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四樓?六樓?

  晉朝時,武陵人李密品德、文才都很好,在當時頗享盛名。晉朝皇帝司馬炎看重他的品德和才能,便想召他做官,但幾次都被拒絕了。

  原來,李密很小就沒有了父親,四歲時母親被迫改嫁,他從小跟自己的祖母劉氏生活。李密在祖母的照料下長大,也是祖母供他讀書的。

  因此,李密與祖母感情非常深厚,他不忍心丟下年老的祖母不服侍而去做官。

  最後,李密給司馬炎寫了一封信,表明自己的態度。信中說:「我出生六個月時便沒有父親,四歲時母親被舅舅逼著改嫁,祖母劉氏看我可憐,便撫養我長大,我家中沒有兄弟,祖母也沒有其它人可以照顧她。

  「祖母一人歷盡艱辛把我養大,如今她年老了,只有我一人可以服侍她度過殘年。可是我不出去做官,又違背了您的旨意,臣進退之難,實為狼狽!」

  於是歷史上從此便有了狼狽不堪這個成語。

  現在的林芷顏就很狼狽不堪,是我認識以來最狼狽的時候。

  她的左肩有一處槍傷,所幸子彈只是擦過了皮膚,傷到了些許皮肉,並沒有傷及筋骨;最嚇人的是,林芷顏全身多處都有軟組織挫傷,可想而知經過怎樣慘烈的戰鬥,強忍著怎樣的劇痛回到酒店的,這讓我不禁肅然起敬。

  這女人,雖然性格上有很大的劣根性,不過骨氣還是很硬的。我幫她簡單的上藥包紮了一番,然後給她重新換上一套衣服,將那件帶血的衣服扔進了垃圾袋裡。不敢再待在這裡了,我給張三打了個電話,讓他安排一家夠隱密的酒店。

  總之這傢伙也在貼身跟蹤我們,甩都甩不掉,乾脆大方的給他一個更加方便跟蹤我們的理由好了。

  何況,我對他並沒有什麼惡感。

  張三很快便來了,看到林芷顏的傷勢,雖然沒有哼聲,但明顯從他眼裡看出一種稱之為賞識的光線。

  他沒有多餘的囉嗦,抱起老女人從電梯下去,大大方方的從酒店大門出去。

  面對整個大廳的怪異目光,他臉都沒有紅一下,聳了聳肩膀,嘿嘿笑了兩聲:「我老婆,嘿嘿,你們知道的。」

  然後就將林芷顏扔到了車上,和我一起揚長而去。

  這傢伙,實在太厚顏了!

  開車在城市裡穿行了半個多小時,不知道繞了多少圈子,他才將車停下,然後掏出了一把鑰匙給我,「六樓二號,三室一廳的房子,所有傢具都齊全的。」

  「謝了。」我接過鑰匙,嘴裡說著謝字,但臉上絲毫沒有感激的表情,完全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張三有些鬱悶的撓撓頭,「我就不陪你上去了,得趕緊溜,這個剽悍的女人恐怕就要醒了。對了,這輛車你也可以隨便用。」

  說著他就一溜煙跑掉了,那速度快的就像屁股後邊有什麼東西在追命似的。

  他剛跑掉不久,正在我頭痛怎麼將眼前的女人弄上六樓的時候,林芷顏呻吟一聲,醒了過來。剛一清醒,她的雙手就做出攻擊的姿勢,凌厲的眼神看著我,手掌如同吐信的毒蛇一般,撮手成錐就向我打過來。

  「停!」我急忙大叫一聲。這個死女人,暈倒了麻煩,醒過來更麻煩,早知道剛才就在隨便哪裡找一塊磚,在她頭上多敲幾下,讓她昏個十天八天的。

  手在離我喉嚨不遠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了,她睜大眼睛,這才像是把我看清楚了似的,「哦」了一聲,慢吞吞的道:「哦,原來是你啊,睡得好飽,眼睛都犯迷糊了!呵呵,早安。」

  「早安你個頭,別以為裝出沒事的樣子,事情就過了,剛才你可是差點要了我的命!」我沒好氣的瞪著她。

  她乾笑了兩聲:「這不,你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嘛。男子漢的幹麼那麼小氣,當心找不到老婆哦。」

  靠,這什麼世道,明明是她差點要了我的命,反而做出一副受傷的小女人的樣子,噁心死了。不過說起來,她倒是確實受傷了,而且不輕。唉,算了。

  「走的動嗎?我們還要上六樓去。」我打開車門問她。

  「估計問題不大。」她狠狠咬牙,抓著我的手臂緩緩站了起來,不過很不理想,只站了一會兒,身體所有的重量就向我傾斜了過來。

  又嘆了口氣,我無奈的蹲下道:「算了,我背你。」

  「你行不行啊?」她的語氣明顯帶著不信任。

  我惱怒的道:「本人雖然瘦了一點,不過好歹是個男人。雖然你是胖了一點,不過重量我還是能夠承受的。」

  「老娘哪裡胖了!」林芷顏狠狠的趴到我背上,還不解氣的說:「不要說老娘我不提醒你,就算你小子中途背不起了,我也是會賴著不下來的。壓死你!」

  「是!是!是!」我敷衍著,吃力的背著她向樓梯走去。

  這棟樓很陳舊,大概已經有二十多年了吧,處在凌山市二環路東段的位置,靠近凌山,很隱密。不是本地人,根本就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塊地方。

  樓總共只有六層,可以算是瀕臨拆遷的危險建築了。樓梯是很少見的軍綠色,不知道是哪個白痴設計的,軍綠色看久了,會在視覺上給人一種疲倦感,害得我沒爬幾層樓梯,就要停下來好好休息一陣子才能繼續。

  「切,臭小子,你果然需要好好鍛鍊了,本女子身輕如燕,你背起來都那麼吃力。嘖嘖,丟人!」

  林芷顏一副站著說話不腰痛的模樣,在我耳邊說風涼話,氣的我恨不得將她給丟下去。

  忍,怎麼說我也是個男人,跟個受傷的人有什麼好計較的。我鬱悶的忍住怒火,背著五十多公斤的負重,一步一步的向上爬。花了十多分鐘,好不容易才爬到了四樓。

  正當我準備一鼓作氣咬牙一口氣爬上去的時候,不遠處的幾格樓梯上,突然傳過來一個脆生生的小女孩聲音:「大哥哥,你在幹麼?怎麼感覺好累好累的樣子?」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抹了把汗,用力擠出笑容說:「因為大哥哥真的很累。大哥哥背上的這個死婆娘實在太重了。」

  林芷顏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暗中使勁在我背上用力地拽著。這女人,一在外人面前,特別是小孩面前,就會流露出不敢恭維的強烈母性,可怕!

  小女孩大概只有五歲,很可愛,穿著一條翠花的白色吊帶裙子,她一張嘴就露出了潔白整齊的牙齒,還有一對小巧的虎牙。

  小女孩偏著頭看著我倆,很疑惑的問:「大哥哥,你的背上只有大姐姐啊,哪有什麼死女人?對了,死女人是什麼?」

  這句話嗆得我咳嗽連連,好半天才緩過來。林芷顏得意的笑著:「別聽他亂說,這小子精神不正常。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這個死女人,笑得一副勾引小孩的怪婆婆的樣子,就差手裡拿上一根棒棒糖了。

  「我叫甜甜,」小女孩高興的一邊說,一邊指著四樓右邊的房門道:「甜甜就住在那裡。爸爸媽媽不在,甜甜乖乖的有在等他們回來哦。」

  「甜甜乖,早點回去,現在的天氣很冷,擔心著涼了。」林芷顏充分的發揮自己的母性,滿臉的笑容看得我差些跌掉眼珠,從來沒有見她笑得這麼溫馨過。

  「嗯,甜甜知道。大哥哥大姐姐要上去了嗎?」

  「對啊,大哥哥大姐姐還有一些事情要做呢。」我笑道。

  「喔!甜甜知道,甜甜知道了!爸爸和媽媽晚上要甜甜一個人回房間覺覺的時候也常常這麼說,然後他們房間裡就會傳出一些奇怪的聲音……」

  又是一陣咳嗽,這句話的重量差些把我壓塌。林芷顏哈哈大笑起來,笑了很久都停不住,就算笑得牽連到了傷口她都沒在乎,許久她才忍住笑,曖昧的看了我一眼,「怎麼,要不要我們回去也創造一點甜甜說的那種聲音。」

  理你才怪!臉皮厚如我也有一絲掛不住了。我當完全沒有聽見,衝甜甜說:「甜甜乖,早點回家,我們要上去了。」

  「嗯!」甜甜點點頭,突然想到了什麼,幾步跳下來,用力拽住了我的衣角,「我要陪大哥哥上去,大哥哥背不動大姐姐了,甜甜能幫大哥哥背。甜甜可是個大力士喔。」

  她可愛的彎曲著手腕,做出一副大力士的樣子。我倆對視一眼,又是一陣好笑:這女孩子,實在是太可愛了。

  不過看著這個孩子,不知為何,內心深處老是有一絲哪裡不對的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我忽略掉了。擺擺頭將疑惑甩掉,現在當務之急是先將林芷顏運上去,其它的等以後再去想。

  一步又一步開始了繼續向上的征程,不同的是剛才的兩個人變成了三個。這個老舊的樓房每層有兩個十二格的樓梯,現在還剩下兩層,一共是四十八個樓梯。

  我數著樓梯緩緩的向上爬,大概爬了有三分多鐘,感覺終於爬上了六樓的時候。猛地一抬頭,我整個人都愣住了,一股惡寒不由的從腳底爬上了背脊。

  只見原本應該是頂樓的位置,依然有連綿不斷的樓梯在向上延伸著。林芷顏疑惑的拍著我已經呆滯的臉,奇怪的問:「怎麼了?」

  「喂,死女人,這棟樓一共只有六層對吧?」我呆呆的問。

  「對啊。」她點頭。

  「怎麼我已經爬到第六樓了,上邊居然還能看到樓梯?」

  「你弄錯了吧。」她滿不在乎低下頭問甜甜:「甜甜,這裡是幾樓?」

  「四樓。」甜甜脆生生的回答。

  四樓?四樓不就是遇到甜甜的那一層嗎?怎麼我爬了那麼久,居然還是停留在四樓?我用力擦了擦眼睛,猛地望向樓排號,

  果然,兩個房間的中央位置,赫然用暗紅如血的顏色,寫著不太明顯的「四」字。

  開始感覺到不對勁的林芷顏頓時也愣住了。

  我沒有再往上繼續走,停了下來,讓林芷顏坐在階梯上,然後仔細的打量起四周。感覺告訴我,我至少已經爬到了六樓的位置,但為什麼依然停留在四樓?

  從外邊看,這棟樓確實只有六層而已。

  有些不確定,我問甜甜道:「甜甜,這棟樓一共有幾層?」

  「六層。」她脆生生的答,然後跑到四樓右邊的門前,拍拍門高興的說:「這可是甜甜的家哦,甜甜才不會認錯呢。」

  「嗯,大姐姐相信你,甜甜最聰明了。」林芷顏倚靠著墻壁也不住的四下打量,突然身體一顫,用手指著左邊的門衝我道:「臭小子,你看那個門上似乎貼著些東西!」

  我順著她的手指仔細一看,果然看到了些東西。只見四樓左邊的門上正中央位置,貼著一張方方正正的紅紙,紅紙上寫著四行端正的字體,彷彿如同一串咒語:小兒夜哭請君念讀如若不哭謝君萬福我又愣住了,有些大腦發麻。

  林芷顏看著那串字,撓了撓頭問:「這些像是詛咒人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我緩過神來,慢吞吞的解釋道:「那是巴蜀地區的老習俗,是某些人家為治孩子夜哭貼出的「禱福」。

  古代的人認為小孩晚上啼哭是被「陰人」,也就是鬼所嚇,父母在十字路口張貼禱福,目的在於凝聚人氣。

  「讀的越多,人氣越旺,陰人就不敢來,小孩子自然也不會再哭。不過有些奇怪就是了。」我頓了頓繼續說道:「通常這種東西都是用黃紙寫上「小兒夜哭,請君念讀;小兒不哭,謝君萬福。」之類的口訣,貼於過往行人較多的路口。

  「或以紅布寫上『田』字封於嬰兒肚臍,封時唸誦:『小兒小兒夜休啼,正是老君下馬時,路逢尹喜真人道,書個田字封肚臍。』遇嬰兒睡眠日夜顛倒,則將其貼身衣物倒掛於房內,從來沒有看到有人會貼在自家的房門上的。」

  「可能是這家人不懂規矩吧。」林芷顏挪了挪有些發痛的身體。

  「不對,不可能不懂規矩,這家人的門前還有搶童子的痕跡。」我的聲音低沉下來,剛才都還沒有發現,左邊那戶人家的門旁竟然擺放著一個由木頭雕琢,長約一尺,眼耳口鼻、腳手以及某個男孩子的部位都一應俱全的木頭人偶。

  由於放在陰影的位置,不注意還真容易忽略掉。那個人偶通體被漆成了紅色,樣子完全沒有小孩子的天真可愛,只令人感到一陣詭異。

  林芷顏也看到了那個木偶,皺了皺眉頭。甜甜被那個木偶嚇得朝她的懷裡直鑽:「那個弟弟好醜,好可怕。」

  這個木偶確實讓人不舒服,臉上甚至被人殘忍的釘滿了釘子,樣子越發的猙獰起來。

  「什麼是搶童子?」林芷顏看向我。

  「和那段口訣一樣,都是巴蜀的舊習俗。」

  我用手摸了摸那個木偶,一種冰冷到滲入骨髓的感覺,頓時從指尖竄進了我的身體,我急忙縮回了手,「搶童子。在巴蜀大部分地區的客家人中,它每年都要舉行一次,日期定為農曆三月初三,也就是城隍出駕之後的第三天。

  長期沒有生育的富貴人家,由所在場鎮、邦會造上名冊,事先為各家雇好一批身強力壯的『搶手』,以便到時能將為數不多的十二個童子搶回家中。這種童子是用堅硬的木頭雕琢,長約一尺,眼耳口鼻、腳手以及男孩子的小雀雀一應俱全。

  因為古代的時候重男輕女,所以所有的童子都是男的。

  據說在舉行搶童子的一日之前,古代的那些邦會首腦出資在寺廟的高台上搭戲台,在所有居民中選出身材豐腴、屁股大的婦女一個,化妝成送子娘娘。那天可以說的上是人山人海,爭睹童子歸宿。

  戲演完,就用鑼鼓猛敲,送子娘娘出到台前,台下眾人齊聲喝彩,各家搶手躍躍欲試。十二個童子用紅綢束腰,由專人用大托盤捧至娘娘跟前。

  娘娘持之在手,笑向台下致語:『搶童子,生貴子;母享福,一輩子。』

  然後用力遠遠擲下。

  台下頓時鼎沸,各家搶手奮勇爭先,蜂擁拼搶,閒人立於山丘指說笑看。

  第一個童子尚無著落,第二個,第三個又來了。

  形勢漸趨複雜,拼搶也更為激烈,有跑者,有追者,有顧此失彼者。為一童子,幾批搶手往往攆出數里之外,不肯罷休。

  童子歸宿,以解下腰間紅綢作準。搶到者,趾高氣揚;落空者,頹然無趣。

  時間長達二、三小時,童子到手,需飛身雇一彩轎、數名吹鼓手,置童子轎中,一行人披紅掛綵、吹吹打打送往僱主家。

  僱主翹首以盼,見一乘轎冉冉而來,急令放鞭炮迎接,家中備豐盛酒席,款待搶手、吹鼓手、轎伕等有功之人。鄰里聞訊,趕來道賀,家主欣欣然如得貴子,散紅包,撒喜錢,童子每日奉香案上,與祖先牌位一般。

  夜半於時,主婦起夜燒香,謂之燒『子時香』,上香時也與童子說家常話,既如對神,又如待子。過些時,主婦還無身孕,則可將童子請下,穿上衣裳、肚兜,與主婦同睡。

  大入夜半起溲,照例喚醒童子,並說:『乖乖,媽媽抽你屙尿尿。』並以嘴吹『噓噓』,求其感孕,以假成真。這種摸擬似的『感孕說』,早為歷代的統治者所利用,如皇后夢與龍交,遂生皇子,諸如此類,不足為奇。

  一年之後,若女子有孕,此童於則可據為己有,否則仍送回去繼續被人搶。」

  林芷顏再次定睛仔細看了一眼那個木偶,用力搖了搖頭,「這東西那麼恐怖,就算我有不孕症都不會去搶,搶回家放在房間裡,看到都覺得可怕。」

  我聳了聳肩膀,「不好意思,我想你有些搞錯了。真正的童子的樣貌可是被雕琢的很可愛,只是這家人有些問題。」我走到那家人的門前打量了一番,然後偏過頭問甜甜:「甜甜,你們的鄰居是誰?」

  「不認識,甜甜很少看到他們出來。」甜甜搖頭。

  「奇怪,這家人真的很搞笑。明明搶童子就是在農曆的三月舉行,現在才不過農曆十二月,年都還沒過。何況已經有十多年沒有過這些風俗了,他們的童子又是從哪裡搶來的?

  「還把一個乖乖的、漂漂亮亮的木偶折騰成這麼可怕的樣子。」我又看了一眼門上的那張紅紙,「還有,居然能把本來應該貼到十字路口的止哭咒語貼到大門上,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我有些好奇起裡邊究竟住的是什麼強人了,強到可以把古代的封建習俗堅持完善的糟蹋成這樣。悄悄的走到門前,我將眼睛湊到貓眼的位置向裡邊看去。

  突然,我嚇得渾身發冷,全身僵硬,險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貓眼的對面,赫然有一隻眼睛正死死的向外盯著。那隻眼睛中充滿了血絲,猙獰恐怖,就像無底洞一般,一眨不眨的看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