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發燒了伐。」她叉著腰指著床上紅鼻子紅眼睛的小獸發火,「叫你受凍,叫你受凍~!」
他怨懟地看她一眼,半起的身子又施施然地滑進被子裡拱來拱去。
「你還敢不爽,」典型地在發小脾氣,她隔著被子擰了他一把,「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小童鞋!你看看,這就是你虐待身體的下場。這麼冷的天重感冒,你就是想折騰我啊!」
「我又不是……咳,故意的。」他委屈地辨解,「我也不是為了好玩才感冒的。」
「今天我還要上班……」她頭疼,他病得這麼厲害肯定要去醫院的,只能請假了。
「你今天先去買個豆漿什麼的吧。」他半探出腦袋,眼睛因為熱度而水汪汪的。「我吃了藥睡一覺就好了。」
她抽搐嘴角,「什麼睡一覺就好了,你當你是小媳婦啊!起來穿衣服去醫院啦!」看他一付怯生生不敢生病的樣子,好似她是血汗工廠主一樣。
他磨磨蹭蹭、磨磨蹭蹭了半天,小聲說:「今天你不是要上班麼。」
「不去了,」她掛掉請假的電話,「豁出去了。」
她為他連全勤都放棄了,他心裡歡喜,連帶著原本就紅通通的臉又紅了幾層。有股熱流從心裡奔湧而出,鼻頭沁出了細汗。
買來熱豆漿給他吃下,又強喂了點饅頭片。他左搖右擺著腦袋哼哼,「不吃,好難吃。」一股子鹼味,真難吃。
「吞下去,」她豎起眉眼,凶巴巴,「吃了才有力氣去醫院,要是你癱在半路上我還要去找板車。」
他勉強吃了兩片就再敢不肯吃的,喉嚨痛得厲害,每咽一口都像刀子劃過喉道一樣。
看他實在是吃不一下,她又氣又心疼。顧不上別的,趕緊給他換上厚厚地羽絨衣,給他套上手套後再卷上厚毛巾,就露出倆大眼珠子,水汪汪地撲閃撲閃。
「好了,唔,我看看還要帶什麼,唔,開水。」她想了想又往大包包裡塞了個保溫杯。
「……能不能不去啊,」他艱難地從圍巾後面吐字,「我討厭醫院的味道。」
「都燒成這樣了還和我強!」輝煌瞪了他一眼,小獸瑟縮了一下,咕噥了幾聲。
牽著心不甘情不願的小獸來到本市最大的伽貞二院,她往窗口看看,靠之,人還真不是普通的一般的多啊!再看看小獸,他往椅子上軟軟一靠,呼氣出來都帶著燒。
「小輝煌,我頭好暈。」他軟趴趴地支著腦袋,半瞇著眼哼哼。
輝煌咬牙,為了小獸,拼了~她張牙舞爪地殺入滾滾人流——排隊去了。
喉嚨越來越刺痛了,他的意識也更模糊起來,耳邊陣陣人聲漸漸地遠去。像是墜於白霧中一般,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了。
海吟,還記得我們以前的家嗎?
記得。
回去吧,不要留在這裡了。
慘白得滲人的牆壁和令人作嘔的消毒水味,還有那個形容枯槁的人……
涔涔的汗滲出來,他遍體生寒,記憶起那黑色的通道近乎把他吞沒了。長長的通道裡那生硬沉重的腳步,如影隨行,他快逃不掉了。
媽媽……
「起來了,程海吟。」
小輝煌。
「走了,TNND,掛號掛到我腳軟。等診還等了快三小時。大醫院就是這樣龜速,龜速。」她咬牙撐起軟趴趴的小獸,回頭不忘和擦身而過的護士互瞪。
幹麼,她又沒有說錯!
「怎麼了。」這大夫看起一付懶散的樣子,牌子上寫的是實習醫生。
她不禁氣不打一處來,「我掛的是主任號。」
「主任吃飯去了。」醫生打量了一下軟趴趴的某只,「發燒了。」
廢話,整個人熟得和蝦子一樣,不是發燒難道是發水?算了,在醫院裡和醫生抬扛是很愚蠢的行為。「昨天受寒了,半夜就咳嗽發熱,早上就燒成這樣了。」她拔拔他額前的頭髮,他抬頭沖她笑笑,順勢把腦袋窩在她小腹處。
實習醫生抬抬眼鏡,「小家伙,把舌頭伸出來。」
小獸扒下圍巾,乖乖吐舌頭。
實習醫生再扒了扒他眼皮,摸了脈,聽了心音,再示意他轉向要聽肺音。
「那,醫生,很嚴重嗎?」又摸又聽又看又再聽,看得真緊張。
「嚴重,當然嚴重,」實習醫生口氣很老,「燒得太嚴重了。」
「我聽說燒超過四十度會成白癡……」輝煌突然想起看『媽媽再耐我一次』裡的情節。
「你有常識沒有,」實習醫生口氣很惡,「聽哪個不帶大小腦的腦殘說的,就是有你這種隨聽隨信的家長,我們醫生才會這麼忙。一點點小病就整這麼大動靜。」
「可你不是說嚴重嗎?」口胡,憑毛說她是家長?這醫生把她看成他什麼人了?
「是燒得挺厲害,發燒程度比較嚴重,但死不了人的。」實習醫生把聽診器往口袋一別。「打退燒針,看情況要不要吊個鹽水。嘖……看小臉白的。」
小東西馬上鬧騰起來,「不要,不要打針,不要打針,555,也不要點滴。咳咳。」
「喲,還撒嬌,嘖嘖,這麼大個人。」實習醫生喝了口茶,一付老派樣子,「叫你姐姐帶你去打個針,不然再嚴重就肺炎了。」
她一邊謝著一邊拿了病歷拖著小獸去取藥。
一路上他一直走走停停,低著聲音抗議,「我不要打針,就吃藥可以了。」
「打針好得快啊。」她苦口婆心,突然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是這麼和媽媽撒嬌的。
面前這小子比自己還高大半個腦袋,居然也一付小孩子狀地吵著不要打針。
「我不打針,要打針的話我就自己回家。」他撂狠話,「要打你自己打!」
居然撂這麼狠的話!
小孩子吃哄的,她軟言軟語安慰,「好吧,好吧,不打針就吃藥行了吧。」
他這才悻悻然地跟著她到取藥廳。
刷了卡,看著取藥籃子裡的針劑,她吞吞口水。
兩支的針藥。
嘖嘖,別說小獸怕了,她也怕。多數人都有針尖恐懼症的。可不打針燒不會退得快,他還要早點回去靜養。
她把藥攏到袋子裡,往後藏了藏,「走,我們去三樓。」
「不回家?」藥都拿了。
「唔,還有個檢查……」
「你這個騙子……」他痛苦地埋頭到她的毛衣上一邊蹭一邊流淚,「大騙子。」
輝煌扭頭,嘴角扭曲,努力不看護士那囧囧有神的表情。抱著他埋在自己腰腹間扭來扭去的腦袋安撫。
「很快的,很快就好了。就一下,不疼的。」555,她也不想把他的PP給人看啊!
「咳……我討厭打針,555」他打起嗝來。
「嘖嘖,這麼大個人了,還怕打針,還要找姐姐撒嬌。」護士大約三四十歲,「姐弟倆感情真好。」
器械的碰觸聲帶著尖銳的冰冷,他不禁瑟縮了一下。
「那個,阿姨,他怕疼的,輕點打哈。」輝煌顧不得臉面了,直接要求。
「知道了,我一天打多少個PP了,這不是手到擒來。」護士居然眼皮也不抬。「再說了,像這樣的大人又不是沒有見過。還有一邊打一邊抱著老婆哭嘰嘰的都有。」
下針,注射,拔出……
「好了。」
輝煌目瞪口呆中,「好了?兩針都好了?」
「當然,這麼大的人也知道怕痛了,那小孩子怎麼辦?這技術就是小孩子們練出來的。」護士抬下巴指指後面嘰呱亂叫的小屁孩們。
「麻麻,表針啊表針啊!」
「把把,555,偶恨死你鳥~」
……
輝煌囧了囧,趕緊拉起半昏沉的小獸走人。
丟死人了……
生病的小獸精神很差,也更粘人了,幾乎是掛在她身上了。她沒辦法,只好叫了外賣廣東白粥,拌了點鹽巴喂他吃完,再讓他吃了藥。抱了一床新被子加蓋後,他沉沉睡去了,但手還是拉著她的,死緊。
她只好拿本書坐在床邊陪他,他的有時醒過來,迷糊糊地說些不相關的話,然後再睡過去,反復幾次,到了下午燒終於退了些。
他睡得熟了,渾然不覺自己的爪子已經在被窩裡。
輝煌鬆了口氣,掏出靜音的手機翻看。
除了秋秋短信外,還有幾通電話,號碼很陌生。搞不好就是六合彩,或是馬號之類的亂七八糟的電話。她沒有在意,隨手扔一邊去了。
「昨天真丟死人了。」她一邊喝著豆漿一邊從碗邊緣看對面一臉瓷白的人。「你哭得醫院吊頂都快掉下來了。」
他臉微紅,手指在桌子上蜷了蜷,小聲辯解,「才沒有。」
「就是有,這麼大人還怕打針。」她哼了一聲,「除了小盆友,就你哭得最大聲。」
「……胡說」雖然嘴上說不相信,他還是羞窘了一下,撕了片饅頭片慢慢嚼著,頓了頓,「小時候常常打針的,很疼。」
「你小時候身體不好啊,」還真看不出來,「吃完就吃藥休息,昨天剩的稀飯中午熱下吃。呃,今天我會晚點,要把昨天的工作補上。」她語氣一轉凶巴巴的,「不准再下去等門了!知道伐!」
他點點頭,很乖地吃完收拾碗筷。臨出門前管她要了個親親,然後倚在門邊看她拉上靴子,「路上小心。」
「知道,快進去。」這麼一看就和嬌花似的,難怪一生起病來就柔弱得要命。
「早,早點回來。」他半探著腦袋在門邊,眼睛水汪汪,「等吃晚飯。」
「呃,好。」
怎麼整得和十八相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