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子妃殿下的賞雪詩會居然改在了晚間舉行。
不知慕容長天說了什麼,轉天一早,太子妃就令人把清理在道路兩側的積雪夯實成塊,全搬到碧空園去了。然後整個一白天都忙忙碌碌,到晚間的時候,上百盞宮燈掛出來,照得四周亮如白晝不說,映著月光,居然弄出一個更大的冰晶琉璃世界,而且雪雕的質量和想像力也比頭天在冷香閣擺弄得強多了。
石中玉回到慕容恪的身邊,本不想摻和什麼詩會的事,沒想到太子妃也給不語軒送來了請柬,還特別指名石中玉去。
石中玉一來納悶,二來預感很不好。
慕容恪拿著請柬冷笑道,「哼,居然在自己兒子身邊也安插眼線,長天這是不小心洩了你的底啊。她怎麼會不好奇你,不想看看你的模樣呢。」
「那也是拜殿下所賜。」石中玉不客氣地道,「殿下要是扔我在冷香閣不管,太子妃殿下怎麼會注意到一個下僕?殿下啊,您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您給我什麼補償好呢?」
慕容恪敲了石中玉的頭一下,無意識的瞄了她胸口一眼,又連忙轉開。
果然平平的。是男人是男人!
「要麼你早就死了,要麼你以後被人盯著,總之你沒得選。」慕容恪伸出手,石中玉立即遞上茶盞,「既然如此,也不必藏著掖著,更不秘藏掘,不是什麼詩會嗎?本王看你平時寫給金小姐的詩都不錯,待會兒記得給本王露臉。」
石中玉不知道寶和軒大火是東宮的手筆,自然不知道接近太子妃是危險的,可他卻心裡明白。所以,現在他是有點後悔,當初在明月宮見到石中玉,如果他不動聲色,他那位野心極大的皇嫂確實不會注意到一個下僕。或者,乾脆讓孫福珩把那小子送走,那麼今天天這一出,也就不用唱了。只是一向自控力很強的他,在火場中也能逼自己不動的他,卻為了個小家丁挪動了腳步,更因為那小子扮女裝而失去理智,硬把他拉回不語軒。
這樣,搭配著長天的失誤,那女人肯定會發現石中玉就是傳說中他的愛寵,不動了別樣心思就怪了。只不過,之前他一直讓孫福珩暗中保住石中玉,但東宮卻始終沒有任何動靜,似乎是對他有所忌憚。現在,想來也不敢有大動作。一來他在,二來那小子是金旖晨請來的,假正經的太子妃不會冒著與未來兒媳撒破臉的風險。
只要,長天不盯上石中玉,而石中玉影響不到東宮求娶金氏女。若觸犯到東宮的利益,那位太子妃殿下就什麼都做得出來。女人瘋起來,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以此推論,石中玉暫時不會有危險,但卻也不十分安全。既然如此,做小伏低也沒有意義,不如怎麼暢快怎麼來,反正他也不能總拘著石中玉不出府。若真激得東宮動手,反倒除了後患。
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正面交鋒,他也從來不怕。當然,他的小羊羔貌似被獨自放在狼群裡當誘餌,但他怎麼捨得他的小羊受傷呢。若把刀兵引到他身上更好,他倒要看看坐在皇位上的那個人會怎麼說。
「就是說,我白當殿下的擋箭牌,卻沒有任何好處嘍?」石中玉很不滿。
她也不傻,就算慕容恪什麼也不對她說,今時今日她也明白了一件事:她因為某人的寵而驕縱,可也因為某人的寵而成為眾矢之的。哼哼,動不了你裕王殿下,殺了你的小鴨子,給你點臉子瞧也好。
「本王用得著你做擋箭牌嗎?」慕容恪又輕敲了一下石中玉的頭,根本沒注意,跟石中玉在一起,他自然而然的很輕鬆,沒有戒備感,「好好當本王的手,這可是你說過的。」
石中玉想起慕容恪那黑疙瘩字體,想笑沒敢笑。而且她明白有得必有失,她在王府裡混得好,必須會在王府外難以吃得開,誰讓她的這位殿下得罪人太多呢。可是,有他,就可以被保護的,這一點她從不懷疑。就怕,她陷得深,將來脫身也難。只可惜,她從來都沒有選擇餘地。
於是晚上,慕容恪帶著石中玉出席了太子妃殿下的鴻門宴。然後石中玉驚訝的發現,除了金旖晨和慕容長天外,還有一個生面孔,一個熟面孔。熟面孔居然是張秦,生面孔卻是求娶金氏女的第三方勢力,一等勇毅公甘鐸的孫子、前科文狀元甘紹廉。
不得不說,美男如雲哪。
慕容恪和慕容長天叔侄自不必說,因為太子妃殿下「全帶來熱鬧一下」的命令,阿忘立身於金旖晨身後不遠處,低微的身份並不能掩蓋他的英俊瀟灑。而張秦身為玉順館第一名旦,樣貌不論,風情就無人能及。就連那甘紹廉,也是溫文儒雅、一臉正氣,面目清秀的優質帥哥。
有個好老爹,真是省心省力啊。自動送上門的,全是可遇不可求的男人。當然,張秦是被榮華班請來參戲的,因太子妃特別欣賞,破格以客卿的身份就座,不是金小姐的仰慕者。
因張秦和阿忘都與石中玉認識,慕容恪帶她進碧空院時,兩個男人分別與她空中目光交匯並點頭致意。
慕容恪看到,極為不爽,可也沒辦法發作。他知道張秦是不懷好意的,心中冷笑著罵石中玉識人不清,可石中玉和阿忘之間那親切的感覺,他很用力也無法忽視。
「幸好是初雪那夜,甘公子和張公子都乘夜而來,不然大雪封山,本妃還沒那個眼福聽那出新戲,今天也沒本事請前科狀元做詩吟對呢。」眾人落座,太子妃笑道。
眾人自然附和。
她今天穿得還是很素淡,但因為精心化了妝,圍了雀金裘的斗篷,仍是一派華麗氣派、高高在上的模樣。
而碧空園,實際上並不是一個園子,而是一圈亭台式建築,圍繞著個佔地很大的水池,臨池的一面全是大玻璃窗,無論冬夏,全是賞景的好去處。此時因為是冬天,池水結了厚厚的冰層,上面擺放著各式各樣的雪雕和宮燈,看起來倒真是美輪美奐。而池邊,梅花盛放,冷香幽幽,不得不說,皇族真腐敗,過日子忒滋潤了,怪不得那把椅子人人搶著坐呢。
太子妃把不多的客人全安置在碧空園東側,因為有地暖,溫度十分舒適。就算身子弱點的人,裝厚點也儘夠了。
「就是我們七皇叔,平日也是難請呢。」太子妃把話頭兒引到慕容恪身上。
慕容恪微微一笑,「我行事放浪,就怕擾了皇嫂的雅興。」畢竟輩份兒放在那兒,慕容恪不再以「本王」自稱。
「都知道你是那樣,誰還怪你不成?」太子妃唇如刀,舌如箭,不過慕容恪並不搭腔,只是微笑環視,似乎在賞景。而他那顛倒眾生的模樣,引來一眾大小宮女迷醉的眼神。
哼,妖孽!石中玉妒忌,於是暗罵。
「你身後那個,可是你的寵僕,叫什麼……石中玉的那個嗎?」太子妃繼續挑釁,「過來給本妃瞧瞧。」
我現在是男人,可不能給您摸來摸去瞧肉皮兒,不然已故的太子,不是因為我而頭部變得綠油油嗎?石中玉想著,望了慕容恪一眼。
慕容恪略點了點頭,石中玉連忙上前幾步,悲催的行了大禮,恭敬地念道,「參見太子妃千歲千千歲。」
太子妃吳氏看著跪在當庭的人,心中冷笑,臉上卻半點不露,笑道,「果然是粉雕玉琢的小人兒,看著很是伶俐懂事的,怨不得老七你連妾室美婢都遠了,只寵信他一個呢。就連我這在深宮裡的人,都知道他的名頭。」
你連我的臉都沒看清,說這種屁話是什麼意思?石中玉伏在地上,因太子妃沒說平身,她就只能繼續趴著,心中不免有點鄙視這太子妃的行事談吐。
就算跟慕容恪不合,這麼做也太明顯了點吧,沒有一點風度。大人物互相別苗頭,不是都暗中在檯面上拳打腳踢嗎?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太子妃這麼做別有深意。表面上是尖酸刻薄不假,好像是話家常般的親暱,口無遮攔,實際上也是為了在金旖晨面前隱晦的告誡,慕容恪好男色,不要選他出嫁。聽說慕容長天始終不想跟慕容恪撕破臉,她這也是斷兒子的退路。
而且,她畢竟是婦道人家,就算做點出格的事,人家又還能說什麼?太子殿下故去,她把沒有男人這種弱勢也利用起來,還真是拉得下臉的狠角色啊。
位高權重就很可怕了,不要臉的當權者就完全是不讓人活嘛。
「皇嫂的耳朵真長,連我府裡的事都知道。」慕容恪淡淡地道,對男色寵僕一說,即不承認,也不否認。這態度軟綿綿,卻又透著理直氣壯,倒叫攻訐的人無從下嘴。
一邊跪伏於地的石中玉,心中表示毫無壓力,因為和金旖晨談過,金小姐完全不相信外面的傳言,看出了不管她是男是女,都是個處。她過幾年就隱姓埋名、遠走高飛了,男色緋聞什麼的,根本不介意。
但是,太子妃假裝忘記讓她平身,她就一直保持額頭貼地的姿勢,實在很不舒服,連支撐地面的兩手都開始哆嗦了。
慕容長天就坐在太子妃身側,把石中玉的情況的看在眼裡,不禁心疼,忍不住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