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舞瞧著四下無人,悄悄的閃進滌墨軒的院子裡去了。此時午夜已過,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是酉時三刻了。折騰一通下來,已經近了丑時。院裡靜悄悄的,丫頭小廝們都各自找地方貓著。迎舞讓鈴子幫著將巡夜的家丁牽扯開,她這邊才騰開身往醉所住的滌墨軒而去。
明淵比較儉省,當初建宅的時候也沒太大興土木。後院裡也沒太多園子,除了正北他和夫人所住的院子外,倚東的是迎舞所住的清水齋,兩院之間挾角便設了這麼一個院子。西邊都是庫營房之類的,房舍雖然不少,但都住不得客。
迎舞挎了個長把的食盒,拎著裙躡著足,小心翼翼的剛上了台階。還不待她敲門,那邊醉已經嘩一下將門一下自裡頭拉了開。這下倒是把迎舞驚了一跳,不及開口,他已經手快的一把將她挾了進去。屋裡沒點燈,外頭倒是有大月亮,透著一團白光,晃晃的穿過窗紗映在地上。
「你爹設宴你都不照面,這會子跑來做什麼?」醉鬆開手,看她一身灑金花的大翻花邊裙子,整個人有如一株盛放夜曇。門開人入的一霎那,便是浮香暗湧,若有似無。看她發如雲,眼似露,月籠之下,便是點點金,碎碎星。讓他心口猛的一窒,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便堵了滿心。
她聽他口氣不快,聲音又有些懨懨的。知道他是怪她晚間不肯露面,只是父親沒有叫她出來相陪,她若是巴巴的過去。只會讓父親心底揣測更多。底下人閒言碎語一出來,父親心裡頭又不快。她是準備讓他在這裡呆些時日地,一是避開鋒芒,看看局勢。二是她有私心,如果此時妖鬼來襲,北關那裡擋勢不住。 如果他在,也算是個強力的幫手。但是此時若是讓父親不自在,或者是看出端倪,他難在這裡呆。況且真是扯破了臉,他在城裡鬧事。怕是更加亂套。所以她顧左顧右,半分也亂不得。
「這,這個你吃罷?」迎舞訕訕的將食盒半舉,向著他。
他壓根不用打開就知道是什麼,一聞味道就瞭解了。他沒伸手接,微微的蹙了眉,輕聲哼著:「我總吃這個會變成傻
迎舞滿面窘色,盯著食盒半晌沒言語。這裡是豬血,她從廚房悄悄拿的。路上他吃的就是這些東西,野獸或者飛禽。她知道讓他吃這個是委曲他了。好比一般人餓極了沒飯吃,也會挖草根吃樹皮什麼的一樣。
他看她舉著盒子放也不是,收也不是。他自己肚子裡也絞得難受,帶得他氣息也不穩。滯氣一點點的在週身蔓延。他需要新鮮的熱血來清理身體裡的雜物,這種用來做菜地血凍根本不行。他忽然低聲問:「這城裡把犯人都關在哪裡?」
她驚了一下,手底下一晃,險些把盒子給扔了。.他不動聲色的一接手,輕拿輕放的丟在一邊。垂眼看她:「不是連犯人你都想保吧?」
「他們如果死的詭異,我爹知道,定要生疑的。」迎舞喃喃低語著,伸手想去扯他的袖子,「至少今天不能去,待我查著當班是哪幾個,再想…….」她話還未說完,忽然聽到一陣奇奇怪怪的咕咕聲。這夜裡靜的可以,兩人又都是壓著嗓子說話。所以這聲音格外的清晰!
迎舞微異。忍不住去瞧他,這聲音是從他那裡發出來的,像是胃脹氣或者腸鳴之類地。這一看嚇了她一跳,月光瑩得他面色慘白,但這並不算駭人,他一向臉色都是帶些蒼白的。但是此時。透著月色。可以看到他額間泌著一層汗,他居然冒汗!
「你不舒服?」她不由的輕輕開口。聲音帶出一絲顫抖。今天父親設宴,他怎麼也得應應景,她操一晚上心,生怕他壓執不住露出馬腳。但府內外都淡靜的很,必是他相當配合。他若配合,必要折騰自己地身體。她雖是不知他吃了人類的東西會怎麼樣,現在瞧了,突然覺得心底一刺。酸痛酸痛得讓她有些想落淚。
「你回去睡覺去,我橫豎不在你這裡惹事便罷了。」他的聲音依舊如常,若是不看他的面色。斷覺不出他有任何的不妥。他看到她眼底地神情,有些恍惚,又有些怕。怕?是了,就是怕。想找人陪伴,又怕人接近。血族的悲哀,軟弱一旦被放大,就會成為破敗的絕望。他想接受她的關懷,這樣他的寂寞裡,還算有些溫存。但又怕一嘗成癮,一癮成毒。放不掉的時候,愛變成恨,溫而成殤!
「走吧,我帶你去。我知道在哪裡!」她突然一扯他的袖子,這動作細弱的緊,他卻掙不脫。
他順勢伸手把她抱起來,看著她的眼:「帶路吧。」他地聲音此時微微顫抖,這次她直接便說帶他去,並未以她自己而去挑戰他的底限。並不是說她開始在意性命,而是她真的關懷。不再挑釁,亦不掩藏。
醉帶著她神不知鬼不覺得便出了府,現下時局動盪,雖然沒有明令霄禁,入夜了也滿街清冷。街上除了不時的巡兵,無人遊蕩。獄牢設在城西十字街,這裡只是一處關押重囚的,還有一些設在城外的鎮裡。但那一帶就防守很嚴密了,巡兵明顯增加。醉照著迎舞地指引,掠過幾條街區。未到西城地時候,看房舍明顯低矮破敗,像是到了貧民區一樣。破街爛巷,有些臨街的房子連大門都是隨便拿塊木板擋著,繫著草葦條子,小風一吹,啪啪亂響著。
兩人正行著,忽然聽到一聲極低地哀泣。這裡雜聲本來就多,掩在裡面更加不分明。但醉依舊聽到了,他直接揀著好踏腳的屋舍急掠,又不敢揚得太高,怕讓遠處巡查的發覺。迎舞一見他中途轉了道,往一堆屋舍胡同裡鑽,一時心急。抓著他的腕低語:「你,你再忍忍……」她沒說完,已經讓他一把捂了嘴,他立在一間木屋側簷邊角,半揚著下巴讓她看。
迎舞怔愣間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眼霎時瞪得溜圓。這裡是個死胡同,縱橫的破矮牆橫在他們所立的這間屋之後,堆滿了破筐和雜物。牆角還立著兩株老槐,枝影婆娑之間將下面擋個七八。但她依舊透過縫隙看到下面隱隱綽綽四五個人影。都穿著兵服,像是巡兵。幾個巡兵圍成一團,人縫之間透出一條白花花的腿!隱隱的還聽到一兩聲極壓抑的嗚咽聲,似是被人狠狠捂著嘴不得出聲!
她聽得悉悉索索的聲音,其中有人在解褲帶。喉間還發出壓不住的笑聲!迎舞只覺腦門子充血,手指不由自住的緊緊摳著醉的腕,指甲都已經半陷。
「不用再去囚牢了,直接判他們好了!」醉微瞇了眼,眼中透出一點腥紅。他把迎舞往房頂上一放,迎舞晃了兩下剛站住。他已經有如鬼魅一般飄忽忽的便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