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它怎得會在姐姐房中?靈犀不解,難道是姐姐暗中又將此物討要回來?!又或者是姐姐硬生生搶來的?

  她取下如意,喚來侍女,連接問了幾名侍女,都不知曉緣由。此時她已睏意全消,拿著如意,一直奔到殿外去等姐姐。

  清樾剛剛回水府,在牌樓處便有侍衛向她稟報了靈均一事,故而她先去了碧波殿,看望過靈均,確定他安然無事。她本待再去看看靈犀,從雪蘭河口中得知靈犀一直在偶華殿中等自己,這才忙回偶華殿。

  「姐!」

  靈犀自然很想立即質問如意一事,但懂得事有輕重,故而將那柄如意先掩在袖中,向姐姐詳細訴說白沙地所發生的事情。

  因已經知曉靈均無礙,清樾不急不怒,耐心地聽靈犀說完,才道:「此事大概是一場誤會,我自然不會怪蚌嬤嬤。只是你要告訴她,靈均身子尚未恢復,對他要小心些才好。」

  靈犀點點頭,不確定地問:「你真的不會怪蚌嬤嬤?」

  清樾微微一笑:「在你眼中,我就當真這般冷酷無情麼?」

  躊躇片刻,靈犀從袖中拿出那柄如意,直接了當地問道:「這柄如意怎得會在你房中?我明明將它給了瓏哥。」

  看見如意,清樾也是一怔,她原想著將如意收好,只要不讓靈犀看見便無事,反正靈犀也不可能再和墨瓏見面。只是當時她行色匆匆,記掛著漁民慘死的事情,回房放下如意,換了一襲衣衫便去尋雪蘭河,實在想不到靈犀會正好來自己殿中,而且還偏巧進了自己房間。

  「你說啊!」見她不答,靈犀愈發確定了這柄如意是她從墨瓏手中搶來的,急道,「你把他打傷了對不對?我知曉你不喜歡他,他也不是你的對手,可你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啊!」後半截話靈犀幾乎是在朝她嚷嚷。

  清樾面色往下一沉:「動輒叫嚷,成何體統!你隨我進來。」

  說著寒著面,率先邁上台階,徑直進了殿內。靈犀咬咬嘴唇,只得跟進去。殿外,方才聽見爭吵聲的侍女們寂靜無聲,彼此交換了下眼神,無人敢議論。

  進了殿內,清樾揮手讓正欲上前奉茶的侍女們都退了出去,自己先行落座,嚴厲地盯了眼靈犀,重重道:「你坐下!」

  靈犀只好坐下,心下暗自咕噥,姐姐這人當真霸道,不管有理沒理,姐姐反正都是居上風的。明明是自己在質問她,怎得她這架勢倒像是自己做錯了事一般?

  「這如意不是我搶回來得,我也沒有傷著他。」清樾頭一句話還是解釋了一下,不願讓小妹誤會。

  靈犀略略提高聲音,問道:「可如意怎麼會在你這裡?你向他討要?」

  「是我要他交還回來。」清樾剛說完,便抬手制止小妹插話,自己接著說下去,「昨夜裡發生一起意外,有人試闖水府,還傷了侍衛的眼睛。雖然還未抓到凶者,但他頗有嫌疑,所以我要他交還如意。」

  「肯定不是他!」靈犀急道,「姐,你不喜歡他,可也不能冤枉他。」

  清樾道:「此事發生得實在太巧,剛剛才送他們上岸,當夜就有人闖水府,偏偏他手中還有可以潛入深海的如意。你叫我如何不疑心他?再者,那柄如意是東海聖物,世代相傳,你本就不該將它輕易送人。」

  「我……我送都送了,你罰我便是!」靈犀氣惱道,「怎得能又冤枉人,又討要回來!你不肯給他避水珠,如意也沒了,將來他想來東海尋我,怎麼辦?」

  「他在陸上幫你,我已給過重酬,此事就算是兩清了。他為何還要來東海尋你?除非是他貪心不足。」清樾冷道。

  靈犀急道:「他才不是你所想的那等人。你瞧不起青丘狐族,所以連帶著也不喜歡他,可他雖是狐狸,卻是極好極好的人。」

  「極好極好……」清樾暗嘆口氣,覺得也該讓小妹清醒一點了,正色看向她,「小妹,我問你,你可知他的出身來歷?」

  「他是青丘玄狐族的少主,他爹爹是青丘的大司馬。」靈犀飛快答道,乍一聽似乎她對墨瓏非常熟悉,其實她所知的也只有這麼一點點而已。

  清樾點頭道:「不錯。那麼,你可知曉他為何會被封印靈力,趕出青丘,在四海八荒流落數百年卻不能回去?」

  靈犀遲疑地搖搖頭:「……你知曉?」

  「你也曾讀過《椿齡紀年》,應該知曉,青丘以玄狐族、白狐族、赤狐族為首,三狐族各自的首領分別擔任青丘國的大司馬,大司空和大司徒,三公議政,共同執掌青丘。」清樾慢慢說道。

  《椿齡紀年》裡頭記載的都是四海八荒中各地各國朝代更迭,年號轉換等等政事,繁瑣而枯燥,全然沒有《八荒異獸錄》好玩。靈犀以前倒是看過,也就是用眼睛看了一遍,壓根沒入腦子,自然記不住。現下聽姐姐說起,她便聽得格外認真。

  「狐族本性狡猾,極擅心計,其中又以自私自利者為多。三公議政本是為了平衡各族勢力,然而三族之間又怎麼談得上絕對的平衡,暗地裡三族勢力相互傾軋,鬥得雞飛狗跳。」清樾搖搖頭,在她眼中,青丘那群狐狸做下的事情實在上不得檯面。

  「所以墨瓏是因為狐族傾軋才被排擠出來的?」靈犀不由問道。

  「他沒你想得那麼可憐……」清樾接著道,「青丘內亂,自然就有鄰國想要趁亂取利。黑齒國突然出兵攻打青丘,令狐族猝不及防,一路突進,直至朝天城外才被墨瓏所率的玄狐軍擋住,但也因此玄狐軍被困在朝天城。黑齒國攻不下來,便斷了玄狐軍的糧草。」

  再料不到墨瓏竟然還曾是個將軍!靈犀焦急問道:「難道就沒有援軍來救?」

  清樾冷笑嘆息:「你可知曉,為何玄狐軍會在朝天城?朝天城原是白狐族的地盤,玄狐族以追擊山寇為藉口,帶兵進了朝天城,從此便賴著不走,硬是佔了朝天城。白狐族縱然可以援救,卻是不肯輕易出兵,大概是想等玄狐軍折損殆盡之後再行出兵。而赤狐族更是想等著玄狐族和白狐族兩敗俱傷之後,自己再來撿現成的便宜,更不會出兵援救。」

  靈犀張口結舌,想不到狐族內鬥竟是這般複雜而慘烈,早已遠遠超出她的想像:「那墨瓏怎麼辦?玄狐軍真的都被困死了?」

  「那倒沒有,他想出了個法子,說實話,在那種境況下他居然還能想出這個法子,雖說缺德得很,但我確實也佩服。」清樾道,「朝天城外八里地便是白狐族的祖墳所在,他命斥候在敵軍中散佈消息——只要挖了狐族的祖墳,朝天城內的狐狸必定軍心潰散,不戰而降。黑齒軍急於攻下朝天城,果然中計,派人去挖了白狐族的祖墳。後面的事情,你就該料到了……」

  靈犀道:「是不是白狐族大怒,大破黑齒軍,解了朝天城之危?」

  清樾點頭道:「不錯,只可惜這卻不是最後的結果。玄狐族內,有人出賣了墨瓏,說出是他故意挑撥敵軍挖白狐族的祖墳。這等罪過等同於欺師滅祖,擺上檯面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白狐族自然容不得他,他被綁上狐族祭壇,受天雷,施血咒,封印靈力,趕出青丘。」

  原來這就是墨瓏曾經在青丘的過往,靈犀只覺得胸口一陣陣發悶,皺眉思量:「挖白狐族祖墳固然不對,可他是為了保全玄狐軍,實在沒有辦法……白狐不肯出兵是因為玄狐佔了朝天城,若他當初不佔朝天城就好了……玄狐為何要佔朝天城呢?」她試圖整理清楚,抬頭問清樾。

  清樾淡淡嘆息:「這誰又說的清呢?或許是因為白狐也佔過玄狐的便宜;或許是朝天城的賦稅油水多;又或許他們只是想搶地盤,根本不需要理由。」

  靈犀怔怔地發呆。

  清樾行到她身旁,輕輕撫摸她的頭髮:「小妹,墨瓏他的身世,他的處事方式都太過複雜。他這些年被迫流落八荒,日積月累,心裡多半也積攢了許多恨意。」

  「只要不佔便宜,不就好了麼。」靈犀抬頭問道,「現下的青丘是個什麼情形?」

  「現下是赤狐族一家獨大,執掌青丘國事。當初出賣墨瓏的人倒是坐上玄狐首領的位置,只可惜他並無才能,無人信服,玄狐族分崩離析,再無首領。白狐鬥不過赤狐,只能偏居一隅,再不過問青丘之事。青丘原也算是個大國,自赤狐掌權以來,國力日微,時不時便要被鄰國欺負。赤狐內鬥是好手,對外卻甚沒骨氣,只求日子安穩,割讓了好些土地出去。」

  鬥來鬥去,最後竟沒有一個贏家。靈犀靠在姐姐懷中,疲倦地低低道,「他們狐族為何要把日子過得這麼累?」

  「貪慾罷了,自己有了,便想要更好的;看見別人有了,便想要搶過來。」清樾替靈犀攏了攏鬢角的髮絲,「咱們龍族和狐族不一樣,墨瓏的為人處世與我們大相逕庭,實在不適合你。」

  靈犀喃喃道:「可是他待我很好,真的很好……」

  該說的,都已說盡了,也知曉小妹開始思量她與墨瓏的不同,清樾笑了笑,柔聲道:「你說說,這水府裡頭的人,哪個待你不好?」

  靈犀一怔,轉而道:「……可他不一樣。」

  「因為你是頭一遭到陸上去,人生地不熟,正好遇見了他。」清樾道,「且不論他為何要幫你,總之他是幫了你,所以你才會覺得他待你甚好。你仔細想想,是不是?在水府裡頭,班爺爺,蚌嬤嬤我就不提了,聶仲、聶季待你不好麼?聶季被你關在蚌殼裡頭三天,得知你孤身一人去了陸上,他生怕你有危險,立時急著要去尋你,你說說,他待你好不好?」

  「自然是很好……」從清樾的話語間,靈犀似意識到了什麼,猛然抬頭看向她,「姐,你什麼意思?」

  清樾含笑道:「我什麼意思?」

  靈犀跳起身來,咕噥道:「我不與你說了……我回去了!」隱隱約約察覺到姐姐似乎有意把自己和聶季拉扯到一塊兒,她只得趕緊溜了。她心裡明白得很,聶季是待她很好,但與墨瓏卻絕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