忙追問道。
東里長打了個噤聲的手勢:「還在說魚翅的事呢。」
「您倒是讓我們也聽點動靜呀,瞧我們跟傻子似的乾瞪眼。」夏侯風急道。
莫姬丟了個瓜子,正中夏侯風額頭,道:「你當傻子就好,別扯上我……萬歲爺,讓我們也聽聽吧。」
東里長拿他們沒法子,再張口時,已是半緣君的口吻——舞草閣內,半緣君也沒想到靈犀看著明眸皓齒花容月貌,卻是性烈如火暴躁如雷,忙開口勸道:「我說,靈犀姑娘……」
「玄股國真是欺人太甚!」靈犀壓根不理會他,手攥成拳,面有怒氣,質問道,「玄股國與東海水府早已定下盟約,玄股國人夏秋兩季不可下網,不得割取魚鰭,不得虐殺水族,你們難道不知?」
店小二也不知該說什麼,訕訕地小聲道:「確實不知,小的也不是玄股國人呀……」
「被割掉魚鰭的鯊魚只能在海中慢慢地等死,甚至被同類所食,這是虐殺!」靈犀怒不可遏,「把你手腳都剁了,卻不殺你,讓你慢慢等死,你覺得滋味如何?」
店小二面上青一陣白一陣,可憐巴巴看著她。半緣君在旁打圓場勸慰道:「姑娘慈悲心腸,說得極是,從此以後我也再不吃那等傷天害理的玩意兒。你們也不許吃了,聽到沒有?」店小二忙連聲答應。
靈犀也知曉衝他發火一點用處也沒有,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道:「下次再看見玄股國的船,有一條算一條,全都掀了。」
剪秋廳中,聽到此處,墨瓏掀了掀眉毛,繼續慢悠悠地剝栗子。莫姬顰眉:「好大口氣!什麼來頭?」
此前在西山石壁泉,夏侯風被靈犀連著摔出去兩次,對這位小姑奶奶也頗為不滿:「吃個魚翅都管,她倒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也不看看這兒是什麼地界。」
舞草閣內,店家重新換了張結實的花梨木桌子,緊著端上四乾果、四蜜餞。半緣君遺憾道:「原想略盡地主之誼,請姑娘好好吃頓飯,沒想到反惹得姑娘生氣,在下真是該死該死。」
他這麼說,靈犀反倒有些歉疚:「罷了,這是玄股國與東海的事務,原也怪不得他們。」
「姑娘是從東海來的吧?」他看似隨口一問。
靈犀不願多答:「嗯。」
「我在東海倒也有些朋友,不知姑娘是否認得?」他接著道。
剪秋廳中,墨瓏剝出個黃燦燦的栗肉,丟入口中,漫不經心道:「小風啊,好好學學,聽聽這老妖是怎麼套話的。」
「套話誰不會呀!」夏侯風口中雖如此說,但耳朵卻是豎得更直了些。
莫姬斜睇他,咕噥道:「笨死算了。」
舞草閣內,靈犀果然問道:「你在東海有朋友?是誰?」
「經營蚌場的眉公,姑娘可認得?」他問。
靈犀搖搖頭。
「華曒水君呢?」
「聽說過,可沒見過。」靈犀如實道,「他雖是東海的人,可大部分時候都呆在北海。」
半緣君遲疑一瞬,想著該如何拿捏尺度,道:「東海水府近衛軍統領叔孫敖,姑娘可認得?」
「是他呀,自然認得。」靈犀道,「他常年都在水府,很少出東海。你怎得會認得他?」
「姑娘誤會了,他不是我朋友,我認得的是他小姨子的表侄子。」半緣君含笑道。
「小姨子的表侄子?」靈犀費勁地想了想,也想不出會是誰,「我不認得。」
半緣君寬厚笑道:「東海這麼大,水族眾多,姑娘不認得也不奇怪。來,先用些果點。」店小二在外頭輕聲喚他,他不知有何事,只得掀帷簾出去。
店小二生怕靈犀對菜餚不合意,特來詢問他,是不是把魚蝦類菜餚都換了。半緣君思量片刻,點頭同意,正要掀開帷幕回去,眼角瞥見一絲亮光稍縱即逝,驟然轉頭——順著蛛絲,看見了爬在窗欞上的小黑蜘蛛,而蛛絲的另一頭,飄飄蕩蕩,牽牽連連,隱入剪秋廳。
他喚住正準備退下的店小二:「剪秋廳中是何人?」
聽見這話,東里長暗叫不妙,手掌急探,蛛絲帶著蜘蛛飛快縮回,穿雨拂葉,安然無恙地回到他袖中。
店小二如實相告之後,半緣君再看蜘蛛已然不見,眉頭緊皺,吩咐道:「你替我傳句話:這堅果已是我囊中之物,長留城再大,也得劃了道走,大家日後好相見。」
說罷,揮手讓店小二退下,他從袖中掏出一頭小白鼠放置在欄杆上,命它盯好對面的動靜。
聽罷懵懵懂懂的店小二的傳話,墨瓏冷笑道:「他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看。」
東里長皺著眉頭,不做聲,不知在想什麼。
夏侯風看上去比店小二還一頭霧水:「啥意思?劃什麼道?什麼堅果?」
「你長個腦袋就為了當擺設吧,道上話教幾遍都記不住。」莫姬敲了他一記,自己手疼得不行,夏侯風心疼地直替她揉手。莫姬無奈地解釋給他聽:「老妖說那姑娘已經讓他看上了,要咱們少管閒事。」
夏侯風惱道:「什麼叫他看上的,我也看上了呀!」
「你看上她了?」莫姬眉毛一挑,語氣不善道。
「是、是……那個,我是替你看上的……因為那個你看上她了,所以我才看上的。」夏侯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莫姬,連忙結結巴巴地解釋。
墨瓏在旁笑嘆道:「小風,你這輩子是沒啥出息了。」
他們說笑著,東里長面色卻是愈發凝重,過了半晌,看向墨瓏:「你怎麼想的?」
「老妖,我是不待見他,可也犯不著和他槓上。」墨瓏不在意道,「規矩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後頭還有季歸子,咱們何必為個熊孩子鬧得不安生。」
莫姬心不甘道:「若是其他人也就罷了,她身上有鮫珠,落到老妖手中,也太叫人氣悶了。」
夏侯風自然是幫著莫姬說話:「況且這老妖以前還欺負過莫姬,我早就想尋個機會好好教訓他一通。」
「看上她的鮫珠了?」對於莫姬的心思,東里長一清二楚。
墨瓏看向莫姬:「你在西山吃的虧還不夠啊?」
被戳穿心思的莫姬有點慍怒:「用不著我動手,像她這樣,又蠢又笨,橫衝直撞地得罪人,在長留城能活幾日?等她即將斷氣之時,我把鮫珠取出來,也算不糟蹋了,更算不得是我害她!」
眾人都不說話。
「這些年我活得有多難,若是有了鮫珠……」莫姬咬咬嘴唇,未再說下去,目光定定看遙遠的某處,一臉倔強。
「就算有鮫珠,也保不了你一世,最多三、五年光景。」墨瓏就事論事。
「我不管。」莫姬性子拗,「過一日是一日。」
店家將菜餚一道道端上來,東里長嘆了口氣,舉箸挾菜。
「萬歲爺,您說呢?」莫姬不肯放棄,轉向東里長,「論理,人也是我們先遇見的,憑什麼讓他佔了去,對不對?」
東里長似有點為難,看看墨瓏,又看看莫姬,半晌才慢吞吞從袖中掏出兩塊光滑的蚌形獸角:「說得都有理,要不佔一卦吧……」他將兩獸角合於掌中,口中唸唸有詞,接著雙掌一分——
隨著清脆的響聲,獸角落地,恰巧是一正一反。
東里長喜道:「寶卦,大吉,此事可成。」
莫姬大喜:「真的!那就是咱們可以直接動手搶。」
「不急,你再看,兩卦一線,為陽卦;卦尖對卦尖,陽中之陽,則為離卦。離者,堅守正道,必然亨通。」東里長解釋道。
「對對對!」夏侯風歡喜道,「從老妖手中把那位姑娘救出來,當然是正道。這卦真準!」
莫姬卻是為了取靈犀身上的鮫珠,自然算不得什麼正道,當下只哼了哼。
墨瓏瞥了眼地上的獸角,又盯了東里長一眼,他知曉東里長有掐卦的本領,想要什麼卦就能得什麼卦,也懶得拆穿他:「堅守正道什麼的且擱一邊,把她從白狐狸手中搶回來,也不算什麼。只是白狐狸肯定會去告狀,保不齊季歸子要來找咱們麻煩,咱們好好地在長留城過清淨日子,為了這麼個熊孩子不值當。」
「拋開鮫珠不論,那孩子身上帶的,就算不是富可敵國,也是腰纏萬貫。咱們捨她滴水之恩,她怎麼也得江海相報吧。」東里長勸他,「她可是天上掉下來的金疙瘩,添點麻煩不算事兒。」
「我可把話說在前頭,那可真是個熊孩子,一句話不對就能把人打飛出去,一點規矩都不懂的。」墨瓏提醒東里長。
「再熊也比不上你呀!」東里長把獸角收入袖中,笑呵呵道,「放心吧,聽她言語,倒也不是全然不講理的人。」
墨瓏斜睇了他一眼,沒吭聲。
舞草閣內,半緣君微皺眉頭,他沒想到東里長竟然會偷聽此間的談話,這意味著到嘴肉還有人要來搶。為今之計,得把這塊鮮肉趕緊嚥下去才對。
他看得出靈犀顯然來自富貴人家,原來他還想先慢慢套出她的來歷,尋機還能訛上一筆,方才幾句話一套,她應該是東海水府中的人。東海水府,以龍為尊,鮫人地位不會太高,她多半是侍女,或者是舞伎,偷拿財寶,溜了出來。既然地位不高,訛詐也就沒有多大價值。眼下,有東里長等人在旁虎視眈眈,還是盡快解決了她才安心。
他一徑思量著,挾菜也是心不在焉。靈犀眼睜睜地看他挾了個雞頭,嚼嚼就嚥下去,一點渣子都不帶吐的。她默默地轉了下盤子,又看著他自然無比地把雞屁股也吃了下去。
「難怪姐姐老說我挑嘴,原來外頭這些人還真是一點都不挑嘴。」她若有所思。
半緣君抬起頭,朝靈犀歉然地微微一笑:「差點忘了給姑娘斟酒了,該死該死!這店中的『荷花蕊』清而不洌,醇而不厚,姑娘細嘗嘗。」
說著他便站起身,親自持壺為靈犀斟酒,袍袖遮擋之處,指尖逸出一縷微不可見的幽紫,迅速滲入酒杯之中。
「很好喝麼?」靈犀沒聽過這酒名,頗好奇,端著酒杯聞了聞,「是有些荷香。」
半緣君笑容滿面:「嘗嘗,味道如何?」
靈犀謹慎地抿了一小口。半緣君掩飾地挾了塊芋頭,以眼角偷看她的舉動。味道確實不錯,不像是酒,倒像是清涼涼甜滋滋的糖水,靈犀咕咚一下把整杯都喝了下去。
「來,吃菜吃菜。」半緣君滿意地笑道,手指輕輕叩著桌面,一下、兩下……他方才所施法術名為玉山傾,顧名思義,便是座山也得倒下來,更別提眼前這個小姑娘了。
六十七、六十八……二百零三、二百零四……看著面前正把脆軟骨咬得嘎崩脆的靈犀,半緣君面色不太好看:她怎麼還沒事?上次自己用這法術,放倒了一隻犀牛精,沒道理對她不起作用呀?
他慇勤地又替靈犀斟上一杯,這次加了份量。
靈犀也不客氣,一飲而盡。
半緣君又等了半晌,卻絲毫看不出她神情有異。
又吃了幾箸,靈犀見窗外天已暗沉下來,問道:「象庭開場了吧?離這裡遠不遠?」
「放心,不遠不遠,而且還得有一陣子才開場。」
半緣君心下直犯嘀咕,決定再試一次。他朝靈犀笑道:「姑娘,可有留意到你身後的帷幔?」
「嗯?」
靈犀聞言,自然而然地轉過頭去端詳。他袍袖連揮,數道清晰可見的紫光分別注入席面上的火腿雞湯、甜酒煨肉,羊肚羹……大概是由於施法過度,一層朦朦朧朧的淡紫籠罩整個席面,他自己也覺得神耗氣虛,一陣陣頭暈目眩。
「帷幔沒什麼特別呀。」靈犀一頭霧水地轉過來。
「帷幔上所繡的花,姑娘可認得?」他抹了抹額間的細汗,勉強應付道,「此間叫舞草閣,舞草又名虞美人,帷幔上所繡的花便是它了。」
靈犀於花花草草並不在意,當下只是「哦」了一聲,低頭看菜餚紫光朦朧,好奇道,「這裡的菜吃著吃著還會發亮?真奇!」她常居海中,覺得陸上事事新鮮,加上半緣君對她禮遇有加,菜雖奇怪,她一時也不會往壞處想。
半緣君乾笑,信口胡謅道:「是為了提醒客官,再不吃就冷了。來,我替姑娘盛一碗雞湯,這清雞湯加了火腿、松子肉提味,鮮美得很。」
靈犀依言喝了一碗,心急問道:「我瞧天已黑下來,象庭該開場了吧?」
「姑娘莫急,還有一會兒呢。」心焦的人恰恰是半緣君,面上還得作無事,「好喝麼?再來一碗如何?要不嘗嘗羊肚羹……」
「你怎得不吃?」靈犀問道。
「今日正好是在下的齋戒日,不得沾葷腥。」半緣君笑道,「姑娘莫見怪,容我吃些蔬果相陪。」
方才還見他吃雞,怎得又說齋戒?難道是忘了?靈犀心下狐疑,但也沒往心裡去,又吃了好些菜,仍是神色如常。
這姑娘究竟什麼來路?為了施法,自己已經連吃奶的勁兒都使上了,半緣君恨得牙根癢癢,腦子急轉,想著究竟該用什麼法子來制服她。
「我吃飽了,我們去象庭吧。」靈犀起身催促他。
「呃……好、好……」
外間傳來小白鼠吱吱吱的叫聲,半緣君心中一緊,知曉一定是對面剪秋廳有動靜。他佯作起身,不慎踉蹌了一下,從袖中跌出一卷畫軸。畫軸落地,咕嚕咕嚕滾到靈犀腳邊,舒展開來。
靈犀未想太多,彎腰伸手就去撿,歪頭看那畫上是一棟大宅子,宅內還有人在走動,好玩得很……
她正看得有趣,忽然有人在背後推了她一把,她往前一沖,驟然覺得上半身冷颼颼的,似乎跌入冰天雪地中一般,眼前朦朦朧朧,看不清景象。突然間又有人將她拽回,她方才看清眼前,畫仍是那副畫,並無其他異常,只是方才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