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近林界,浮風越覺體內魂力激盪,指尖氣滯難凝,血脈亂翻不定。同屬木系大支,讓她的妖力受到前所未有的壓迫,讓她的身形都開始踉蹌了起來。
「浮風回鎮上去,別給我添亂!」宣喑眼尾微睨,前蕩之間忽然袖籠一個後掃,登時讓浮風被一股阻推之力擋得一窒。
百枯面上微微一笑,輕哧了一聲,這細音卻讓浮風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刺靡並沒有跟上來,想是剛才探路之時,她已經覺出不妙。一想到花熙再次折辱於別族之前,浮風胸口就是一陣亂震,險些嘔出血來。但本能還是讓她漸行漸緩,林界已經近在眼前,巨木參天,密密相繞,已經結成巨大木牢,無論從哪個角度,都完全看不到任何裡面的情況。甚至無法感覺到內裡的任何氣息!她進不去,花熙也是木系一支,雖然招法不同。但這一帶的林木已經完全被操縱,她的招法在這裡會半點也使不出。
宣喑眼眸泛金,身體已經裹出一團金藍之霧。木牢陣,完全沒有縫隙,想要進去就要強突。但強突必會引至這些籐木的連鎖反應,它們會自發自動的去攀纏他,直至將他鎖得動彈不得。若他有任何攻擊行為,籐木會自發反擊,越聚越多,直至將他勒死!死木化形他不是沒見識過,當年他受兄長之托前往渺峰山的時候,花熙一族之中凝蘿便是箇中高手。折斷任何木枝都會讓它們入土而重生!
越離的近,越能感覺到這種凍魂一般的冥氣。這裡的木籐皆裹了極重的冥氣,有陰魂相附,普通的灼燒熱度根本不可能破壞它們分毫。唯一的方法,就是速度!以最高的速度加以強熱突沖而入,比它們攀纏生長的速度更快,只有更快,才有機會進入木牢的中心。
他週身浮起虛影,那是金翅藍翎地巨翼,雖是虛影。越是漸漸明顯。背後生出四翼,浮光掠影之間蒸騰出藍金之霧,讓他在凌空之間突然加速,連空氣都因他極速摩擦產生火花,灼出一道艷影!
百枯減緩了速度,眼睨著前方。看一道金光直掠。像是天上流星,直突入林。在那一霎,她看見籐木交錯更密,伸出須觸有如百抓迎天,但這光太快,太急,太猛太灼,先伸觸的受到灼熱而微縮,在它們細縮的一霎。宣喑裹出煙騰之光已經一扎而入。看起來,像是被這森罩一下吞了一般。但實際上,是他頂著強罩生突而入!因他衝破的缺口很快被補上。林中湧起一陣綠濤,是對他的追逐,所看起來,更像是被吞掉一樣。
百枯循著殘存熱息,身體一蜷一躬之間,柔若無骨。她手指微曲,利爪扣在指骨之中並未放出,待她近前之時,突然伸手一揮。手指突曲出爪,尖銳一下彈跳而出,一揮之間。亮出五道光影,瞬間切下一段細枝。然後立時便有籐伸出來束她,她竟是不動,乖乖讓它們纏個緊密一下拖進林去!
跟著她的姬榮嫣微是一怔,但很快明白了她地意圖。姬榮一族,在速度上自然比不過有翅類的妖怪,更不可能如宣喑一樣以極速而沖。當她們找到氣息薄弱之地欲突的時候,她們的氣息已經更早的暴露給了敏銳的籐木。它們會移動罩氣以防備,她們的速度完全不可能快到搶在它們移動之前便衝進去,而且一路直衝到中心。
所以百枯故意出手攻擊它們,讓它們自行將她縛住。而這時,姬榮的優勢才能真正的顯現。柔軟,輕靈,隱秘地殺意,最佳的爆發力。他們是天生的獵手。暗夜地精靈。蟄伏與耐性。是他們的本能,突然出手。然後被縛,只消最快壓住殺意,籐枝不會勒死他們。然後隨之入木牢,便能伺機而動!
她馬上效妨,追著殘餘熱力的一點,便從那裡,一樣被籐捲了進去。
宣喑強衝而入。馬上感覺身體壓迫欲暴。無數籐枝密密麻麻。悉索之間有如亂蛇狂舞。前前後後。上上下下。圍追堵截。他憑著極佳地銳感。匪夷所思地速度。總是趕在亂枝之前。便找到突破口而掠身而過。當中削下無數細枝。皆成為新長地密籐。卻總是與他相差毫釐。像是指攥流沙。讓他隨縫而下!
木籐不停地翻捲。一層層地交錯。像是一個林制地迷宮。宣喑將所有覺感都聚於感覺那冥流地湧動。他地身體灼艷。金藍之光越來越燦。他越是逼得自己熱。便越是能感知這冷地變化。他強行地衝突。眼睨處看到許多懸如繭地小型木牢。似是掛在垂簷上地一個個小燈籠。交疊著。也在不停地移動。他無法感覺到迎舞地氣息。亦沒有那金羽衣給他地回應。他唯有向前衝。向著最深最冷地地方衝!
當眼前豁然開朗之時。他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氣。呈現在他眼前地。那是什麼呀?空地。一大片地空場。樹都不見了。而外圍地樹已經長成樹牆。一層層地交織覆蓋。這最裡地中心。卻成一個大空場!確切地說。是由一根巨大黑碧樹柱支起地籐網之地。沒有樹。全是籐。交織成網。由那巨樹支起。上面攀滿了碧色地莖須。那巨樹像是會呼吸一樣。一吸一吐地顫抖。樹冠已經遍蓋網織之上。完全遮蓋了天日。而在那中心點上。一根粗枝之上。立著一個女子。朗繁棲!她身後長出無數巨臂般地籐枝。以極快地速度在網間交錯追逐。追逐那飛旋地龍牙刺。一個個亂轉地藍白色光球。追逐醉。追逐月。那兩人地身影已經抖出光影。飛轉在網織碧黑之間。掌風及處。枝搖葉擺。但更像困獸猶鬥!
他看不到迎舞。因看不到讓他眼瞳急縮了一下。但更快地。他已經被加入困獸地行列。他一出現。朗繁棲身後地巨籐已經倏然彈一條來。蛇吐毒信一般地急速。向他裹卷而來。一卷之間。已經抖出刺芒。亂閃如花雨!
月地身上已經纏滿了籐。是朗雨萱。她受到朗繁棲木力地摧化。真身之形暴長如蛇。成了朗繁棲地助力。開始抖出須觸。裂破他地衣帛。找尋他地血脈。她是異化地籐妖。當初醉異化她地身體。如今。成了朗繁棲致命地武器。她地自主意識已經完全消失。開始試圖崩裂月地血脈。抽乾他地血滴!
月可以震斷她。但他沒這麼做。只是任她纏著。在網織之間躲避巨籐。他依舊在用曾經地方法。慢熬朗繁棲地冥氣。他沒有震斷朗雨萱。並不是擔心她地生死。而是不想把力量耗在無處地地方。他內心開始紛亂。他知道情緒地不穩定會給自己帶來什麼樣地後果。
他的擔心。最終會把他拖向地獄。所以他在掙扎,沒有洛奇在身邊,他在獨自控制自己的意志。他想起在冥界的時候,他地神魂被夜魔羅強大的魂力所操縱,他幾乎就要淹沒在夜魔羅的靈魂裡。但那時,他醒來了,因洛奇地呼喚讓他清醒。而這一次,他依舊不能紛亂,洛奇還在某一個角落。等他的到來!最強大的敵人,其實只是自己而已。當他明白牽掛的滋味的時候,他便不如曾經那樣的穩定。但這不是他的弱點,而是他鮮活的證明!
醉已經感覺到血力的不繼,血行地時緩時繼讓他的速度開始減慢。沒有熱血的填補,他又失了熱血。但他的優勢是血眼,可以看清葉脈的動向,這讓他掌握了先機。他們選擇的方法是正確的,對方的招式已經無懈可擊。與冥氣相近的冥隱氣,是不能給她重創地。所以只能耗她的冥氣,比誰的耐力更堅忍。
但突來的灼熱讓這兩人微微一凜,這氣息太熟悉,兩人登時便知是誰。只是沒有功夫去想他是如何進來的,但這無疑幫他們分擔了朗繁棲的力量!
朗繁棲微微凝眸,已經注意到那光影:「鳳宣喑,與妖鬼為伍,只會讓你萬劫不復!」她聲音一出。醉已經兜手一翻。龍牙刺於手心亂旋,卻是向著鳳宣喑而來。他不是趁機報仇。而是想借宣喑的熱血,金翅藍翎的血,自然比妖鬼的更能灼冥氣!
但宣喑卻一直防著他,沒見到迎舞,已經讓宣喑添了三分氣。此時見他自顧不瑕還欲來發招,更是堵了七分火。一怒之下,體內熱血更是騰燒,讓那金藍光影成了一團淡紅。他速度極快,醉不可能打到他,但醉地目地達到了。醉壓根也沒指望他能跟月一樣與他心意通達,讓他起急已經夠了。
不管他因為什麼來的,既然來了,就權當一個幫手。若不是宣喑速度奇快,也根本不可能進來。但進來這裡,便只憑速度就不夠了!
「你不在冥界納福,跑來世間為禍。與你為妖之時,所作所為,真是大相逕庭!」宣喑言語淡淡,卻速度超級。他兩下便避開巨籐以及龍牙刺,抖身而起。千波醉這個王八蛋,自己都快死了還要下黑手,那他也沒什麼可客氣地了。
他腹間一熱,手指一曲已經有如鉤爪,影翅亂翻之間身體突然發紅,霎時抖出幾道虛影,出金翅藍翎鳥形三五,虛氣而化,卻若真實,數隻鳥引頸而飛,於他身周而旋,口中所銜一張虛氣所形的網,灼光登時大顯。幾次震翅之後,鳥形漸隱,網出炎光,急墜而兜,熱力急逼之間已經形成一道火雲。宣喑於中,喉間一抖,這是鳳卷凌翔的亂煙雲。霎時觸虛而焚,形成一道罩著他而旋飛的火網,以光速一般向著朗繁棲四周亂灼!混不顧醉和月還在周圍!
亂煙雲,是由宣喑的妖力逼出而灼火,如果沒有起燃點,光憑他的妖力亦能成焚。但他沒指望能把朗繁棲摧出的巨樹燒起來,這一帶冥氣四溢,光憑他的火力,是根本沒辦法將它們引燃的。雖然他領會錯了醉的意圖,但他畢竟也是身經百戰的大妖怪。他的目的只是讓籐網冥氣暫退,給他機會衝到巨樹的另一端去。他可不想在這裡打,他要找迎舞,千波醉保護不了她,他就得把她找出來。
火光大起,一時間空中燦如煙花,烈火熊熊之間有細弱觸鬚完全化灰,卻有更多籐枝相補。
月因灼氣一起,登時找到機會。他馬上伸手翻掌。媚絲翻捲之中,藉著灼氣燒退冥寒,強行納熱於體。自殘一樣的逼迫魂力,一霎之間,他簡直就像是撲火燈蛾一樣,穿火而行。向著朗繁棲而去。登時亂籐四繞,雨萱越纏越緊,月渾然不顧,身體竟達到如宣喑一般的極速,倏的一下,竟然讓他破籐而出,一下竄到朗繁棲的面前。
他右掌平伸,翻手成刃,平手一揮。掠出一道極光。向著朗繁棲地頸,這是他常用的梟首的方法,但他此時聚足十成氣道。一道彎鐮白光便急抖而出。
「完美的殺人機器,絕不放過任何機會!」朗繁棲碧眼含笑,竟立而不動,甚至不擋。她身後的籐已經開始包裹她,而她身下的鬼木竟開始生出側臂,兩個黑碧地巨臂左右向月而繞。若月再來貼近,她便得手了。
醉一見此景,便心下大呼不妙。月情緒不穩,雖然表現上很正常。但醉知道,他急了。他想生拼,藉著自己冥隱氣罩剛猛,想生生削斷朗繁棲的頭。但朗繁棲喚出無數死去木魂而聚生的鬼剎木,會破壞月的冥隱氣。只要被鬼剎木一纏,不想入冥也難了去了!
他心下一急,想去阻止已經來不及。眼睨鳳宣喑正極速越身而過,血眼之下,見鳳宣喑出亂煙雲已經知道。他根本無心在此戀戰。他的招法已經暴露他的動向,不然是他的速度,醉萬萬追不上他。醉提前一步,一下提前攔到他的身前,回身一個大纏抱,根本就像是角力一樣的撲過去。此時醉也顧不得好看不好看,更顧不得鳳宣喑火灼之力讓他血潰。一抱之下,立時五指成爪,掐著他地腰猛的一個用力。十指如刀一樣深陷而入。一下插了宣喑滿腰!
他能看到宣喑血脈流向,弱點在他面前暴露無疑。氣結最弱之地此時就在宣喑的腰間!宣喑極痛之間猛地一個抖身。一下將醉震飛出去。但同時,因他抖身亂旋之間,血滴如雨綻放,霎時飛濺亂散,自空而散,抖得朗繁棲身周到處都是!
宣喑怒痛不已,殺心滿溢之間拱了一腔,一時間也忘記控制血脈,頓時血流如注。醉一擊之下已經燒得他有些發昏,被宣喑一震,馬上被身後的巨籐纏個正著。他身體一崩,強行抵抗籐纏裂骨之力。猶是如此,仍讓他覺得骨骼在咯咯作響。
宣喑剛想撲過去把他的頭擰下來,突然眼前一黑,讓他的動作不由的緩了下來。血滴之處,他明顯感覺到鬼剎之木在冒煙,那包裹朗繁棲的籐繭也在破洞冒煙。這情景讓他立時明白過來,他反應極快,馬上手指翻轉,影翅亂抖之間,抹了一把腰間之血,隨之指尖動處,一股熱浪急彈而出。熱氣一彈,馬上翅影之處,開始灼火,既而向著那木繭急噴而去!他並不是想幫醉和月,但這個情景之下,這是唯一可以破除朗繁棲強大冥氣的機會。如果她散去,這林子就會恢復正常,找到迎舞的機率也會更大。
轟然之間,破洞頓時擴大。朗繁棲半隱半露於中,月一削之下,更是不管不顧。鬼木受灼,讓動作便緩,更是給他機會。他一把伸手而去,五指一下扣到朗繁棲的面上。觸手之間,冥罩開始反彈他,他身體冥隱受了火灼,又一直被雨萱緊纏。但他一旦得手,如何肯放?立時五指急探,有如鐵鉤一樣,一把扣住她地面,猛的探指深陷而下。生生抵著冥罩,開始拼內力。
朗繁棲突然探手而出,與月一樣,閃電般的十指平伸,向他的胸口而去。她抓住了他,但同時,她同樣受到冥隱氣的激盪。鬼木的創口開始癒合,然後開始變巨,越來變巨,無數側枝開始生長,要將月與她一起包裹於中。她不但抓住了月,她的一隻籐臂亦鎖住了醉。但也正是如此,她受到兩方面的衝擊。她感覺到面上的手指刀一般地切割她,在她切割他冥隱氣的同時。
「我打不過你,但你抓不走我。」月輕輕的開口,他在陳述事實。他身體內部湧出一股推力,是冥隱功,又似不是。像是靈魂深處的哀號,更像是當初他靈魂潰散之時所感覺到的痛楚。那痛楚化成一股推力,在抗拒朗繁棲冥氣探入的束縛。
她感覺到了,這是願念。悟覺而生出的強願,或者說,是夜魔羅分離魂力而出的強願。冰海濤濤不絕的強願,不解不明地強願,為何不能離開冥界,為何妖鬼無地而存地強願,還有一種,是悲淒的痛楚,但卻執著地固守,是不肯走,不願走,不想走,更不能走的強願!
這感覺傳遞到她的靈魂裡,她從未有過這樣的念頭,卻已經超出她所能滌清的能力。她所拘的願魂,強妖,破壞世間平衡的霸主,都有這樣的強願,但卻沒有一個可以強到能影響到她。但寂隱月,卻讓她有種感同身受之覺。
究竟是願念太強,還是魂力太強,她無從得知。但她一旦心生動搖,她的冥氣便會震盪!這小小震盪,讓她的膚皮開始斷裂,月的指已經深陷進她的面頰,只要擰斷她的頭顱,破壞她的金身,她便再不能以這種方法來到人間。他猛的一摁,但不及他往外拖,朗繁棲已經極快的開始化灰。這是她保護金身的方法,化灰以融入鬼木,被鬼木深帶入地底。但同時,她也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