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二房門口,長青見兩人相持不下,只好開口道:「秋螢,你放手。哪有強拉人進門的道理?」
秋螢聞言卻不鬆手,回頭說道:「長青哥,你不知道,我出來解手,正好看見堂姐坐在家門口哭!她一定有事兒!」
長青聞言一愣。秋螢那裏卻又想到了好說法,嚷嚷道:「堂姐,你快跟我進來!我告訴你你不進來我就不撒手,我可沒顧上解手去呢,我馬上憋不住了,臭死你我不管。」說完就往秋棠身上抱。
秋棠啊呀一聲,連忙一閃身到了門這邊,嘴裏喊著:「我進,我進還不成嗎?你快撒手!」
秋螢也憋到了極限,一把將秋棠拉進大門,喊了聲:「娘,秋棠來了!」然後給長青使個眼色,意思是別讓她走了。這才火急火燎地奔著後院去了,什麼怕不怕黑不黑,早忘到了腦後去了。
屋裏徐氏聽到喊聲,也是一愣。心想秋棠大晚上的跑過來,莫不是出了什麼事兒?當即拉開堂屋門,迎了出來。
正房和下屋的房檐下都掛著小紅燈籠,映得院子裏微光閃閃,暖意融融。徐氏見秋棠也沒披棉斗篷,連忙道:「秋棠,快進來啊,傻站著幹嘛?冷不冷?快進屋裏來,給你個手爐捧捧。」
秋棠站在院子裏,四下瞅著到處可見的紅燈籠,慢慢地眼睛裏溢出了眼淚。徐氏見她站著不動,就又往外走了兩步,嘴裏說道:「這丫頭這是咋了?進了院子也不進門呢?」
秋棠忽地「嗚」的一聲哭了出來,小跑著就奔前兩步,到了徐氏跟前,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嘴裏嗚咽道:「嬸子,嬸子,你救救我!」
徐氏一驚,連忙將她自地上攙了起來,一碰她身子,才發覺這孩子竟然渾身都在抖,當下心裏更是一驚,下意識地就覺得出了什麼事兒,沖著長青揮了揮手,長青當即將大門插上了門閂。
徐氏拉起秋棠的手道:「啥事啊?走,進屋裏跟嬸子說。」
秋螢從後院奔回來,和柳長青一起也趕緊跟進了屋。
堂屋裏眾人似乎也是聽到了院子裏的動靜,齊齊地停住了說笑聲。徐氏拉著秋棠進了秋螢住的屋子,宛如將自己捧著的手爐遞了進去,又端去了些瓜子糖果。柳長青停到了堂屋裏,秋螢挑開門簾進了裏屋,沖著徐氏道:「娘,秋棠在門口哭,估計有事兒。」
徐氏見秋棠還在抖,又給她圍了個披風,才問道:「秋棠,到底出什麼事兒了?」
秋棠斷斷續續道:「二嬸,我娘……要給我定親。」
徐氏奇道:「不能吧?你大哥還沒成家呢!大嫂不是盼著靖遠高中,然後給他說門好親,不在咱莊稼地裏找麼?那時候你是舉人親妹子,自然能說著更好的。為何突地要給你說親啊?再說,你這才多大啊?比秋螢大不了幾日。」
秋棠帶著哭聲連聲道:「是真的,二嬸,我親耳聽見的。二嬸,你救救我,我娘要將我說給周家的二傻子!去做童養媳!」
徐氏臉上變了色,難以置信地道:「此話當真?為了什麼啊!」
秋棠道:「為了我大哥的前程!都怪那杜三娘,她允諾給很多很多的聘禮,還說會幫著大哥尋門路打點考官,保管我大哥三年後高中!還說什麼傻子命短,活不幾年,可以白得一份家產。」
「糊塗啊!」徐氏歎道,「唉,我與你二叔商量商量,定會去好好勸勸你娘。你也別太擔心,剛才聽你說,似乎是她們才商量,我看多半是杜三娘一廂情願的想法,你可是你娘的親閨女,哪有做娘的忍心把閨女往火坑裏推的啊!我看這事兒多半成不了。」
秋棠哭道:「二嬸,二嬸,我怕,我不想天天跟二傻子在一起。我娘要逼我,我就去死。二嬸,你一定要救救我。」
秋螢上前兩步道:「堂姐,你別害怕。大娘娘就是聽了那杜三娘的,大哥也不會同意的。還有,咱三叔也回來過年了,白天裏出去喝酒喝多了,在書房睡覺呢!實在不行,你過了年就跟三叔走。咱三叔說了,侄女們吃不上飯了去找他,他管!」
徐氏道:「總之,這事兒你既然聽見了,就上點心注意著點兒。有什麼不對勁的,就趕緊過來告訴一聲。宛如、秋螢也多往那邊走動著點兒。你出來多久了?天不早了,讓宛如和秋螢送你回去。你娘要問你為什麼哭了,你就說跟秋螢玩鬧碰著一下,平日裏也別愁眉苦臉的。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你娘肯定捨不得,這事兒十有八九成不了。」
宛如和秋螢一起將秋棠送了回去,回來的路上,宛如忽然感慨道:「我真慶倖,我沒生到大娘娘家啊!」
秋螢忽然道:「生到大娘娘家也成,生成大哥和小梨渦那樣就成了。」然後撓撓頭道,「二姐,你說大娘娘真把秋棠嫁給二傻的話,村裏人還不知道怎麼說她呢!」
宛如跟著感慨道:「是啊,都是親生骨肉,即使看重男娃,也不帶這麼向一個滅一個的。怎麼也不想想,她自己是小子是閨女?」
秋螢想了想道:「那個杜三娘,可真真不是個好東西啊!」
宛如冷笑兩聲道:「不是還懷了孩子麼?一點也不知道給孩子積點德,這麼算計別人,會遭報應的。」
秋螢忽然抬頭道:「啊!二姐快看啊!有人家放煙花了!」
宛如站到路旁看看那邊的方向道:「是周家大宅吧?」
秋螢忽然指指另一側道:「呀!二姐快看!那邊也放了!那邊是郝家吧?」
宛如點點頭,忽然道:「聽爹說過,之前咱家富裕的時候,過年過節也放煙花的。是沿著銅鑼灣的岸邊放,天光水色,煙花絢爛,人聲鼎沸,灣邊上還搭著臨時戲臺,好不熱鬧啊!只是如今,沒那閒錢了。」
秋螢笑嘻嘻地說:「沒事,二姐,會再富起來的。炭翁爺爺這不是來了麼?我聽他前兩日還說呢,春天到了,要去伐過的林子裏再栽上小樹苗去,這樣的話,伐完了大樹,小樹又長起來了,一輪一輪的,永遠有樹也永遠有炭,咱們也就永遠有銀錢了。」
宛如道:「嗯,但願如此吧。那天開窯你沒看到大娘娘的臉,恨不得把咱爹拉下來,她上去似的。我看她是看上咱家的炭窯了,說不定又會想法子來搶過去。」
秋螢想起那日的情形,頓了頓道:「不能吧,那天分家她說咋分就咋分的,咱爹連個駁兒都沒有,她也沒啥說頭再鬧了吧?不過,二姐也說的對,長青哥說了,過日子不能把所有的指望都放到一個來銀錢的地方,要多動腦子全面開花!」
宛如噗嗤一樂道:「還全面開花呢!人家長青哥說的是全面發家,我都聽見了。」然後退到路邊倚到牆上,看著滿天的煙花道,「不過,咱們能做點什麼賺錢呢?難道賣繡品?咱家能賣上價的繡品,也就咱娘的和咱大姐的。咱倆能幹點啥呢?」
秋螢搖頭晃腦道:「這個,我長青哥都給想好了,二姐,你幹不幹吧?」
「幹啥?」宛如。
「種菜!」秋螢。
「種菜?」宛如。
「嗯,然後賣給大姐夫他哥!」秋螢。
「大姐夫他哥……你說何少一?」宛如。
「確切地說,是他家的酒樓。」秋螢道,「而且要蓋暖房,一年四季都保證有新鮮青菜。咱家正好燒炭,蓋個暖房不在話下。」
「這都是你跟長青哥商量的?」宛如驚奇地問,「你們現在都商量到過日子的事情了?」
「是長青哥和柳爺爺商量的。不過,是咱們來幹啊!以後,爹和炭翁爺爺帶著林子哥、根子哥盯著炭窯,咱娘帶著咱姐妹仨種菜,長青哥考了秀才之後開塾授課,小梨渦直接就跟著長青哥啟蒙了,多麼地好啊!」秋螢暢想著,然後抿嘴樂道,「都是長青哥告訴我的,我覺得挺好,二姐,你覺得呢?」
宛如也被她描繪的美好生活感染了,唇邊漾著笑意看著滿天的煙火,陷入了想像中。秋螢一拍腦袋,忽地拔腿就往家裏跑,宛如連忙跟上去,喊道:「哎呀,你跑什麼?不看了啊?煙花還放著呢!」
秋螢邊跑邊喊道:「不知道長青哥知不知道有煙花看呢!我去告訴他!這時候過去拉他出來,說不定還能看上個尾巴!」
宛如在後面緊跟著秋螢,往家的方向跑去。門口大大的紅燈籠,很遠就見著了溫暖的紅光,還沒跑到跟前,就看到門口似乎有個身影在朝這邊張望著。
跑在前頭的秋螢腿腳快眼睛尖,立刻認出了是柳長青,連聲喊著「長青哥」奔了過去。柳長青帶著笑意的聲音也響了起來道:「秋螢,冷不冷?過來披上斗篷。看到煙花了沒?」
宛如沒聽清秋螢回答了句什麼,只是此時此刻,她忽然第一次覺得,其實定親也很好,有這麼一個人陪著一起喜怒哀樂,似乎真的不錯。這就是成親的意義麼?她想著想著,慢慢地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