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秋螢和長青一起回了停雲樓,在那裏用了中飯,又把後晌要去靜月湖的事情告訴了宛知一聲。小梨渦聽了,連忙跑去求長青,也不知道附耳說了兩句什麼,長青掩不住笑意地掐了掐他臉蛋,點了點頭。
路上,秋螢忍不住問道:「長青哥,小梨渦跟你說什麼了啊?」
長青垂垂眼睛道:「沒說什麼啊,就是叫我兩聲,求了幾句。」
秋螢瞅瞅他背上的小梨渦,納悶道:「叫了兩聲求了幾句,你就答應了?還一路背著他?」
長青笑著扭頭道:「他叫得好聽啊!梨渦,再叫兩聲。」
伏在他背上的小梨渦立刻諂媚地喊了起來:「三姐夫,好三姐夫。」
秋螢登時害臊起來,看看左右無人注意,哼了兩聲抓住柳長青胳膊就掐了一把。
掐完了又心疼,看柳長青也不呼痛也不出聲,連忙問道:「長青哥,疼不疼?」
柳長青笑而不語,時不時地扭頭看她一眼。等他看到第四五次的時候,秋螢紅了臉,扭捏道:「長青哥,你老看我做什麼?」
小梨渦鬧著要吃糖葫蘆,長青遞給他兩個銅板,看著他向賣糖葫蘆的跑過去,不一會兒拿了兩枝回來,長青遞給秋螢一枝。
秋螢開心地接了過來,張口就要咬。想了想又停住了嘴,假意道:「這是小孩子吃的東西,我都大了。要不都給小梨渦吧。」
然後眼見著長青和小梨渦都張口要說什麼,立刻搶在前面道:「不過娘說了,小孩子吃太多甜食不好,還是給我吃吧。」說完立刻咬下一個山楂果,心滿意足地眯上了眼。
長青自懷中掏出一把摺扇唰地打開,遞到秋螢面前道:「這是我選的扇坯,自己畫的扇面,看看如何?」
秋螢接過來瞅了瞅,邊吃邊道:「好看,好看,就是這竹子有點太細了。」
長青啼笑皆非,良久才道:「我畫得這麼次麼?那不是竹子,是蘆葦。」
秋螢連忙停住嘴,仔細瞅了瞅道:「果真是蘆葦,我看錯了,看錯了。」
抬頭見長青也不說話,當即討好般地道:「我評一下如何?」
長青果然來了興致,挑眉道:「自然好,說來聽聽。」
秋螢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道:「臨水思林靜,幼枝細莖長葉生,有蕭蕭竹韻。」
長青笑意更深,頻頻點頭道:「你這丫頭,經書都不好好讀,偏愛對對子猜字謎。剛才的點評隨口說來,倒也頗有意思。既是個上聯,又是個謎面,還說明了蘆葦和竹子有相像的地方,為自己剛才看花了眼找說辭。」
秋螢嘿嘿一樂道:「既成了上聯,長青哥不如對個下聯來我聽一聽。」
長青笑道:「秋螢這是要考我?」說罷稍作沉吟,緩緩吟道,「依山聽雪落,碧葉芳蕊玉花綻,似幽幽梅香。」
秋螢拍手道:「對得甚妙,這下聯說的是雪蓮花?」
長青點頭道:「猜得不錯。」
兩人說說笑笑,沒多久就帶著小梨渦到了靜月湖,有書童在那邊候著,當即引著他們上了一艘極大的畫舫。
秋螢打量了一下,畫舫雖大,裏面卻不過來了十餘人,早前那書生見了他們,立即道:「人齊了,開船吧。」
柳長青本欲引著秋螢找了離主席遠些的位子坐了,好分心走神賞景,進了客艙,才發現兩邊的矮腳書案上幾乎都有人落了座兒,只左右兩個離主席最近的書案還空著。自長青去年中了頭名秀才之後,去這些場合便總被推至上座。
右邊第二席落座的正是先前邀他們來的書生,在那裏頻頻招手,長青抱起小梨渦,引了秋螢過去。好在書案不短,三人同座卻也不顯得擠。
柳長青看看主席,側頭問道:「敏之兄,今日賞景聯句吟詩,不是大家自發相約而來的麼?是有人相邀?」
那書生姓于,字敏之。於敏之聽了,立刻一笑道:「你看看來的十個人,是不是都是縣學裏還算出類拔萃的人物?這次是大才女邱應儀前來探望縣學裏咱們先生,特辦了這個遊湖會,晨時我與你說了的,只是你那時魂不守舍,全未在意。」
柳長青微微臉紅道:「你出言邀秋螢過來,我哪里想到是如此場合?還以為皆是縣學同窗,她都見過識得的。」
秋螢善解人意道:「長青哥,我還是避一避吧,帶著小梨渦到甲板上吹吹風看看景。」
柳長青看她一眼道:「既有聯句,你也是會的,來了便來了,既來之則安之。」
秋螢點點頭,低頭囑咐小梨渦老實待著,不可胡鬧失禮。然後又抬起頭悄聲問柳長青道:「長青哥,這才女邱應儀是個什麼人物?有什麼來頭?」
柳長青也低頭悄聲解說道:「這邱應儀乃是翰林院編修黃志清之妻,因一首《聽月詩》而才名大噪。聽說是有個富商新落了一座高樓,請其夫提名,黃志清本欲提名為‘聽雨樓’,取意‘小樓一夜聽春雨’,不料手下筆誤,寫做了‘聽月樓’。富商便笑問,‘玩月賞月皆有所聞,卻不知何為聽月?’黃志清大窘。此時邱應儀上前解圍道,‘聽月甚妙,無需更改,有詩為證:聽月樓頭接太清,依樓聽月最分明。樂奏廣寒聲細細,斧伐丹桂響叮叮。偶然一陣香風起,吹落嫦娥笑語聲。’」
柳長青由衷讚歎道:「這便是那首有名的《聽月詩》了。此詩原是托自漢魏民歌,被其信手拈來,隨口改動,挪用至此,且潤色成了應景應時的七言詩,可見涉獵頗廣,才思敏捷,勝於常人,傳為佳話。」
秋螢聽得神往不已,眼中掩不住流露出羡慕與佩服之色。
長青悄悄自案下借著袍袖遮擋握住了她的小手,只覺得溫滑綿軟,恍若無骨,不由得心神一蕩,湊過頭去在她耳畔輕聲道:「秋螢無需豔羨他人,在我心中只你最好。」
秋螢被握住小手之後,立時半邊身子都略略緊張起來,卻不願去掙開,手心裏忍不住急速地湧起了一層薄汗,感覺著柳長青的手心似乎也微涼泛潮,卻不知道是被自己的汗蹭濕的,還是他手心也是出了汗。
此時珠簾叮咚一串輕響,兩個穿著粉色綢衫的小丫鬟打開簾子,一位秀髮高挽,氣質華貴的少婦含笑走入艙中來,想來就是那傳說中的大才女邱應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