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林子有如古越之森,樹木皆形狀扭曲,突長成巨。碧中透黑,更有霧靄漫漫無盡,自三吉鎮而向此地觀望,只覺陰霾密佈,樹長參天,之間相依相靠,嚴絲無縫,霧氣遮天避日,讓那一帶更是鬼氣沖天。此景讓鎮中居民皆心驚膽戰,更是早早閉戶,整條大街空空如也,有如無人之鎮一般。
而此時,鎮上突然出現幾個人影,皆是錦衣繡帶,華服精飾。在這空蕩蕩上的大街上,更顯得詭麗。
為首的正是鳳宣喑,寶藍色的長錦開襟,內衫白色金繡裹邊長衫。長髮高束,烏長的發尾兜甩之間,似有絲絲金藍之光。他略狹的眼微微的半瞇,更顯出一絲媚色。薄唇輕抿,似笑還嗔。長靴金繡,踏地無音,唯見發尾微微飄搖,交織出絲絲縷縷的驚艷。
而他身邊一個身材嬌小,眼兒微圓的女子,則正是姬榮百枯。她著水紅色的短襟袍,下襟白色繡紅邊的短裙,裙擺上綴滿流蘇,一雙長靴一直過膝。長髮綰束成三個團髻,兩鬢耳前後各垂下一縷飄搖。顯得嬌俏可愛,滿眼天真般的好奇。在他們身後,則是浮風和刺靡,以及姬榮族的嫣。
他們五人自東而來,卻無任何煙霜之色,衣不沾塵,容顏不疲。宣喑月前欲帶著鳳羽嫡系,以及花熙高手南來華陽。後來姬榮與血羅剎自願加入,一徑同行直至華陽播雲城。
華陽倒不如他們所想那般混亂,魔宗是有人潛入,一直未能捉拿。而宗主莫天慈在與孤檀相鬥之時受了重傷,在華陽山閉關。華陽的確在與魔宗交戰之時折損不少強兵,所以他們一直縮守於華陽中心一帶,借住真魂之罩以安南地。雖然現在他們元氣大傷,但華陽山一帶還是很平靜。
他們到了華陽,宣喑指派妖族協助華陽以擒拿魔宗之人。幫助他們安定南方。而三天前,宣喑見到趕回來的岳輕弦。他並非從北方而來,而是馭空西來。羽光與華陽最初的紛爭是因為天路的問題,亦是因為輕弦曾經以萬羅劍陣重創了宣喑的四弟信吾,害得他要重修人體。白白浪費數百年的心血。但最終,輕弦卻在孤檀大鬧雷雲的時候出手相助,以轟天雷殺並同四羽獄火同抗孤檀,終是讓他們能將個人私怨暫放一旁。
而現在,經過這許多事,再想一想。人與妖怪,都是這世間地生靈。他們相依相傍,共同生存。天宗也好,羽光與華陽也好。他們終是無法完全的分清的。無論是對抗魔宗,還是擒拿孤檀憂剎母。他們終是要協同合作,一如魔宗大舉進攻。開始羽光棄華陽不管,至使華陽力量大大折損。但很快他們就因此受報,華陽的疲軟,令孤檀憂剎母長驅直入羽光,險些葬送雷雲,讓羽光亦付出血的代價。
若是他們一開始就同仇敵愾,魔宗根本沒有機會南侵。魔宗不會如此之快地滅到人類所建的三聖門和隱天都,徹底打通北至南的道路。
而現在,莫天慈受了重傷。金絞盟強手只剩一二。如果此時魔宗再度大舉進攻,華陽已經無法再分兵北上。而羽光內患重重,各族之間彼此爭壓,少了人類中的強手,妖怪們就開始為自己的利益而爭奪。原來這世間的生靈,就不該唯一而獨大。唯有百花爭芳,才能此消彼長,共同繁盛。他們一直怪人類自私,制定苛刻條件限定妖怪發展。其實妖怪不也一樣。因嫉妒血族的力量而企圖滅盡他們,至使仇恨不死,流血無數。其實迎舞說的一點也沒錯!
迎舞!他終是又得到她的消息了。開始輕弦並不願意說,他瞭解羽光與千波醉之間地積怨。當初芫城的事,他亦是知道的。但後來他還是告訴了宣喑,說他在西南三吉鎮遇到了迎舞和醉。告訴宣喑,總比告訴華陽地弟子要好的多。
輕弦回去見了父親。然後其師莫天慈感覺到他地氣息。便開關要求他入內。短期之內。輕弦無法再回來。他很擔心洛奇和月。但他又不知道該交託給何人來幫助他們。唯有宣喑。雖然他們之間有私仇在先。與宣喑相處。不過於微星城以及沼離。但那時他已經看出來。宣喑對迎舞。已經超出興趣這麼簡單。後來與迎舞相見。得知他們最終可以從雷雲離開。與宣喑亦不無關係。至少宣喑可以放過醉和迎舞。不管別人怎麼想。至少他內心深處。還是願意幫助他們地。所以。他告訴宣喑。他在三吉鎮遇到了迎舞和醉。而洛奇與月亦在那裡。
他希望宣喑可以先去關照他們一下。以此為交換條件。待師父傷癒。一切得以平息地時候。他可以勸說師父。再度廣開天路。以接納世間強妖。現在時機不對。他無法如此快地告訴父親和師父。關於洛奇與月地身世。他總是隱隱有種不好地感覺。這感覺攪得他難安。冥界如果屢開虛空。只會讓三界越來越混亂。到那時。便又會出現曾經那種萬妖亂戰地慘禍!
宣喑得知之後。便留下部屬強妖以助華陽。而自己帶著百枯等人前來。他是金翎雀。金翎雀有鳳之血。所以才能口吐灼火。八翅八尾。其速如光。他們今日才到這裡。剛及午。街上竟然一個人也沒有。不僅如此。他們已經感覺到強烈地陰冥之氣。沒有萬鬼攝魂陣。沒有虛空口。但這陰冥之氣卻漫天飛捲。有如無數鬼魂聚集於此一般。
「宗主。那林子詭地很。那樹一看就是妖氣所催。」幾人輕輕一躍。已經上了一幢酒樓地頂簷。百枯微微凝了眸低聲說。「你瞧那裡。碧中透黑。顯然此妖非世間之靈。」
「完全感覺不到他們地氣息。八成死在裡面了。」姬榮嫣生了一對寶藍色地眼。臉兒圓圓。眼睛亦是圓圓。看起來不過十四五。一身鵝黃色地紗罩錦袍裙。微翹地小嘴。十分地可愛。
「陰冥之氣會掩蓋生之力。並不一定是死了。」刺靡抖了一下紗帶。輕聲說。「不如我放花莖探路。看能走多遠再說?」她看宣喑微微點了下頭。遂指尖一彈。一道紅光掠過。突然石砌地街道上顯出一道紅線。像是血絲一般。自下而上滲出來一樣地。開始急速蔓延。刺靡食指與中指交疊。手腕一震。那紅線便急急向鎮外林道而去。
「岳輕弦說地沒錯,冥界不會放過寂隱月,定是派人來了。你們知不知道。當年休葉之中,有一個木籐之妖,名叫朗繁棲的。」宣喑背著手,眼卻盯著那紅線,直至極遠,思緒卻是回到曾經,「那朗繁棲,雖屬休葉,卻木法極強。那時姬榮還未歸入天宗。花熙亦在海外渺峰山。不過綠瑤,波瑤,以及四羽當時都已經屬天宗部盟。綠瑤之中木法一向強橫,波瑤木妖亦不輸它族,但這二族之中的木妖強手,皆敵不過朗繁棲。當年天路大開之際,木妖一族,唯有朗繁棲傲視群雄!」
「我有所聞,當時天路一開。各族只得其一而入選。與天界點封台高手過招,所勝得才能入得天界。我姬榮一族,因為太過嗜血而被天宗拒之門外。不曾得見當時盛景,只是知道,有一位自沼澤而出的木妖,木法之力登峰造極,睥睨天下木妖,當屬個中第一。」百枯輕笑一聲,「難道宗主認為這林中作法的。是朗繁棲?她不是當年勝了所有木妖。得以入天界,與天界強手過招嗎?難不成輸了天界。轉投冥府?」
「世間妖怪,皆是以登天為上。因冥界測魂於先,憑力於後。靈魂澈淨無惡之人,就算沒有強力,入冥之後亦可不受輪迴之苦。但天界只為強者而設,唯有力達高者才能入天。自古人常言,逍遙似神仙,其實就是這個意思。天界不如冥界多事,不需納魂滌魂,不需輪迴判世。一旦入天,便與天同壽,無限接近天之力。」宣喑輕語,「這朗繁棲當年已經是木妖之中地翹楚,更是得以入天界點封台與天界強手過招。但她最後放棄了登天的機會,是她自己選擇入冥。封存金身沉入沼底,投魂而入了冥界。」
「這又是為何?」百枯微怔,「天界逍遙,冥界事務繁瑣,天之力更加強悍。諸如風火雷電之妖,通常更勝土木之妖。為何她不入天界,而投冥府?」
「其實三界之中,沒什麼是最強的。只有最合適地。」宣喑瞇了眼眸,看著遠方漫天碧黑之氣,「若她入天,此時必不會如此強橫。因她找到最合適地地方,為她的木法,找到最合適地歸屬。」
他話音剛落,忽然刺靡手心一抖。這細小的動作他看在眼裡,不待刺靡開口,宣喑已經一躍而起,身體抖出一道光影:「你的花莖無法探破她地木牢,我要親自去!」
「宗主。」浮風一見,急急縱身而起。身體旋出一道花影,姬榮百枯一個急縱而下,於地面緊隨狂奔。她的眼如貓一般,眼瞳豎成一道細縫。如此強大的妖怪,激起她體內沸騰地血,她之所願意跟來,是想與千波醉一見。但現在,她亦想見一見,這傳說之中,棄天而入地的木妖!
百枯一動,嫣亦緊隨而去。刺靡看著自己的手,虎口竟然有些微微的震裂。她剛才所放花莖探路,居然有如觸及金鋼,不僅有種這感覺,還有一種反彈的震力。一霎之間,讓她覺得身體脈息亂蕩,對方如此完美的防護,讓她心底萌出懼意,雖然只有很短的一霎,卻讓她後腦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