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睜開眼的時候,發覺竟然是一團黑暗。不僅黑暗,週身所覆著了一層讓他不適的窒感。很窒壓,密澀的感覺,這感覺讓他渾身的氣息勃張了起來。他的手掌猛的一震,腰身隨之一動,猛的一下便頂坐起身來。他聽到簌簌的聲音,是土屑從頭上身上分剝的聲音。眼前已經是一團明亮,花影繽紛之間,陽光透過林間灑落下來。
他垂眼看著自己,腿上還覆著泥土,所坐之地是一個小坑。她居然把他給埋了!
他微微抖了一下長髮,碎土不時的掉落下來。他現在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是如何的灰頭土臉,他的手指慢慢張合,土渣不停的從手指間剝落下來。他看到醉正躺在他的身邊,眼瞼在微微的顫抖,他快醒了。但是醉的樣子讓他有些微微怔目。醉的頭髮……現在已經成了雞窩,而且長短不齊,亂草一樣,土裡還混著他的發縷,絲絲縷縷的繞在土渣裡。
他瞪著醉看了半天,下意識的伸手去摸自己的頭。他的長髮還在,其實他從肩側已經可以看到。但他還是做了這樣的一個動作!他看一眼四周,四周的草已經被拔淨,露出一大片泥土。有一個火堆,但看樣子已經熄了很久。他抬眼的時候看到若水,他被人捆吊在樹杈間,不知死活的亂蕩著。
這個情景讓他一下就想到去年底在洛吉,花洛奇,趁著他們凝血,打暈了若水跑了!
當他有這種念頭的時候,心底忽然騰起一股火來。如此清晰的灼燃,是憤怒,但不全是憤怒。還有一些擔憂,以及,甚至有些想笑!她總會做一些古怪的事,她為什麼去割醉的頭髮?她不僅割了醉的頭髮,她還把他的衣服劃個稀巴爛,全成破布條子。
他一下竄躍起來,這一竄極高,身體直衝上樹尖端,枝尖都不帶絲毫顫抖。但他的視野瞬間開闊了起來。山下有一汪湖,不算大,說是湖,不如說是一個小潭。遠遠還隱隱有幾座山頭,他的手背在身後,人已經隨之而起。口一張開,那個與洛奇魂體相依的引魂珠已經脫口而出。她知道這東西的用處之後,他就把這顆吞了,用冥隱氣壓在體內,省得她撥算盤!
那小珠游遊蕩蕩的引著他前行,當他翻過這座山頭的時候便看到一片密密的林地。他此時根本沒有心思去看四周的環境,更沒工夫去辨這裡是什麼地方。他現在只想找到花洛奇,這個不知死活,逮機會就跑的混蛋!他現在居然想罵人,不但想罵,他還想揍她!
洛奇伏在草坑裡,身上蓋著樹枝,頭上戴了個用籐枝草花編的偽裝帽。她現在體力不好,沒辦法上竄下跳,只能用這種守株待兔的方法了。她手裡拉了一根長長的籐條,一頭窩了一個活扣圈攤在空地上,裡面撒了點草籽和一些餅屑。挖陷坑抓大東西她現在估計抵扛不住,只能用這個方法套個山雞之類的充飢了。這裡不時有山雞出入覓食,昨天她在這套著兩隻,所以今天又過來了。
她瞪著眼一眨不眨的盯著空地,有幾隻野雞正搖搖擺擺的往這邊來,不時的刨啄著地上的草種和小蟲。好肥呀,洛奇腦子裡已經冒出熱氣騰騰的烤雞模樣。她一動也不敢動,在心裡說著,來呀,快過來呀,這裡有餅餅……她正兩眼冒綠光的瞪著越走越近的雞,突然一個東西自上而下直接落到她所在的草堆裡,發出一聲悶響。這聲音足以讓野雞四散奔逃,到嘴的食物眨眼間散了個乾淨!洛奇本能的回頭,正看到月站在她的身後,他的腿一左一右跨在她腰的兩側,正直勾勾的盯著她。
這眼神洛奇從未見過,此時半瞇著,眼底覆上一層薄霧,眼瞳微微的縮成凝黑。讓他原本面無表情的精緻容顏,帶出一股清冷而惑美的霜寒。讓洛奇一時間瞪著他,竟然半句話也說不出來。甚至忘記站起身,半撐著肘扭著腰背怔怔的看著他。
「跑啊?」他突然曲身伸出手來,一下將她的腰勒個死緊,半提起來,身上掩的樹枝和籐帽紛紛傾倒在一邊去。他的聲音雖然輕輕,但卻掠出一絲怒意來。
她掙扎起來,嘴裡嚷著:「你放開我……」她的話還沒說完,忽然感覺肩膀一沉,他的頭已經向著她壓了過來。他的唇是向著她的頸的,洛奇覺得心底一寒。他果然一醒就要吸血的,若水沒有騙她,她拚命的想去推他的臉,她還餓著肚子呢。他這樣做根本就是不顧她的死活,就算要吸血,至少也該等她先吃飽再說!
「讓你跑!」他伸手掰偏她的臉,露出她纖細的頸脖。脈動帶出血的溫度,由於她的掙扎以及驚慌,讓血的溫度在不停的加溫,流轉出一股隱隱的芬芳。他在來的路上就想,見到她,就要取血讓她動彈不得。再不給她強健的體魄讓她可以恣意的逃竄,再不能將他的話當成過耳微風無視無感。
但是,當他看到她窩在草叢裡,身上堆滿枝葉冒充樹枝亂草。他心底亂紛紛的感覺有如找到突破口,當他接近她的氣息。當她的溫暖與他貼近的時候,他突然發覺,他的觸覺開始無限放大,出奇的敏銳起來。
他不會疼痛,是因為冥隱氣始終流轉,隔絕了他的觸覺。他的所有對外界的身體接觸,都來自於血行的反饋。觸到對方的血脈,引至自身的血脈,從而反饋給他一個信號。或是輕,或是重,都由此而做出反應。如果他觸摸的是死物,就是憑借他所知所學,辨別它是堅固還是脆弱,從而調整自己的力道。冥隱氣反饋給他的,比任何的覺感都要靈敏,靈敏到五感甚至超出極限。但是,因他沒有觸摸的真實,全成了蒼白的字眼,讓他無法從直接的接觸感受到箇中的滋味,從而變得無趣乃至麻木。所有的表情,他都可以對應出一個詞彙。但他無法體味箇中滋味,因為他自己沒有感覺。
但是,當他取了洛奇的血,從她的血中得到許多情緒上的滋味。因她超乎意料的行為,古怪的表情,讓他開始對她好奇。因為血而帶出的沸熱,讓他對她的溫度無比眷戀。而現在,又因她突然的離開。讓他憤怒,讓他不安,讓他一直以來堆積的情緒突然間的發作!
這種情緒的發作,讓他清楚的感覺到觸摸的奇異。不是再借由血行而辨認,他此時已經完全忽略了血行的紛亂。而是借由他的手指,他感到手下的臉龐,帶出細滑的質感,感覺到她的柔軟,感覺到她的顫抖。這種感覺不是僅僅來自於指尖冥隱的探知,而是來自於整個手掌的觸動,然後飛快的傳達到了全身。他以前也能感覺到她的變化,籍由溫度與脈動,所以他很喜歡捏她的臉。但是由冥隱氣傳達,卻總覺得隔了什麼一樣。這種如此直接,讓他不僅驚異,甚至也有些顫抖起來。
他俯下身去,當身體貼緊她的時候,他全身都感覺到了。他的唇觸到她的頸,她微微的縮,然後他咬住她,讓她不能再躲。他感覺到她的微熱,她肌膚的柔軟,她血脈的抖動。一直傳達到他的全身!
洛奇掙扎了兩下就累得不行,認命般的等他吸血。但是,他咬得太輕了。不僅如此,她甚至沒感覺到疼痛,更沒有失血的無力。他明明眼中有前所未有的怒意,聲音裡帶出微揚的火氣。但是,他這一口下去,卻根本不是在吸血。他的唇齒在她的頸脖廝磨,讓她有種微微的麻癢。但是他嘴唇的涼潤卻帶給她一種古怪的感覺,讓她全身都酥軟又不安起來。
「你在幹什麼呀?」洛奇燥動起來,這感覺讓她的臉越來越燙。她又掙扎著扭動起來,她越掙扎他就越摟得緊。兩人現在完全滾倒在草堆裡,他原本扳著她臉的手開始輕輕的撫摸,這種似摩似拂般的撫摸讓洛奇的溫度直線上升,他另一隻手緊緊繞過她的肩,開始順著她的頸口向裡探。他的唇在細吮她的肌膚,舌尖在她的頸上輕噬而繞。她全身都跟電擊一樣亂抖起來,反手繞過去扯他的頭髮:「寂隱月,你放開我!!」她扯著脖子喊,聲音驚得林間的鳥亂飛。
「讓你跑!」他不清不楚的咕噥出這三個字,更深的去親吻她。他不是在咬她,他是在親吻她。他對這種觸感愛不釋手,已經忘記了之前的意圖。恨不得用全身每一寸肌膚來體會,他的血脈已經飛竄得他難控,但他更沉迷於這種擁抱的快意。不僅僅是因為溫熱,不僅僅是因為表情,更因為這種貼觸。他的手探進她衣襟,她這件衣服本來就因為在歸棲嶺叫鬼面蝶扯破過一個大口子。她這兩天打獵所以沒換新的,他這樣一擠一扯,直接讓她襟口裂了開來!
「我沒有跑!我只是出來找吃的!」她五官都擠在一起,他手指的微涼讓她全身都崩僵起來。他此時的動作讓她的腦子有點發空。她拚死扯他的頭髮,讓他不能再進一步的去折磨她的頸脖。
他感覺到頭髮的麻痛,這種微痛因冥隱氣的緣故只有極淡。但於他,是新鮮而又陌生。他微微抬起頭,觸到她的眼,她的眼瞪的大大,小鼻子微微皺著,眼中堆滿了一種又急又驚的表情。嘴巴也張得圓圓,胸口起伏不定,急急的喘著。她的模樣讓他的眼微微的瞇著,她的表情深刻在他的眼底,卻充盈了他的心。
不能讓她離開,他終是明白這箇中的原因。不是因為血的溫度可以讓他順導利力,極品或者次品都不重要。重要在於心內的變化,因血而瞭解情緒,因情緒而引發情感。因情感而變化出箇中滋味。因她而擔憂,因她而牽掛,因她而憤怒,因她而安寧,因她而恐懼,因她而滿盈,也是因她,讓他知道何為喜,何為怒,何為悲。更因她,懂得離別的悵惘,擁抱的豐盈,知道什麼是輕柔,瞭解什麼是疼痛。因體,因心!所以,不能讓她離開。甚至短暫也不行,因為他的心惶惶,他的心不安。多麼自私啊,自私原來是這種感覺!她曾經說過,他沒過去,沒未來,沒希望,更不會恐懼。活著和死也沒什麼分別。但是現在,他覺得是活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