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有一件喜事發生,星星學姐和相戀兩年的未婚夫完婚,她給所有同學發了喜糖。
有學妹問她怎麼這麼急,她澄清自己沒有懷孕,是雙方的家長一直在催,在她家鄉,二十五歲在親戚朋友眼裡是老姑娘了,男方更是三十一歲了,沒藉口再拖了。
大家聚在實驗室的時候,免不了積極調侃新婚人士一番。
湯學長率先說:「以後星星和咱們不是一個級別了,人家有了溫暖之鄉,我們還在清冷如水的日子裡飄啊飄,沒個著落。」
星星脾氣好,笑瞇瞇地回應:「學長你要求太高了,小師妹們都不敢過來了。」
湯學長搖頭:「是小師妹們都芳心他屬了,小仁名花有主了,曉凌更是對我無情,我幫了她修了兩回電腦了,還是看都不看我,一心一意盯著別人。」
黃曉凌臉紅,伸手作勢要捶他:「學長,原來你不是熱心幫忙,而是要打我主意啊?」
湯學長理直氣壯:「那當然啊,現在是什麼年代了,還有白幫忙的人嗎?」
趙學姐晃了晃手裡冒泡的試管,接話:「老湯你算了吧,曉凌喜歡傲嬌的,你過度獻慇勤只會適得其反。」
「傲嬌有什麼好?我都不明白現在女生的想法了,非要喜歡對你毒舌,懶得理你的男人?」湯學長冷哼,「如果是這樣,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對你們溫柔了。」
羅學姐摘下眼鏡吹了吹沾著的灰,一針見血地說:「不是性格問題,關鍵是長相,老湯你模樣不差,但怎麼總流露出一股中年大叔的滄桑感呢?」
黃曉凌點頭,手指俏皮地探向湯學長的下巴:「你照照鏡子,多久沒刮鬍子了?」
「還有那條咖啡色的褲子,顏色醜就算了,褲腳總捲起來,多難看啊。」趙學姐補充。
湯學長撓頭,一時間疑惑她們說的是真是假,看向柏子仁:「小仁,你也覺得我這樣子不能見人嗎?」
柏子仁抬起頭,認真地看了看湯學長,給他建議:「我覺得你的頭髮薄一點會好。」
星星學姐恍然大悟:「子仁沒說錯,我總覺得學長你哪裡怪怪的,現在發現了,就是這個頭髮,太多太厚了,感覺像是頂了一個鍋蓋。」
「我明天就去剪頭髮,一定把你們帥醒。」湯學長下定決心。
羅學姐來到柏子仁旁邊,伸手拍了拍她肩膀,肯定道:「果然是談過戀愛的人,一眼就看出單身者的問題所在。」
「我只是覺得整體乾淨利落很重要。」柏子仁說。
湯學長眨了眨眼睛:「小仁,如果我修理了頭髮,再換一身衣服,有可能媲美你男朋友嗎?」
他話一落下,其他女同學齊聲說:「絕沒可能。」
「那至少也不會落後於周必然。」湯學長轉頭看向黃曉凌,「你說呢?」
提到周必然,黃曉凌心情複雜,勉強笑了笑:「幹嘛問我?我不知道。」
趙學姐轉移了話題,打趣柏子仁:「新婚是有效應的,一個人結了下一個也快了,按小仁腳踏實地的做派,談戀愛肯定是奔著結婚去的,指不定很快就會帶給我們好消息了。」
柏子仁說:「不可能那麼快的,我們才開始沒多久。」
「這和時間長短沒關係,重要的是他能不能給你安全感。」星星學姐說。
羅學姐也參與話題:「我覺得那是肯定的,小仁她男朋友一看就是居家好男人,對老婆和孩子都好的那種。」
湯學長鬱悶:「你們怎麼看出來的?」
羅學姐笑了:「他看小仁的目光,特別專注,也特別溫柔。」
湯學長聞言有所得,一個勁地瞪著柏子仁:「是這樣嗎?」
柏子仁否定:「不是,他從不會把眼睛撐得那麼大。」
其他人都笑了。
在說說笑笑中,時間過得很快,末尾星星提出週末的聚餐,她老公請客,還特地叮囑柏子仁帶男朋友一起來。
柏子仁回去後把事情和程靜泊說了,問他有沒有時間去吃飯,他大方表示沒問題。
「你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她問。
「關於做你的男朋友這件事,我一直準備充分。」
「……」
星星學姐的老公任希明雖然不是本地人,但大學是在這裡讀的,畢業後留在此地創業,有實力也不缺運氣,一路順風順水,現暫和老婆租了江邊的公寓住,他們就近請客,選了那裡的一家四星級飯店。
柏子仁帶程靜泊一起來,這一回,大家終於可以好好會一會真人了。
有點可惜,程靜泊的話不多,基本是別人問他,他禮貌地回答,其餘時間,他都很有風度地把熱場的責任讓給了主人,因此仁希明很感激他,以茶代酒,尊稱他老師。
「既然是朋友,叫我名字就好了。」程靜泊表示。
「我剛想說,大家不必拘束,直接喊名字就好了,說真的,小時候我最怕老師了。」湯學長做了一個苦臉,「小學的語文老師簡直喪心病狂,我寫錯一個字,直接本子丟我臉上。」
「對,我也有同樣的經歷,那會的數學老師當著全班的面,把我的卷子釘在黑板上,一題一題地糾錯。」羅學姐自嘲,「還好我當時心理素質過關,否則會得憂鬱症。」
大家紛紛回憶和老師的愛怨情仇。
話題回到程靜泊身上,他微笑地說:「現在不可能了,老師必須尊重學生,否則家長會有意見。」
趙學姐問:「那如果遇到行為惡劣的學生怎麼辦?」
「還是堅持說教。」他回答。
「學生不聽呢?」
「沒有人是完全不聽老師話的,前提是對是什麼人說什麼話,用什麼方式。」
聽到這裡,星星學姐不由地敬佩他,溫柔地說:「如果是和程老師面對面,怎麼可能有人不聽他說的話呢?」
任希明咳了咳,伸手攬住老婆的肩膀,挽回注意力。
黃曉凌說話了:「如果有女學生向你表白怎麼辦?」
程靜泊說:「直接拒絕。」
「現在的女孩子都很主動,被拒絕了也不會放棄。」
程靜泊淡淡一笑:「我會和學生保持距離,少參與他們的私生活,久而久之,他們知道我是一個無趣的人,對我也沒什麼想法了。」
羅學姐點頭稱讚:「程老師這麼做是對的,其實大部分執迷不悟的學生都是被誘導的,有些老師本身就有意無意地賣弄學識,顯得自己有才華和閱歷,很得意被小女生崇拜。」
「很多事情是可以控制的,除非你不願意。」程靜泊補充。
「如果小仁是你的學生,你會下手嗎?」湯學長趁機提出一個刁鑽的問題。
程靜泊想了一會:「這個有點難,她是我學生的話,我可能會選擇離職。」
所有人驚訝他的答案,柏子仁也愣愣地看著他,無法判斷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因為賺錢的地方很多,喜歡的人難找,我會捨小取大。」
幾位學姐都差要給他鼓掌了。
柏子仁久久不能回神,直到他的手輕輕落在她身側,去握她的手,指尖的溫度提示她,別再樂了,趕緊吃飯。
很快,大家的矛頭又對準任希明,問他求婚的細節,他笑而不答。
星星替他說了:「完全和你們想像的不一樣,那天他洗了碗,把抹布往桌上一扔,嚴肅地問我,到底什麼時候才答應,我當下都無語了,有點生氣,他見狀意識到不對勁,只好改變態度,說我們都這麼久了,別拖了行嗎?就算是可憐我吧,我們全村人都等著呢。」
湯學長狂笑。
任希明憨憨地笑了:「沒辦法了,我前後一共求了五次,一直沒成功,最後有點急,態度不太好,委屈星星了,如果她不滿,我準備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再求一次好了。」
「程老師,你將來打算怎麼求婚?」湯學長向程靜泊取經。
「這個要問她喜歡什麼樣的形式。」程靜泊看向女朋友。
柏子仁表示:「我覺得對真正喜歡對方,要在一起的人而言,有沒有求婚不重要,誰來求也無所謂。」
程靜泊看她的目光有了點趣意。
「小仁你的意思是以後要向程老師求婚?」趙學姐問。
柏子仁一時間無言以對,轉頭看向程靜泊,他也正看著她,沒怎麼想就說:「求婚的事情由我做主,其他隨你。」
「……」
一句話就完美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怎麼有種已經要談婚論嫁的錯覺了?柏子仁暗想,是不是討論得過於認真了?
「吃菜。」程靜泊夾了一點鮮筍在柏子仁的碗裡。
柏子仁望過去,是一顆小筍尖,也是她愛吃的部分,轉而和他目光對上,笑容幸福,他也不再顧慮他人的目光,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一旁默默觀察他們互動的黃曉凌有點不是滋味,她真覺得柏子仁的運氣太好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所有的好事都降臨在柏子仁身上,這是她以前完全沒有料到的,從小到大,活潑可愛的她一直是焦點,現在呢,又有誰將她放在眼裡?想到此,多少有點心理失衡。
這頓聚餐圓滿結束,在場人對程靜泊的評分很高,就連幾位學姐都紛紛感慨,自家小師妹實在有投資的眼光,雖然是第一次談戀愛,但完全沒有走錯路,把現在和未來都交給這樣一個男人,實在是明智之舉。
後面的一段時間裡,同學們都知道柏子仁找了一個優質男朋友,連傅禾都得到消息了,特地問柏子仁是不是戀愛了,得到答覆後意味深長地一笑,不免又多提醒一句,別太耽誤學習,似乎是為了鞭笞她,他很快從角落裡找出一疊卷子給她。
晚上宿捨樓停電,正在做試題的柏子仁放下筆,找出一對蠟燭,點燃後擱在桌角。
燭光搖曳,忽明忽暗,視線不清楚,她挪開試卷,走出門一看,樓層的各戶門都開著,有人備有應急燈,有人舉著小電筒,有人捧書到窗口,藉著淡薄的光一邊看書一邊打哈欠。
她回房給男朋友打了電話,說了現下的情況。
「小心看壞眼睛。」
她伸手觸碰火光的外焰,被燙了一下,立刻縮回。
「怎麼了?」他聽見她的聲音。
「沒事,手指不小心碰到了。」
「怎麼和孩子一樣?」他輕笑,有些無奈,「我現在過來找你。」
二十五分鍾後,程靜泊開車到宿捨大門口,柏子仁帶著一疊卷子走下樓。
他的車上放著她買的那盞小夜燈,正散發明亮的光,試卷上的字被映照得一清二楚。
她低頭做題,他垂眸看她寫的字,也看她握筆的模樣。
「不如先吃點東西。」他拿出了一盒紅豆餅給她。
「我喜歡吃這個。」她移開試卷,把興趣放在吃的上。
他拿出事先準備的保溫壺,給她倒了一杯熱茶,她有茶有甜點,還有充足的暖氣,頓時感覺人生無憾了。
紅豆餅的碎末掉在試卷上,他幫她撣了撣,放在一邊。
「傅老師命令我這周做完這些。」
「這麼多?」
「他說我不能因為戀愛而影響學習。」
他笑了:「我看很難,你現在就被我影響了。」
「不要緊,誰也不知道我們在這裡。」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她頭挨著他的肩膀,喝了一口茶,問道:「你最近在讀什麼書?」
「真臘風土記。」
「我好像聽說過,很早以前在上歷史課的時候。」
「講吳哥文化的,你有興趣的話下次帶來給你看。」
「我可能讀不下去,除非你讀給我聽。」
「沒問題。」
他們閒談了一些關於書的內容。
「對了,我昨天看你的書,有一句話很喜歡,是大樹仙人夢正甘,翠禽叫夢東方白,我摘抄在本子上了。」
「看書做筆記是好習慣,值得表揚。」他抬起食指扣了扣她的手背。
「你呢?有沒有讀到喜歡的句子?」
「滿堂兮美人,忽獨與余兮目成。」
她不解,對上他的眼睛,誠懇地表達疑問,希望他告訴她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他低頭親吻她的眼睛,「大概就是這樣。」
「你在騙我嗎?」
「嗯?你不相信我親自的演示?」他表示,「那很遺憾,你自己回家翻詞典。」
她一頭霧水。
「做學問應該觸類旁通,不能拘泥於字面上的意思。」
「原來是這樣。」
「如果我是詩人,在當時看見你,想做的就是這個。」
她被他說服,覺得他說的有道理,質疑他的水平顯然是多餘的,他的示範肯定也正確,於是看他的目光也帶上了崇拜。
「你能不能再重複一遍?」她用心求教。
作為她個人的導師,他自然不會推卻,又一次用行動演示了一遍這句詩的真諦。
相同的,作為學生,懂得舉一反三,她也主動親了一下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