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奇跟著她一路到了前院的正堂裡,兩邊的折門皆是開著的,遠遠的便看到站了一屋子的人。昨天帶她們來的老頭正站在門口,遠遠見她們來了,微微的頷了下首,示意她進去。鳴春把她領到門口,便沒再往裡領,讓她自己進去。裡面靜的很,一屋子的人,像是都不用喘氣一般的死靜。洛奇一看也沒人再來引領,索性低了腦袋就往裡進,她從後門那裡跨進高檻。一眼便看到正中央地上漾著一大攤的血,還是很新鮮的血跡,泛著一股血腥氣。以四散開濺的形態布了一地,以致間擺的桌椅上都濺了不少。
東邊的兩張大椅上坐了兩個男子,一個正是寂隱月,他依舊白衣如雪,面無表情。還有一個沒見過。不是昨天來接他們的四人當中的任何一個。他穿了一件極淡極淡的青袍,色澤已經接近白,上面撒花狀的葉紋,隱隱有只大鳥自襟擺逆飛向上,頭向下,翅羽側展佈滿全襟,銀錢勾輪廓,撲翅欲飛,如生一般的精美。
他歪著靠在大椅上,半支著肘,長髮高束,長長的發尾抖在身側。微尖的臉,狹長的飛鳳眼,鼻子也是尖尖,唇半抿著,似是含笑一般,生就一副禍水相。眼微睨著向上,一副勾魂的模樣。年紀很輕,不過二十上下。
在他邊上,站著一個碧衫的女子,面容如花,身似拂柳,簡直比迎舞還要柔媚無骨一般的。站在那裡,就像隨時要歪倒在那個男人的懷裡一樣。屋裡站著皆是青衫男子,以縱開兩勢立成兩排。而之前那驢臉等人,卻一個也不見了。
寂隱月打從她一進來,眼睛就一直盯著她看,原本她還沒覺得有多疼。被他這樣一盯,簡直覺得骨頭都要散了一樣,臉更是火辣辣的竄痛了起來。
「能走能跑,就是沒事了?」坐著男子瞥了一眼洛奇:「至於你帶來的那個丫頭,帶她上山便是。包她日後在這四城橫行無禁,絕不會有人動她一根手指頭。這下月君可以滿意了?」
「不夠。」月依舊盯著洛奇看,淡淡的兩個字,卻讓那男子微微揚眉。他懶懶伸手,邊上的女人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錦囊來,她顯然不太願意,卻不敢看月的眼睛。
他接過錦囊:「百花凝露,可治百病。當我賠罪,如何?」說著,便將東西向洛奇遞過去,似是要等她開口一般。
洛奇盯著他手裡的東西,突然問著:「心悸病也能治?」
「只要還有口氣,什麼病也可以啊。」他揚著唇,一臉看白癡的表情。
忽然側了臉看月:「月君的血河,不會是個病秧子吧?」
「當然不是我。是我的朋友,她需要好環境靜養,還要好吃好住,還要人伺候,還要保持心情愉快。」洛奇幾步跨過去,一把將東西拿過來:「你的人把我揍得像豬頭一樣,把她嚇得半死。短壽了好幾年,別以為一包藥就算了!」明顯開始狗仗人勢,一邊掂著重量,一邊說:「喂,就這麼點?怎麼著也得給個一罈子才算有誠意吧?」
「小子,你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一罈子,不怕吃……」邊上的女人柳眉一豎,瞪著洛奇,但話只出一半,便因座上的男子一個眼神弄得噤了聲。
「哥哥們把事情交給宣喑,宣喑當然不能讓月君敗興而歸。如果還是不能消了這口氣,宣喑只好將東驛所有人填了,才算對得起尊駕了。」他微微笑著,看著月。
這話一出,洛奇一下跳將起來,伸著手叫著:「不用不用,關他們什麼事。你把那驢臉和大鬍子叫出來,讓老子再揍一頓就行了!」她還記得之前鳴春說的話,雖然只處了一天,但只一個十歲的小丫頭,不用這樣就害了她吧?
「那這位小爺要失望了。」他盯著地上,微微動動手指:「他們都在那裡了。」
洛奇順著他的眼看過去,一下落在屋子正中的血跡上,都……在那裡??這一攤血是不少,但不像是十多人的血吧?屍骨無存?她壓根也沒聽到任何慘叫聲,一下就……看到這裡,她不由的渾身一顫,還不及抬頭。忽然後頸一涼,感覺人已經被提起來了。
「就這樣吧,我明日啟程。」月一手抓了洛奇,便向著後門而去。
「那我就靜候佳音。」那名叫宣喑的男子站起身來,輕聲說著。看著他帶著洛奇頭也不回的走掉,一直站著的女子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拂花穿柳的一般走來,伸手去挽他的手臂:「那花露,我可是練了……」
「你心疼了?」他一把勾過她的腰身。他的臉微微側下,眼眸低垂著看她飛紅的面頰:「要我還你嗎?」她輕輕唔了一聲,眼波如水:「浮風怎麼敢……」最後的聲音,細若紋鳴,身若無骨一般的投進他的懷中。
「你輕點好不好?很疼。」洛奇呲著牙,猛力去推他的手指:「我已經上了藥了,這個給迎舞。」
「好像沒有疼到像那天一樣吧?」他的手臂繞過來勒住她,摁住她兩隻手,讓她根本動彈不得。那錦囊一開便是圓溜溜的蜜色小丸子,一捏開便是一股甜芬的味道。像是花草香,但又分不出是哪種花香。並不膩人,塗上卻覺得有些刺痛。
她知道他指的是那天,讓燈台針戳大腿那次。當然沒那麼疼,但是現在是臉耶,這樣混使藥不知道會不會毀容。
「剛才那個男人是誰?」洛奇掙扎不過,索性認命,感覺到那刺痛之下卻是微微的清涼,好像那種腫辣感在慢慢消退一樣。
「羽光鳳羽的宗主,鳳宣喑。」他將藥塗了她滿臉,既而開始去掀她的衣服。
洛奇渾身一崩,扭著身體:「男女有別,你別太過份了!」她掙扎著,瞪著眼看他:「而且這東西人都說了是吃的,你這樣外用,不是浪費了嗎?」
「你也知道自己是女人了?」他索性把她掀趴在腿上,一下便將她的衣服給掀上去。後背也是大團的青紫,還有腳印摞腳印,有些地方已經開始滲血。
他的聲音不帶感情,動作也一點不客氣。但洛奇就是煩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女人,依舊如此無視性別對她動手動腳,分明當她是畜牲!她伸手就去掐他的大腿,得不到他一點反應之後恨不得學迎舞一口啃上去。但終是沒下嘴,這傢伙根本不會痛的。
「你不是不替我解決麻煩嗎?為什麼上山去跟人家說這個?」洛奇突然想起,不由的開口問著。
「帶著她,麻煩的是我。」他將藥塗滿她的傷患,將剩下的藥重新包好。其實也沒剩多少了,看當時那女人的表情,定是什麼稀有之物。這傢伙現在拿來當藥膏擦,不知那女人瞧見了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他重新把衣服給她整理好:「明天跟我回太康去。過了今天,你欠我五次血。」
「行了行了,你快點把我的血都取走吧。」洛奇翻著白眼撐起身,拿過那個小包:「這東西真能治心悸病嗎?」
「可以吧。」他看著她把玩那個小包,微微靠向床頭。
「羽光有好幾個老大嗎?剛才你說那是鳳羽的宗主?還有別的老大吧?」洛奇感覺那清涼浸入身體,緩解了她的不適。
「鳳羽,靈羽,唳羽,纖羽。一共四人,川河以東,雷雲為心,除這四城之外,還有若干大城,二千多里皆是羽光之境。」他半睜著眼看她:「解決了這個麻煩,日後你不要再惹是非。專心為我供血,我要是找到更好的血河,也許會放過你。」
「要是找不到呢?你就把我吸死?」洛奇撫著頸脖:「我還沒找到我爹,死了會變成厲鬼。」
「我忙完手邊的事,便幫你找你爹。」他說著,忽然伸手去勾她的脖子:「還是欠我四次血好了!」
「啊?」洛奇正發怔間,他的手已經伸過來了,動作依舊不快,但讓她根本避無可避。她渾身汗毛直豎:「我剛讓人暴捶了一頓,這樣會出人命!」
「就是剛讓人揍過,才需要放放血。」他的氣息已經在她的頸邊,他此時微涼卻不寒徹。說明他根本沒動任何的招法,所以洛奇還可以掙扎不休,手舞足蹈,而且意識非常清楚。
「我沒洗澡,昨天也沒洗。而且還在地上滾來滾去!」她亂叫著,胡亂踢腿,想一腳把他給踹一邊去。這傢伙越來越變態,現在已經發展到根本不把她弄暈就動手。分明是想讓她留下心底陰影,以後再不敢反抗他!
「不用洗了。」他一把將她撈過來,他半歪在床上,現在她整個人已經坐在他的懷裡。他的唇已經貼上了她的頸,那種微涼的觸感讓她忍不住開始哆嗦起來:「英雄,我都沒怎麼反抗過你。也算是聽話到家的人牲了,不用這樣整……啊!」她低呼了一聲,她覺得疼,像被針扎一樣,渾身一崩,四肢開始亂動起來。他一把箍緊她,讓她根本動彈不得,她急急的喘著氣,疼痛只是一瞬,很快的,取而代之是一種脫力般的癱軟。她感覺到血液的流失,從四肢百骸開始逆流向頸。她的心跳開始促急起來,視線也開始有些模糊。恍惚之間,她只感覺到他嘴唇的溫度在升高,他的手指開始變暖,他的氣息也不再是微涼。她的心轟轟的震,然後她一下便到了黑甜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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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奇再度醒來的時候,卻感覺到冷風。明明只是初秋,但這風,卻寒冷徹骨。她微微的蜷了一下,睜開眼睛,卻讓她嚇了一跳,她是在空中的!沒錯,又是初次所見的那個大榻,四面的紗帳像是一張被抬出來的床。連著兩端的抬槓,前面有四個黑色的人影。他們在奔跑,卻是跑在空中。飛紗而起的,只看到濃濃的黑雲,團捲著向身後飛掠,卻看不到任何的景致。她不敢伸脖子向下看,只顧緊緊的握著手下的毯,只有這個,還有那種真實的觸感!她微側了身,寂隱月正倚在她的身邊,他身後有厚厚的墊子,手邊也有,他便將手臂半搭著,此時正垂著眼看她。
「至少,也該讓我跟迎舞道別!」她慘白著一張臉看他,這個時候取她的血。現在她一絲力氣也沒有,看到這情景,也知道他們正在返回太康的路上。他的這些手下是什麼時候出來的?她根本一無所知。
「你讓人打得快暴了血管,不放你的血,你會留下固疾。」他伸手去撫她的頸,感覺到她微微的顫抖:「你害怕嗎?」
她抬眼看他,他的面上微微泛了血色,這個混蛋,把她的血色都貼自己臉上了。還敢問她怕不怕?
「你何必問我?你以前的血河什麼樣,我就什麼樣!」洛奇哼著,哆哆嗦嗦的縮成一團,好冷,像是大冬天要來了一樣。
「以前的血河不是你這樣。」他看著她,忽然問:「你現在是害怕,還是覺得冷?」
「我冷啊,笨,笨蛋!」她咬著牙罵著,突然一件袍子蓋了過來,將她嚴密的包裹。她微怔間,他已經回過頭去:「下次再出門,你要穿厚一點。」
「別,別說,你,你對血河,還,還是不錯。」她牙齒打戰,拉緊了那件裹絨的長袍。他不再說話,她也不想再問。反正也要回太康了,魔宗什麼樣,很快就知道了。她不指望他能幫著找父親,能指望也不希望他去找。找到了,還不一樣落在他手裡?她的血好,她老爹的也差不到哪去。再找機會跑算了!至於迎舞,算了吧,她留在那裡總不會有什麼事。有羽光的罩著,誰還敢招惹她?再過一陣子,她也會把她忘記了的,原本,她們也是兩個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