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奶娘後,石中玉看天色已晚,也要打道回府,可才站起身,就聽到旁邊的隔間裡有人說,「丫頭,過來和老夫坐坐。」
石中玉怔住,但立即就意識到這聲「丫頭」是叫自己。再回味那聲音,似乎是出自一個有些年紀的男人,語調雖輕鬆,卻又股上位者的氣勢和威儀。幾乎在瞬間,她就猜到老者是誰,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過仍然依言上前。
「民女見過寧山王。」公共場合,不適合大行跪拜,但斂衽為禮,卻也十分恭敬。
「嗯,眼裡和態度都不錯。」寧山王六十上下,腰板挺直,頭髮全白了,卻濃密有型,搭配著堅毅的五官相貌和高大的身材,可以說,是個帥老頭兒。很帥的老頭兒…年紀只是增加了滄桑和閱歷,卻不見蒼老的那種。十八歲少女也願意嫁的那種。
慕容家的男人相貌都很出眾,只不知當今皇上張什麼樣。石中玉心裡滾過十七八個念頭,臉上卻半點不露,端莊嫻靜得特別完美。
而在寧山王眼裡,對石中玉的印象也相當不錯。剛才聽到她和奶娘說話,看似隨意,但那番溫和厚道的心意是體會得出的。從這點上看,是個心善且寬容的好姑娘。在看對自己的態度不卑不亢,偏偏還有些小姑娘的小狡猾,倒真是很可愛。他活了這麼久,經歷了這麼多事,可說是閱人無數,這丫頭自以為隱瞞的很好,但在他老人家的眼裡,那神色中偶爾閃過的慧黠,還是透露出她骨子裡的膽色和關鍵時刻的不管不顧來。
五官嘛,說不上多驚艷,卻是嬌美可人的。
細看就覺得很舒服,很喜氣,讓人的心情無端會好起來。
怪不得老七迷到她到那個地步,也怪不得老三不肯放手。這丫頭,到底和這世上的大家小姐不同哪。
「坐下。」寧山王指指對面的座位,開門見山地說,「告訴本王,你到底喜歡我們家老七呢,還是我們家老三?」
石中玉一言而坐,卻沒有直接回話。
寧山王一笑,「這館子不錯,不過開打烊了。」
石中玉抬頭四顧,驚訝的發現剛才還人來人往的海月樓大堂,現在只有稀落的幾桌可人,而且離她們很遠。她心裡佩服寧山王不動聲色卻雷厲風行的手段,也對自己人使了個顏色。
當隔間只剩下她和寧山王時,老實地說,「民女……喜歡的事裕王殿下。」
她不知道,她這話給了寧山王多大的意外。因為沒想到一個姑娘家,而且還是大家閨秀,卻敢於坦言直接的心意,半點不扭捏的。其實這不過是穿越女的優勢,現代女孩,有哪個羞於說出自己的愛呢?
「那你打算怎麼辦呢?我們家老三可是與你早就有婚約的。」寧山王興味地笑。
「民女什麼也不做。」石中玉依著這時代的規矩,不與長輩對視,略側過頭道,「您家的老七和老三都是世間少有的英雄人物,我想,他們會自己解決,我何必插手,讓他們不痛快呢?」
「你就這麼放任?」寧山王瞇起眼,「若他們商量的結果不合你意呢?」
「民女不是跟您老說了,民女喜歡裕王殿下。既然喜歡,就會相信他。」石中玉露出溫柔笑意,「就算一時不成功,可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寧山王怔住了,沒想到石中玉會這麼說。喜歡,就會信任,這份堅定的不懷疑的說著容易,但做起來就難了,事實上,有多少人能做到?老七很幸運啊。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他慢吟著這兩句話,這個時空鎖沒有的精美 永詩句,回想過去,一時竟然癡了。
看來,寧山老王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哪。石中玉那網絡編輯的職業病發作,心中感歎了番。
不過寧山王畢竟老而彌堅,很快就晃過心神,微笑道,「老七有你,本王算放心了。你們的事,你信他,本王也信。不過畢竟他頭一回求本王的事,本王沒給他辦成,以後自會補上的。你回吧,有空到明鏡來玩,本王好好招待你。」
長輩說什麼,當晚輩的自然遵從。石中玉連忙告退,快踏出隔間時,寧山王又補充道,「太府都離熙海這麼近,老七又急的什麼似的,只怕明天就能趕回來了。」
「老王爺知道裕王殿下做什麼去了嗎?」忍不住,石中玉問。
「這小子做事,那肯告訴別人的?」寧山王斥笑,看神情就知道他很偏愛慕容恪,「不過你們也別太傷老三,從理字上,他佔著。而且老三看似雲淡風輕,卻是個重心重情的人,認死理兒,不然也不會…」
寧山王說話到到一半就停了,神色間有點慘然。看起來他雖然偏愛慕容恪,卻也是很疼愛慕容楚的。而且聽語氣,好像慕容楚有很多不得已的隱情,身不由己般。
石中玉猶豫了下,仍然沒有深究。從接受慕容恪的求婚起,她就和皇族撇不清關係了。但事關隱秘,她不想太早知道。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石中玉就起身打扮。
女為悅己者容,寧山王說慕容恪今天就會回來,他今天就一定會回來的。其實她很忐忑難安,並不像表面上那麼鎮靜,因為她和慕容楚的婚約是死局,她實在想不出,慕容恪會用什麼方式解決。
「小姐,收拾好了。」大滿輕聲提醒,於是石中玉站到那面葉明聞送的、昂貴到奢侈的、一人高的水銀鏡前。
今天她上身穿著桂子綠羽紗上衣,下系煙攏梅花白水裙,頭髮梳成俏皮的雙螺髻,插赤金蝶形瑪瑙流蘇,周圍襯一圈後寶石梅花短簪,走的是青春靚麗路線,力圖讓慕容恪看到她時,心情會開朗。
「小姐真漂亮。」小滿讚道。
「咱們大滿小滿,大寒小寒也很漂亮啊。沒瞧見蛐蛐和饅頭兩個小子,每回看到你們,眼睛都不夠使的嗎。」石中玉開玩笑,「你們合計合計,看誰把他們兩個收了吧。」
「小姐真是的,什麼都敢說。」小寒似的辣的,其他三女扭捏時,她卻回嘴。
一主四僕,五個姑娘又笑鬧了會兒。
正當石中玉等的心都焦了的時候,小丫頭進來報,說叫朱立的侍衛,請她去一個地方。
來了!來了!
石中玉的心緊緊地收緊,知道這是慕容恪約她去,婚約的事畢竟有個說法了。
「小姐,奴婢陪您去吧。」大寒說。
石中玉搖了搖頭。
有很多事,就算當著貼身丫頭也不好說的。既然慕容恪派四大鐵衛之為一的朱立來,她的安全就無虞。慕容恪不會讓她陷入危險的境地,所以她要獨自前往。
不過石中玉在寧山王面前表現淡定,但心卻一直提到嗓子眼兒了。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她下了馬車一看,居然是那座吊橋。
橋已經重新修好,看起來煥然一新。不過卻沒有任何人經過,顯然是戒嚴了的,就為找她來說話。這和現代富家公子,包下整間餐廳,哄女友一笑是一樣的感覺,很臭屁,但也很浪漫。
石中玉漫步橋上,並沒有因那天的斷橋事故而留下心理陰影。慕容恪也好,慕容楚也好,同樣的錯誤不會犯第二次,所以她絕對安全。而吊橋兩側青山綠水,吊橋下面大海蒼茫,站在橋中心交談,任你有多大本事甭想偷聽。
「小玉。」有聲音喊她,卻是兩個聲音同時。
石中玉左右看去,發現慕容恪和慕容楚正從橋的兩端而來,並都在距離她兩米處停下。她有點怪異的感覺,好像兩個男人要決鬥,而她是獎品。
「三哥,小玉不能嫁給你。」慕容恪先開口,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這是她自願到我王府做家丁的契約。依大燕律,除去離府的時間不算,她還有兩年約期未滿。在這兩年期間,她沒有人身自由,只屬於…我!」
石中玉呆愣,完全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她都忘記自己是逃奴了!慕容恪當然不會把她當奴隸看,但在一時解除不了婚約的情況下,這招緩兵之計實在難為他是怎麼想出來的。
慕容楚穩穩的站著,雖然被這個消息打擊到了,但神色卻還是坦然。他微微笑著,也從懷中拿出一疊文書來,嚇得石中玉差點站立不住。
不是這個身體的前主人葉明玉,跟這位殿下也有秘密契約吧?
「這是婚書。」慕容楚開口,解了石中玉的惑,「今天我帶婚書來,並非想要逼迫,只是沒想到七弟你回出這樣一招,出人意料,而且很有用,至少在兩年內有用。」
「她只能屬於我。」慕容恪眼神冷冷。
「就算你利用主人之便收她進房,若我不介意,到頭來她仍然要做我的王妃。」慕容楚寸土不讓,手上卻突然用力。
眼看著那三媒六聘的證物瞬間變成紙屑,紛飛的蝴蝶一樣揚起,又緩緩落入百米之下的海水中,石中玉和慕容恪都愣住了。
「這兩天我想過,決定不以這紙婚書綁著她。她是與眾不同的女子,會有自己的選擇。就算你佔了先,七弟,為兄也不是全然沒有機會。」慕容楚這一刻笑的是個真男人,「我給她自由。我喜歡她,會自己去搶,用不著使其他手段!」
「我就是她的自由。」慕容恪同樣不退分毫,手中突然冒出一團火,把那賣身契約燒為灰燼,「無論何時,她終會選我。」
想過無數次解決方法,唯獨沒有想到這樣。沒想到,兩個男人寸土不讓,卻又是同時退了一步,給了她自由,選擇她自己生活的自由。
說不清心裡的感動有多深,在這個封建的男權時代,她得到了女人最難以得到的東西和尊重。
後面,她都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糊里糊塗的回到寒山園,腦子仍然又熱又堵。她想理清思緒,卻根本做不到。驀然回頭,看到了石氏的排位,一個念頭立即尖銳地鑽進了她的腦海。
石氏親手為自己做的靈位,石氏說到死也會保護他們兄妹。那麼,那把翻了天也沒有找出的鑰匙,會不會在靈位中?
石中玉抱起排位,仔細檢查,可那木牌嚴絲合縫,看不出任何端倪。咬咬牙,她心中祈禱石氏赦她不敬之罪,之後奮力把牌位摔在地上。
木屑四濺,一個不知道是什麼化形的金飾出現在碎木中。
石中玉激動的雙手直抖,好不容易才撿起那東西,卻突然覺得身子一麻,很快的,整個人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再暈倒的瞬間,她只來得及把那東西死死的攥在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