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三姐!」小梨渦小跑著跟在步履輕快的秋螢身後,喊得很是著急。
「你不在家等著,又追上來做什麼?」秋螢微蹙著眉頭回頭問。她如今年方十二,明媚水嫩,正是豆蔻梢頭二月初的好年華。春末夏初的陽光照射在她綠裙粉衫上,烏髮一半散在身後,一半挽成高髻,發間簪了兩朵杏花,是早晨還帶著露珠的時候從後院涼亭中掐了來的。
「三姐,我跟你一塊去。要是待在家裏,二姐管保又要我練字。」小梨渦揉揉酸痛的手腕,哀哀地道:「好三姐,你帶我吧。我手腕都要腫了。」
「哪里就腫了?二姐夜裏頭還給你蘸了紅花油揉呢,當我不知道啊?」秋螢將眼睛眯成危險的一條小縫打量了小梨渦半晌,又道,「去也成,一路上都是自己走,不能半途要我抱。你吃得太肥了,我可抱不動。」
「遵命。」小梨渦高興地應下,趕緊跑到秋螢身邊來,揚起小手要她牽著。
秋螢牽著他往炭窯草屋那裏走,嘴裏還不忘教訓著:「你二姐稀罕你,你就多跟她一起待待怎麼了?她過不了多久就要出門子了,以後跟大姐似的,見面就少了。」
「咱們這不一會兒就套車去大姐家麼?」小梨渦揚起頭道,「反正二姐嫁得也不遠,以後想她了就去看。我還要學騎馬,嘚嘚嘚嘚,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快著呢!」
姐弟倆腿腳都快,很快就來到了看窯的草屋。林子、根子在挑水澆春天裏新栽下的小樹苗,炭翁爺爺坐在門前空地上,叼著煙斗吸旱煙。
秋螢揚聲道:「炭翁爺爺,我一會兒要去密雲縣城大姐家,娘讓我過來問問,你有沒有東西要帶的?還有要跟你借林子哥和根子哥,幫我裝菜套車送菜。」
炭翁磕磕煙斗道:「又該著送菜了?」
秋螢笑呵呵道:「是呢。停雲樓在京城裏開了家分店,京城酒樓太多立足難,就還是從自家進菜,反正也不算遠。這樣就是有商家擠兌,也能頂住。何大哥在那邊盯場子呢,說站穩腳了再回來。」
炭翁吧嗒吧嗒吸了兩口旱煙,咂咂嘴道:「那密雲城裏頭的停雲樓,最近是你大姐夫在看管?」
秋螢撇嘴道:「指望不上他,天天扯著溫書的由子,四處遊蕩。既不專心課業,也不照管生意,活得倒真是自在。縣城酒樓我大姐看著呢,還有曹大掌櫃。」
炭翁似乎是起了攀談的興致,笑問:「怎麼?那何大少爺也不管管他?」
秋螢拉著小梨渦也坐到空地上曬著的柴子上,歎口氣道:「聽說是何夫人寵著性子,何老爺供著銀錢,也不好太說他。而且我也是無意中得知,我大姐夫才是何夫人的親生兒子,何大哥是前頭的夫人生的,恐怕也是隔著層關係,不大好管。再說了,我大姐夫都成家立世,兒女雙全了,再管他也不聽啊!」
秋螢又笑笑道:「我也是跟著瞎操心,呵呵,這些年他雖懶散些,對大姐卻是寵愛有加的,也知道心疼孩子。何家家業這麼大,他愛閑著就閑著吧。」
炭翁點點頭,指指煙布袋道:「我也沒別的要稍帶,再買些煙葉子回來就好。」
遠處林子、根子看到秋螢,已經走了過來,聽了這話,林子笑道:「讓秋螢稍帶煙葉子,她必搭配一味枇杷膏。」
根子也跟著說道:「可惜炭翁爺爺總不記得吃,多半是便宜了我哥倆。」
秋螢看向炭翁道:「爺爺這次我買了枇杷膏你可得記得吃。煙葉子吸多了口乾舌燥,虛火入肺。吃點兒枇杷膏清肺氣去熱火,你要不吃我就偷走你的旱煙袋,不讓你吸了。」
炭翁笑呵呵道:「越大越跟長青那孩子像,天天操不完的心。呵呵,快去吧,買了我就吃。」
秋螢這才笑了,轉頭問根子道:「根子哥,我托你摘的野果子你摘了沒?」
根子指指草屋道:「屋子裏放著呢,今天早晨新摘的,新鮮著呢!現在要吃麼?」
秋螢搖搖頭道:「不是給我吃的,都裝起來。帶進縣城送人的。」
小梨渦仰臉道:「三姐,給我吃幾個。」
秋螢拉下臉道:「不行,你想吃啥時候不能來摘啊?那是給大姐、長青哥還有你秋棠姐稍的。」
小梨渦哭喪著臉道:「三姐,為什麼我覺得你對大姐、長青哥,甚至是秋棠姐,都比對我好?」
秋螢甩甩手道:「哎呀,真是這麼一回事兒呢!那你還天天追著我做什麼?快去跟著娘和二姐吧!」
小梨渦馬上舉起小手投降道:「三姐,我錯了。」
「哪兒錯了?」秋螢追問道。
「我矯情了。」小梨渦訥訥地說。
秋螢這才回頭和顏悅色道:「別忘記了你小的時候,大姐抱你差不多跟娘一般多。你長青哥對你跟親弟弟有啥不同?你秋棠姐……你秋棠姐一個人待在縣城婆家多麼想家啊!懂了吧?」
見小梨渦點了頭,這才理理他的衣服道:「所以到了大姐家……」
小梨渦搖頭晃腦地接著道:「一定要有做小舅舅的樣子,讓著外甥外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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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螢送完菜之後,將小梨渦留在了宛知那裏,帶著給長青的東西,由根子駕車送到了縣學門口。
剛跳下馬車,抬眼就看到柳長青長身玉立,穿著朱子深衣,正含笑等在門口。秋螢見他的眸子晃似不經意般地看著自己,望過去的時候,卻好似將心也給吸了進去,忽地開口前就紅了紅臉。不過她當然不會回避長青的視線,待根子駕車調頭之後,背著包袱快步行到了長青跟前,仰臉就問道:「長青哥,想我沒?」
長青眸中笑意更盛,左右看看,點了點頭。
秋螢故意扭頭道:「點頭不算,我要聽你自己說。」
長青接過她手中的包袱,轉彎抹角地小聲回道:「知道你今日要來,一大早就心神不寧,明知道晌午時分才到,卻讀不下書去。這大門口,我來來回回十幾趟了,如此這般,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想了。」
秋螢臉皮雖厚,卻到底是個動了春心的小妮子,聞言當即心花齊綻,將一顆心擠了個滿滿堂堂。她心裏好不懊惱,自從去歲開始,她就覺得與長青哥之間的牽絆更多了絲味道出來,聽到別人說他的名字會心跳加速,幾日不見他會思之如狂,見面了為了不叫他看出尷尬來,總是搶先地與他調笑幾句,卻不知為何,到了最後,那個被調笑的人,卻好似總是自己。
秋螢隨著長青往縣學宿處走,路上遇到一兩個相識的同窗,都紛紛打趣道:「秀才小娘子來了?」
而每次長青總是笑而不語,出口回話的總是秋螢,而且四年以來一直是那麼一句話:「我長青哥面嫩,你們別逗他。」
就因為這句話,柳長青得了個「嫩面秀才」的雅號。也有人當面這麼叫他,故意給秋螢聽,每當這時,秋螢就冷哼一聲回道:「嫩面秀才怎麼了?好過你老氣書生。」
這次走到半路,又遇到柳長青一個相熟的同窗,卻是直接與秋螢打招呼道:「咦,秀才小娘子來了?後晌靜月湖有個遊湖會,大家對句作詩,賞景遊玩。讓你長青哥帶你去啊,好幾個人要跟你討教討教呢!」
長青聽了,歪頭看向秋螢,似是詢問她的意見。秋螢便道:「可有彩頭?」
那人噗嗤一樂,接著神秘兮兮地道:「當然有,彩頭大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