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3 章
西南,醉伴舞前行(2)

醉和迎舞走走停停,穿林渡水,有如游旅一般。他們自秋雲往南,並未深入華陽境。只是在西南邊境一路往裡繞,這些地方皆避開主要戰事。雖然沒有前兩年稍平時繁盛,但邊陲之地,一向自給自足,也平靜。

出了雷雲界,氣溫便開始轉涼。南方的冬天不若北方嚴寒,但若下起雨來也是陰冷徹骨。他們身上沒錢,醉便打些獵,以物易物換些東西唯持他們的一路旅行。南方無高山,越深入南地,越多妖怪,所以那一帶的普通百姓甚少以獵為生。而且那裡的野獸,多年受妖氣浸淫,雖不至成精,但也敏靈非常。不過這些於醉而言,不過小把戲而已。倒是原皮不如硝好的皮毛值錢,也只得個溫飽。

迎舞以往錦衣玉食,就算生死之間徘徊,但因所住皆是諸如魔巖,雷雲等大城,生活一向無憂。但是如今,卻儼若農家婦。她身上所穿的良錦之前已經拿來換了東西,當時她執意要換針鑿之物,醉開始不以為然。後來才知,她所換的這套工具足以讓她賴以維生。

她擅針線,這點在當初魔巖的時候他已經知道,她可以線代發,替他將長短不一的頭髮編得格外華麗。而當他們穿州過省的時候,這套工具遠比華衣美裘更來的實惠。若是趕上相對昌平之地,她也可以替人縫補,兜攬一些補貼活計。更生她生的溫婉妍麗,巧笑嫣然之間更易惹人憐惜,縱是沒什麼活計給她做的人,見她妙奪顏色。也願意翻撿些來應酬她。

她將此也當成難得經歷,很少有人可以有她這般胸懷。當初從雷雲離開,鳳宣喑給他們準備了銀錢,醉不願意取,是因為他根本不屑接受。而迎舞不想取,是因她想試著自食其力。縱不再謀算人心,醉亦不當世稱雄。他們穩於世間,也能如此過活。富貴如浮雲,而清貧的生活,亦更能磨煉人心。若他們憑風高掠,根本不需要在任何地方久留。但此時二人如有靈犀,皆緩了腳步,一個是因疲累多年,一個則將此經歷當成禮物。

醉一度心內不忍,縱然她不計較,但她畢竟身嬌體弱。苦捱並非長久之計。她以往養在深閨,銀錢幾何都不得而知,柴米瑣碎更不會過眼過心。但如今,緇銖毫釐皆要小心算忖。每每醉於街市兜售皮毛。她必要隨行在側,為一點點起伏與人爭得面紅耳赤。如今是深冬,每到一處,要吃要住皆要小心計算,半點奢廢不得。我 看_他每至心痛。便心存戾念,恨不得殺盡搶光,才為上策。後來見她樂此不疲,便張不得口。再後來,便見她身體一日強過一日,沒有寶馬香車。華服美食,僕役成群。她反倒日日康健起來,面上多了顏色,成了他最大安慰。

也正是醉一路不曾露出半點行藏,所以在華陽並未生出任何事,足在西南邊域地陲良鎮住了一個多月。倒也是打聽到不少消息,真是有人曾得見數月前有馬隊前往海域一帶,所描述之景,似是迎舞之父及一眾家丁。這也與他們在這裡住得一陣。與人混熟的結果。這裡是進出海域的唯一落腳之地。他們只見得入,再不見回返。迎舞聽了也十分欣慰。想著與醉在這裡住到三月,天氣轉暖,海豐城得開,他們便可以前往進一步打聽。

這天,迎舞早早吃了飯,與醉一起在鎮外的林間閒步。這裡是他們每日傍晚散步之所,因年景不是很太平,人們不愛往鎮外去,反倒成全了他們的清靜。

醉拉著她的手,一個多月而已,她指尖已經生了薄繭。此時她穿著月白色的舊襖,方便走路著了同色地衫褲,外繫了一條青色的半長裙。長髮隨便一系,鬆鬆用一根木簪挽住。這裡普通人家的女子皆是如此打扮,衣上沒半點花色,布料亦是粗糙。但她眉目精秀,糙衣亦是難掩其錦繡風華。更是因最近她路走多,事情做的多,反倒不若以往,雖然依舊拂風纖纖,體態細弱。但卻更顯得婀娜起來,身體曲線越發比之曾經玲瓏。

她看他一直凝睇著她看,不由的輕笑一下:「你說那老張頭,他肯把硝功教你麼?」以往她也不知,但現在卻是明白。這獸皮硝與不硝,真是價格差了好幾倍去。這鎮上獵戶少,會硝皮的只得一個鎮尾姓張的。

「如今鎮上出了咱們這行獵地。他地手藝也得以拿出來曬太陽。不過我瞧著他必是不肯。常言道。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教會了我。以後他拿什麼翻錢去?」醉笑笑。指尖輕輕撫摩她地手。「不過我倒是很想學。即便在這裡住不長遠。日後也是一個生財手藝。」

「他若不肯教你。如何得學?」迎舞明白他地意思。其實是她誤了他。他本可以展翅高飛。成為稱雄一方地霸主。是她讓他掩去光彩。隱在這世間碌碌。

「偷師。」他笑起來。眼角微彎。**一絲媚色。他姿容精美。就算素衣也難遮。「明兒找他賣幾張皮。他定是要偷偷硝了賺錢地。我便去他家偷學!」

「我也去。我也想學。」迎舞聽了滿眼放光。「大不了尋得了我爹。咱們找個別地鎮落腳。不跟他搶生意就是。」

「沒了咱們。他哪裡得好皮來硝?」醉勾攬過她地腰。「你還替他打算?」

「我只是覺得。這裡山窮水惡。不是什麼長遠地地方。」她笑一聲。顧左右而言他。「天地廣大。真想將百川山河。皆游一遍才不負此生。」

他垂眼看她,輕應了一聲:「自然是隨你。」

兩人漫無目的,且行且深。忽然醉一扯迎舞,立住腳步。迎舞一怔,本能的配合他壓低呼吸。大眼向著他,一臉詢問之色。他們最近一直沒碰上任何華陽弟子之類的人。但這裡畢竟屬華陽之地,他們一直很是小心。所以此時,迎舞心底一悸,一時間面上也有些緊張之色。

醉凝聽了一陣,忽然面上浮現出一絲嘻笑戲謔之色來:「想不到,在此還能碰上故人。」他聲音極是輕。半彎了腰在她耳畔呢喃。

故人?迎舞一怔,一時料不定是哪一個?不會是夕吧?聽說他潛進華陽數月,一直沒能拿住他。難不成,他跑到這裡來了?

她正怔著,醉已經一把將她抄起來了:「趁著敏地不在,去嚇他一下!」醉此時玩味之心頓起,面上竟略略**無賴,一如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年郎。

他提氣而起,半高不低。穿枝掠葉,有如蝶舞。身體忽體忽落。卻無半點聲息,乃至有時,鳥便在枝頭暫棲,他打從它們身邊掠過。竟是未覺。

幾個起落之間,眼前竟豁然開朗。迎舞從未飯後散步走這麼深過,依稀聽得水流聲,似是這林間,還隱了泉澗。遠遠她見一處小溪。似是還有一個淺湖灘一般。醉有如鬼魅,蕩於樹冠之間。迎舞心裡惴惴,透著樹枝之間往水處看。一看之間,她的面容霎時開始抽搐起來!

真正是故人啊!洛奇,竟然是洛奇!

那裡有叢矮山包,自山間似有泉眼。引了澗潺潺不止。聚於林間凹處,結成一塊不算大的湖窪之地,卻倒十分清澈。洛奇此時正彎了腰捧著水洗臉,她穿著白色的錦織開襟袍裙,邊上皆裹著淺金色的細絨。袖子挽了半高,頭髮束著一個團花髻,她一邊洗一邊嘴裡咕囔碎念不絕:「老大是個事多精,這水很涼,凍死我了。」她嘴裡碎著念著。此時月倒不在她身邊。只見她身後放著包袱。還攤了一件白色地長袍在地上,一柄彎刃便在上面堆著。想是他們打算在這裡歇腳。而月不知是不是找吃地去了!

正是因為月不在,所以醉才能如此接近。他看迎舞一副極為激動的樣子,手指節因攥得太緊而有些發白。她一眨不眨的盯著洛奇,似是想看她這幾個月過得好不好。看洛奇依舊如故,一副活蹦亂跳的樣子,眼圈都有些微微發紅。

「不行了,不行了。這水我肯定不能跳下去洗的。」洛奇嘟囔著,拚命抖了抖手甩開水漬,縮著肩膀,「小夜你最幸福了,永遠不用洗澡就可以很乾淨!」她說著,弓著腰爬過去,一下滾坐在袍子上,伸手抱著包袱開始翻。

迎舞一臉激動,正打算催著醉快點出去與洛奇相見。他們竟然會跑到這裡來,魔宗究竟是出什麼事了麼?還是說,他們又來執行任務?

她正想著,忽然眼前一花。兩道影子已經急急的自對面山林間往這裡掠來,其中一道來勢不減,竟是直逼他們所藏身的大樹!

醉暗啐了一口,他掠來之時已經隨手捏了一截小樹枝在指尖。正打算嚇唬洛奇一下,以報當初她割發之仇。但卻沒料到寂隱月這廝居然去而復返,不僅如此,來勢之間還挾雜著一絲極凌厲的霜氣。

他猛地一挾迎舞,身體飄飄而後蕩。就在他們起身一霎,那凌霜之氣已經撲面而至。於空中凝霜而切,轟地一聲,竟將這株大樹攔腰斬斷。枝椏亂晃之間,大樹轟然而塌!而洛奇正目瞪口呆地抱著包袱,那臉上地驚愕在看到自樹上閃出的兩人之後,登時換上一種極驚又喜的抽搐表情!而在洛奇身後,與月一道下來地影子,不是輕弦又是誰?

寂隱月出招一向不管不顧,而且他一向面無表情,左手手指微曲,凝霜之氣一直未絕。他這副死相讓醉的眉毛不由的微擰:「知是故人,還往死裡打!」

「既是故人,便該躲的開。藏著作什麼?」他掃一眼兩人,面上依舊如故。倒像是他們昨天才分開,沒半點詫異表情。反觀輕弦和洛奇,則都是一臉詫異的表情,斷是想不到居然在這裡碰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