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不,我來保護你,但你要學會去表達。」

  隔天一早,朱鳴文就說了八卦給柏子仁聽。

  「昨晚的校園舞會你沒來參加真是可惜,發生了一件大事,黃曉凌放下面子,邀請周必然跳舞,被他當場拒絕,好多人都聽見了,周必然的原話是別再來煩我,黃曉凌傷心離場,今天都沒來上課,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柏子仁垂下眼睫,慢慢地削鉛筆。

  「本來大家還以為他們是一對,現在看明白了,周必然對黃曉凌一點感覺也沒有,是她剃頭挑子一頭熱。」

  朱鳴文自得其樂,很有閒情地分析下去:「以周必然的長相和家境來說,女孩子喜歡他完全可以理解,但黃曉凌也不想想,他是她能抓住的嗎?說到底,她不過是一個單純的小女生,周必然眼界高,這樣的類型看多了,不會輕易放在心上,要我看啊,他大概是喜歡御姐型的。」

  「據周必然寢室的兄弟透露,他家是做餐飲的,知名品牌,明年即將上市,他爸爸熱衷投資,人脈廣,周副校長是他的遠親,外面的人戲稱他一聲周小公子,也難怪他行事另類,毫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原來是有任性的資本。」

  課間的時候,柏子仁出去灌熱水,在走廊上迎面碰到戴著耳機聽音樂的周必然,他看見她,朝她點了點頭,整個人看上去很輕鬆,似乎沒有受流言蜚語的影響。

  回到教室,朱鳴文朝她的手機努努嘴:「你的手機一直有短信,快看看,是不是心上人發來的?」

  柏子仁一看,果然是程靜泊發來的,雖然是一些老話,叮囑她多吃飯,認真聽課,多走出去曬曬太陽,但每天收到還是很歡喜,她看了又看後一一保存。

  「真不公平,羅學姐她們都見過你男朋友了,就我還不知道他長什麼樣。」

  柏子仁打開手機相冊,翻出一張程靜泊的照片,遞給朱鳴文,後者先是一愣,看清楚後會心一笑:「側臉殺手啊,有正面照嗎?」

  「暫時沒有。」

  「你從不和他自拍嗎?」

  「嗯。」

  「那你們在一起究竟做些什麼?」

  「看書,聊天,散步,喝咖啡吃甜點。」

  「太文藝了吧,你們不會真的在純精神戀愛吧?」

  柏子仁覺得這個問題值得考究,短暫的思考後問:「親過算嗎?」

  「只是親親也很單純,必須要行苟且之事。」

  「……」

  感覺到朱鳴文有意無意地往某方面展開,柏子仁趕緊打住她,然後鎮定自己。

  後面兩天黃曉凌都沒有來上課,直到週五才出現,她剪短了頭髮,身穿一件黑色毛衣,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別人過來和她說話,她回答得很短,也不敢抬眸直視對方,一直低頭看書本。

  朱鳴文又感慨萬千:「幾天不見,黃曉凌瘦了一圈,我看了都要心疼了,怎麼還有人無動於衷呢?」

  柏子仁知道她指的是誰,這幾天熱心的女同學紛紛跑去找周必然,請他向黃曉凌道歉,她們認為不管怎麼樣,當眾拒絕一個喜歡你的女孩有失風度,何況他的說辭還很傷人,萬一黃曉凌為此想不開,做一些傻事怎麼辦?於情於理,他必須道歉。

  周必然遲遲沒有回應,使得女同學們的怨念越來越大,一致說他沒品。

  就在大家以為此事會不了了之,好戲又上演,午餐時間,湯學長竟然親自押著周必然到黃曉凌面前,要求他向小學妹道歉。

  周必然放下架子,真誠地對她說:「對不起,我那天心情不好,對你態度很差,作為同學,我向你道歉,不過我的意思已經表達清楚了,不會就此改變。」

  黃曉凌正拿勺悠悠地舀山藥排骨湯,聽到他的聲音沒有及時抬頭,等他全部說完,握勺的手一顫,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顯露,她緩緩抬起憔悴的臉,表情辨不出是哭是笑,聲音也不輕不重:「沒關係,我不就是喜歡你失敗了嘛,如果這都要道歉的話,那柏子仁也不是要對你道歉了嗎?」

  食堂很安靜,準確說在湯學長風風火火地拉著周必然進來的一刻,幾乎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齊齊轉移視線,關注他們的一言一行。

  周必然立刻拉下臉:「黃曉凌,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黃曉凌收斂笑意,勇敢地對著周必然的眼睛,提高聲音:「你喜歡柏子仁,但是她理都不理你,那她需要向你道歉嗎?」

  周必然一掌拍在她桌子上:「閉嘴。」

  碗裡的湯濺到黃曉凌睫毛上,看上去像是一滴眼淚,這回,她腦袋空空,喜怒哀樂都沒有了,也不怕更加得罪他,任性地說下去:「你這樣算什麼男人?難怪人家看不上你。」

  她說完站起身,端著沒吃幾口的飯菜走去洗水池旁,冷靜地倒掉,離開食堂。

  周必然冷笑,掃了一眼周圍看熱鬧的同學,輕輕說了一句神經病,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只剩下一臉錯愕的湯學長進退兩難,不知道該去追誰,他事先沒料到事情會這樣發展,他的本意是好的,偏偏心急了一點,用錯了方式。

  食堂狗血劇播出後,柏子仁的名字又成了熱門,女同學們本來就對失意者抱有同情,加上對柏子仁不熟,很自然地站在黃曉凌這一邊,男同學們也樂於討論此事,在方正的添油加醋下,認定柏大美女看似清高,平常不屑和男同學說話,實則感情生活非常精彩,先有正牌男朋友,再有痴情的周必然,還有未名人士開名車守在她宿捨樓下,真是不簡單的女人。

  柏子仁向來消息落後,直到朱鳴文親口告訴她,她才知道這些事。

  要換作以前,她完全不會理會,而現在卻對自己莫名其妙地捲入漩渦的事實感到不悅。

  身正不怕影子斜,柏子仁和周必然還是各走各的路,偶爾碰面會點頭打招呼,沒去避諱什麼,令眾多想捕風捉影的看客大失所望。

  週五,在燈塔裡咖啡館,柏子仁很難得地對程靜泊說了心事,坦陳自己有點累。

  「雖然知道不用去理會那些無聊的人,但現在一聽到他們提起我的名字就會緊張。」

  程靜泊微笑:「你想怎麼做?」

  「我想拿一個喇叭,站到台上,對他們說那些都是假的,以後不要再傳了。」她嘆氣,「但完全不現實。」

  「為什麼不現實?」

  她側頭看他,有些訝異:「我只是隨便想想,怎麼可能真的拿一個喇叭對他們說?」

  「你可以選擇澄清,而不是一直把事情壓在心裡,有時候事情並不是聽之任之就會過去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懦弱?」

  他搖頭否認:「在我眼裡你一直很勇敢,但我不希望看到你受委屈,尤其是我不在的時候。」

  「你希望我以後能保護自己,而不是只會依靠你,是嗎?」

  「不,我來保護你,但你要學會去表達。」

  「你知道我一向不擅長這個,很可能說錯話。」

  「不用說得多好,說錯也沒事,只要說出口就行了。」

  溫潤燈光下,他的目光寬厚,說出口的話清淡卻有力,她聽了後覺得即將面對的事情也沒那麼困難。

  「我第一次上台演講前也很緊張,怕口誤,怕忘詞,歸根到底是害怕失敗。」

  她看著他的眼睛:「我也害怕失敗,尤其是最近,想的有點多,心裡有些忐忑。」

  「失敗是常事,任何事情,贏中有輸,輸中有贏,一切都帶著暫時看不到的,長遠的因果,算是算不好的。」他說,「做了就放下,是最輕鬆的活法。」

  她知道他的意思,不要瞻前顧後,表達出此刻的內心就可以了。

  他看了看自己膝頭上攤開的書,溫和地說:「還想聽書嗎?」

  「嗯,上一次讀到哪裡了?」

  他翻了一頁:「從這裡開始。」

  她艱難地調整坐姿,他看出了小問題:「你腳麻了?」

  「嗯。」她應了一聲,神情略苦,因為最怕腳麻,像是紮了萬根刺。

  他先把書放在一邊,彎下腰,幫她摘了鞋子,發現有點冷,拿去晾在暖氣邊,回來幫她按摩腳底,等血脈暢通了讓她把腿放在沙發上,沙發很長,足夠一人橫臥,她左右試了試,最後還是按他的建議,腦袋枕在他腿上,找到了最佳方式。

  他讀書的時候,一手就貼在她背上,她呢,一個抬眸就可以看到他的臉。

  她靜心聽他讀《春在堂隨筆》的卷一,雖然有很多地方聽不懂,但不求甚解,只聽他的聲音就覺得平靜,一週以來的壓力完全消失,什麼煩惱都不值一提了。

  不論外面是風是雨,屬於他們的這一角落是安穩的,身邊有他,她就不缺什麼。

  等到掩卷,她還沒爬起來,似乎是太舒適了,人懶得動了,很想閉上眼睛。

  「我能打個盹嗎?」

  「沒問題。」

  她睡了,迷迷糊糊中聽到他說:「偶爾試試看,沒什麼可怕的。」

  過了一會還聽到一句更有吸引力的話:「如果你做到了,我會送你一個禮物。」

  她想知道是什麼禮物,無奈眼皮太沉,睜不開了,只能等醒來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