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飯,休葉盤過來問候,輕弦便跟他出去飲茶,充當了臨時外交的角色。月便去輕弦所住的院子裡找夜意心,風臨止則回去調息。偌大的花廳裡只剩洛奇和迎舞兩個人,洛奇也總算找到可以與她說話的機會。
飯菜都已經撤下去,換上了甜點小食和茶。洛奇扯了一張椅子坐到她邊上,看她捧著茶杯發呆。
今天她穿了一件淺綠的展袖小衫,下配彩蝶花邊的綠裙子,腰間繫著同色絞花的流蘇帶。長髮皆束綰挽成一個花髻,耳畔碎發輕揚,襯出她巴掌大的小臉五官出奇的柔美。迎舞雖然纖瘦,但身形凹凸有致,細腰盈盈,走起路來的時候總是葉隨柳擺,浮風掠袂,有如凌波仙子。她素面無妝,面容有些微慘。她一向情緒控制的很穩定,唯有在洛奇面前,才會展現自己最真實的一面。
「小舞,你答應過我。不會因為身體不好,或者身陷魔宗,就放棄活下去的希望。」洛奇靜了一會,輕輕開口:「你不守諾言!」
迎舞微微牽動嘴角,雙眼有如蒙霧,她忽然展開手給洛奇看。洛奇這才注意到她的中指,上面有斑斑血點!
「是他扎的?」洛奇倒抽一口冷氣,牙根咯咯作響:「這個……」
「是我自己。」她靜靜低語:「洛奇,我不能回魔宗。這裡很好。是個不錯地葬身之地!」
「你又在發什麼瘋?」洛奇呼的一下站起身來,一把摁住她削瘦的肩:「你忘記當初跟我說的話了?」
「沒有。只是我無法完成!」她抬眼看著洛奇一臉切切:「我最近都沒有犯病,我想,我的身體快好了。」
「哦?那不是很好嗎?你不是一直想有一個好身體,就可以陪著你在有生之年。==多去幾個地方?」洛奇又驚又喜,但看著她,又有些悲意。
「我還可以嗎?」她微笑。伸手握住洛奇地腕子:「那我問你,如果有人給你永生,給你久長的青春,給你力量。但代價是,你這原本的軀體裡,將流淌殘忍地血。你的生命。要建築在死亡和腐爛上,你的靈魂,終究泯滅在冥寒的陰冷裡,你願意嗎?」
她聲音靜靜,微笑而坦然,卻讓洛奇生生打了一個冷戰:「你,你說千波醉……」
「他還沒這麼說,是我猜的。」迎舞低語:「如果他只要花種的力量,如果他只想要混於血地妖力。我還不至於這樣絕望。至少,我還可以一死以求解脫。但我害怕不生不死,我怕這種……」她鬆開洛奇的手,低頭看自己的手指:「我試他,他餓了很多天,在這裡也不能殺人。他渴血已經到了極限。我就故意扎出血,看他會不會殺我!但他讓我來跟你住!他究竟在忍什麼?我的身體漸好,他可以逼出花種的力量,以暫緩他的渴血,但他竟然不做。他越是什麼都不做,我就越是害怕!我怕到不行。我忍到極限。我不想活!」
洛奇一把抱住她,她的聲音好平靜。她的表情好安寧。但她在發抖,她頸間開始有花印,她的精神快崩潰。她只要想一想那種結果,她就要瘋狂!
「我寧可死在寂隱月地手下,至少他可以給我一個痛快。但是他居然也不做!洛奇,我該怎麼辦?」她在得到洛奇的擁抱的時候,眼淚一下決堤:「我不能回魔宗,我不能回去。我回去了,我鬥不過他。我沒有心悸病,就沒辦法贏他,我輸定了!」
洛奇緊緊的抱她,在那一刻,她深刻瞭解迎舞的恐懼。她一言不發,眼瞳緊縮起來:「只是你猜的,不見得是真地。一定不是真的!」她只能這般安慰,迎舞輕輕抽噎,肩頭微抖:「我讓岳輕弦殺我,他做不到。我知道你也做不到,這樣對你太殘忍。但我自己也做不到,他盯的太緊,他來的太快。他太敏感了,我沒有機會。就連扎手指,也只能成功一次!我根本沒辦法讓自己死。沒有心悸病,原來,我沒有心悸病,卻更加無力。」
他在等她身體完全康復,他在等她可以承受那種身體轉換的痛苦。然後把她拖進地獄,讓她從此再不能見天日!
「他不會有這個機會。」洛奇低語著:「這幾天,他一定會讓你跟我在一起的。他怕自己忍不了把你吸乾,所以他才會把你交給我們。」
「風臨止我實在不瞭解,我不知道該怎麼刺激他!」迎舞低噎著。洛奇一把扶住她地肩,把她推離了一點點:「笨蛋,誰讓你天天想死了!要活,再艱難也要活。而且要活地很好!你還沒闖江湖,才去了這幾個地方,就想死了??別讓不起你!」
「洛,洛奇。」迎舞又堆出一臉可憐相,但這次倒不是她裝。有時她也一時難改過來,老是忍不住對著洛奇撒嬌。
「你又來!」洛奇彎著腰看她:「我有好東西,剛得的。但現在在我老大那裡!我給你,你拿到之後,只要可以平安地度過九天。你就可以展翅凌翔,飛到哪都行!」
「什,什麼?」迎舞的眼睜大了,洛奇貼近她:「回去再說。反正我不會讓你變怪物。我也不會殺你,更不讓別人殺你!咱們拜過把子,你要是讓我宰了你,我不是成了欺師滅祖的惡徒了嗎?」
「什麼欺師滅祖,是手足相殘吧?」迎舞愣了一下,突然說著。
「對對,手足相殘。被你氣死了啦!」她笑笑,強壓住心裡的惶懼,聽了迎舞的話,她心裡也怕的很。這千波醉太狠了,要是他存著這個心,迎舞太可憐了。
「你別再惹我老大了,他殺了你,回來千波醉再來殺我。你忍心看我一輩子讓人追殺嗎?」洛奇故意說著,看到她面上浮出一層愧意,又接著說:「走,拿了點心回去吃。這裡老有人過,不妥當。」說著,她開始一盤子一盤子往手上摞。她現在需要調整的時間,絕不能讓迎舞覺得她心裡也亂糟糟,不然,迎舞會更堅持不住。
「剛吃完飯,你又拿這些東西。」迎舞雖然這般說著,但也伸手幫忙。她剛才情感沖溢,內心太惶亂。但說完,又覺得讓洛奇太擔心了。雖然她的揣測不離十,但是她還是不願意讓她的朋友,不對,是她的姐妹如此的難過。
只是她忍不住,她需要有人傾訴,給她力量。她從未有兄弟姐妹,在家裡從來不被人寄與希望。她堅持著在魔宗過了一天又一天,是想給洛奇希望。同樣的,也是自我的認可,像她這樣的人,也同樣可以給人力量。但是現在,還是洛奇,成了她的希望。
「回去吃著玩嘛,多存點力氣。」洛奇笑著:「哎,拿裙子兜吧,像這種堅果拿裙子兜就行了。」
「那腿要露出來了呀。」迎舞看著洛奇,她今天穿白裙子,翻花大散葉裙,格外的清爽和別緻。南方本來就熱,沼澤一帶雖然陰氣重,但這城是封閉的,沒有風,所以也熱的很。都是單衣單裙,要是用來兜東西,不是腿就要露出來了。這裡一院子男人,迎舞實在做不出來!
「噢,也是啊。」洛奇回頭看看後院;「不過沒人,咱們兜了跑回去怎麼樣?」她提議著:「跟我瘋一次吧?」
她怔怔的看著洛奇,最後那句話激起她心中的熱血。也許以後,再也沒這樣的機會。又緊張,又刺激,冒著被人看到的危險,兜著一大堆點心回去吃!
她忽然笑起來:「洛奇,還好我認識你!」說著,她掀了裙子,也不管油不油,直接一盤子一盤子往裙子上倒。
兩人像兩個小賊,兜著一裙子的吃的往回跑。迎舞哪像是洛奇,兩腿直哆嗦。洛奇好幾次都得回來接她,一手拉著她,一手拉著裙子。在花徑裡鑽來鑽去,迎舞臉都憋紫了,急喘著胸口都疼。又不敢叫,長髮兩下就跑散了開來,飛揚成一隻大蝶!
月隱在花叢裡,指尖把玩著匕首,瞇眼看著那兩人跌跌撞撞的跑過去。開始見洛奇跑過來,他真想衝出去把她扛回去,居然在這掀裙子跑。但後來見她跑一半又回頭,敢情迎舞也跟她有樣學樣!
醉斜倚在他身邊的一株紫楨上,他面色極是慘白,眼瞳已經帶出點點血紅:「看好她。」他輕輕低語,聲音微微的瘖啞。
「打暈了放在屋裡好了。」月哼著,特地跑來跟他交待,很讓他不耐煩。
「你能擺平那個怪胎,我就沒意見。」醉斜睨著他,唇角微揚:「時機拿捏的越發好了,能在你寂隱月手底下撈出人命來!有長進了!」
「你那個也快變成怪胎了,你什麼時候見她兜著油酥餅滿街跑的?油都快滴下來了!」月頂了他一句,轉頭就走。
醉微怔了一下,甩了一下髮辮,將那金絲環繞的黑色甩到肩後。她今天藉著梳頭,把自己扎出血來,血的誘惑讓他差一點就失控。他險些輸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