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弦回到太康城的時候,已經是一夜過去。楓與他說完那段過往之後,便著人將他送下山去。讓他暫居太康,等待宗主召喚。太康城比下圭足足大了一倍,自太康山可見全景,是一個凸形的大城。有兩河相繞,城牆極是寬厚,而太康城北門不遠,便是城主府邸。下到山腰便可以全攬府中之景。
城主府邸很大,有三堂居中相隔,前後隔花廊中樓,兩側繞抄手遊廊相通。送他回來的人是冥堂的梟衛,同時也在太康任職。
他到了太康城,卻沒入城主府,而是宿在冥堂堂口專設的驛館之中。與城主府相隔了兩條街,驛館也是不小,是兩幢獨樓,中間通空中閣橋,外繞了一個大院子。東樓已經全清,除了冥堂弟子於外監管,再無旁人,似是專為他而安排。
他剛一進樓,便見雨萱在裡面坐著。一見他進來,忙忙迎過來:「回來了?」
「你今天怎麼…….」輕弦見她化出人形,略是詫異,「何必還耗費真力?」
「我今天好了很多了。」雨萱頓了一下,「要多謝你滴血給我。」
「沒什麼。」輕弦無力的擺了擺手,雙眼微微垂著,「我上去的時候,忘記問你的事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雨萱突然略是急切起來,見到他滿面倦色,容顏發慘,生生將話嚥了回去。「我做了飯,你吃不吃?還是,先洗洗?」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不要叫我。」輕弦略應了一聲,抬眼見旁側有梯,便拖著腿慢慢上去。他好累呀,連虛應的笑意也擠不出來。
雨萱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見他一頓。轉過身來。她眼底掠出一絲光,剛要開口,便聽他低聲說著:「洛奇呢?」
「在上面。」雨萱喃喃應著,突然補充了一句:「你休息一下。我剛才給她通過…….」她的話還沒說完,輕弦已經轉身上樓,身影拐過轉梯。她靜靜的看著空蕩蕩地樓梯,下半句依舊以輕不可聞的聲音吞吐出來,「我已經給她通過脈絡,她命魂尚安。你不要再強拼真力了,也要顧著自己的身體!」
輕弦慢慢上樓,一間間的推開房門,直到拐到樓側一角。這才看到洛奇遠遠在內廂躺著。她安穩合目。依舊一副沉睡模樣。他走過去坐在床邊,伸手撫著被襟:「如果,我給玄冰注力,是不是月的力量就更強。可以更快把你帶回來?」他看著她地樣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我知道我爹如果知道姑姑的孩子還在這世上,他一定會對你很好。這些年,他閉口不提。不是想掩埋過去。他是讓自己飽受自責的折磨。如果他看到你。也許他會解脫一些!我到底該不該做?我總覺得,我每每選擇都是錯。但這一次,我到底該不該做?」
他一連說了三次,到底該不該做。他多麼想讓她醒過來,聽她喋喋不休。那樣,他甚至會更平靜。夜魔羅,他究竟想幹什麼?如果玄冰與月通魂,那麼月的變化,他不會不知道。況且他有蠱漠,可以千里追蹤。這些人,其實一直都掌握在他地手中。掌握,難道說,月入冥界,也是他計劃之一?讓楓來說這些過往,亦在他操縱之內?
楓說當初,他遇上夜魔羅。夜魔羅說他自己是玄冰之體,與冥寒之力相融。這些年來,對他的身份有諸多猜測,但沒一個人說的準他究竟何物?他說他是玄冰之體,難道說,他根本就是冥界裡出逃的妖鬼?他環環入扣,讓月進入冥界,以漠為月指路,他還有什麼東西,留在冥界不成?究竟是什麼?
他看著洛奇,忽然浮起一絲微笑:「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謝謝!」
出了思返城,便是大片迷濛的蒼原。冥界的天與地霎時顯得無限接近起來,濛濛之間像是裹了煙紫與滄藍。眼前交錯分徑,一直蔓延開來,似有路又似無路。一時間,根本辨不清東南西北。地上長滿了不知明的花朵,越往遠了去,越是簇擁著濃烈。鮮紅的蕊絲有如細細的血脈,巴掌大地葉瓣卻奼紫繽紛!城外不見行人,越遠越是濃霧重重。
「你昨天晚上為什麼不讓我睡覺!」洛奇趴在月背上,貼著他地頸,沒來由的又想咬他一口。她之前人間的時候,為了避免壓床板,就不停的睡覺。當時醉和迎舞去了雷雲,輕弦又閉門養傷,她不好意思打擾。她百無聊賴,便找雨萱玩耍,但雨萱生性內斂不善言詞。加上風臨止總時不時鬼一樣的冒出來。她怕月見了不爽,便索性也不出門了,結果越睡越困,越困越睡。那時她那麼睡,月都不管。現在跑到冥界了,他又不讓睡了。難不成她睡了還會被什麼更怪的虛空再吸了不成?
「就不讓你睡。」他的回答讓她真的咬了他一口,他微哼了一聲就當是反應了。偷眼睨她還是滿面飛紅。他是不能讓她長時間地睡,不然冥寒入魂,漸漸斷了與肉身那一縷命魂之系。便是找到出口出去,她也是死人一個了。到時,真要亡命冥界與她相守了。她還沒生一堆兒子呢,冥界再能化虛為實,鬼也是永遠停留在死亡時地形貌不會變改,直至轉世。也沒聽說到了冥界還能生兒育女的。是她說地,要生一堆兒子的。
她越啃他,他就捏她大腿,她癢痛難當就開始洩憤把他的長髮揉成一大團,呼哧帶喘的:「怪了,我都死了還怕癢。」
「你沒死。」他捏她一把,「洛奇,唱歌吧。不然給我講個故事也行。」
洛奇一聽來了勁了,摟著他的脖子說:「那我給你講個鬼故事吧?很恐怖的鬼故事喲!」
「你個白癡,現在滿地都是鬼。」他回眼看她翻眼皮的樣子,忍不住低笑。
「也是哦。冥界跟我想像的不一樣,不過你說我們上去會不會把所有事都忘記了?」她貼著他說,「我聽人家說,如果還陽了,得把地府的事全忘記了。省得洩秘!」
「強出虛口會裂魂,可能會忘記一些。因為悟覺受到影響了!」他應著,「不過也不一定。」
「哦,那我給你講個我爹告訴我的故事吧?」她說著忽然又想到父親,「也不知道我爹娘轉世了沒。」
「願散了就會去轉世。」月回眼看她,「你總想他們嗎?」
「有時會想,哎,你不是連想都不讓吧?我控制不了的。」洛奇伸手摸他的頭髮,很柔順,就算她剛才亂揉一氣,走一會的工夫,也自己散順了開來。她繞著它們纏上她的指尖,喃喃著,「我真想拿它們練盤頭。」
「練了以後你就別想睡覺了。」他竟然威脅她,他現在還記得千波醉當初那狗啃的髮式呢。她瞪了一下眼,生把話給吞了回去。鼻孔狠狠出了兩聲以示不滿意。他看她古怪的表情,突然低語:「我知道思念是控制不了的,所以你肯定還是會想他們的。」
她微怔,老老實實的伏在他的背上:「我也會想你的,真的。下來的時候,就只想到你了!」
他一定,突然把她托高,半側著臉低語:「過來一點。」
「幹嘛?」她看他似笑非笑的樣子,眼角都是微微凝笑的動人。一時受他誘惑,探著身子湊過去,她剛是一湊過去,他忽然一伸脖子,一下封住她的嘴唇!她身子一歪,險些從他身上滾下去。他就手一扯,一下把她從肩上拖上去一半,死纏著她的舌頭不放。洛奇腦瓜子一下停轉,被他的灼纏攪得發昏,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發覺他已經把她從肩上拽下去了,現在正勒著她的腰抱在懷裡。他看著她又蒙上一層水霧的眼睛,一把將她抱高:「快點回去吧,給我生兒子!」
「生不出來怎麼辦?」她傻眼了,喃喃的說著。
「再生,再生,再生……..」他的聲音飄得她心底下也癢癢的,認真的點下頭說:「好,生十個吧,以後拉出去打群架,哇哈哈哈!」他聽著她得意至極的聲音,腦中真的反映出來她領著十個兒子群毆的場景,她幹的出來,肯定的!
洛奇攀著月的肩,看他甩開大步沒半點猶豫,一會的工夫兩人便深陷紫霧深處。一時間她心裡直打鼓:「方向對麼?不如找個人問問吧?」梭羅讓他們一路向西,但現在已經離思返很遠,她實在不能確定他們是向西的。況且他也不是經常出入冥界,於這裡的地況肯定同她一向陌生。
「虛渡魂是這樣引的。」他突然一抬手,一個東西送了過來,「夜鬼已經縱魂找到我了。有他引路,我們不會迷路的!」
「啊?什麼時候?」她伸手一接,隨手一展看著。這東西非紙非帛,看不出是什麼東西,但一打開洛奇嚇了一跳。面前是一張冥界的詳圖,上面有個黑點,正沿著圖忽忽悠悠的前行!這種地圖她在與月一同去歸棲嶺的時候見過一次。很是詭異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