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說事拉理

李氏說著說著,終於說出了最終目的,果然還是覬覦二房的炭窯。徐氏與宛知對視了一眼,心道不好。宛如與秋螢也對視了一眼,眼裏卻都是憤然。柳長青只悄悄碰了碰秋螢的袖子,示意她稍安勿躁。

因為李氏突如其來的這麼一句話,屋子裏靜了一會兒,良久,張瑞年才咳嗽了一聲,故意道:「大嫂,你是怕這炭窯最後傳給了林子根子,所以才不同意我和梨渦娘認這幹兒的,是吧?」

李氏想了想,點了點頭道:「二弟,你想想,他們總歸是外姓的孩子,身體裏哪流著我們老張家的血?他們能親過你親侄子去?再說了,你大哥不在了,孩子們將來究竟有什麼能耐靠什麼過活,你這做二叔的也得操心不是麼?」

張瑞年道:「頭幾年的時候,致遠不是一直跟著他三叔麼?聽說他對做生意很感興趣,還跟著跑了一陣子街,學了一陣子徒?」

李氏立刻接過話頭來道:「是啊,這孩子讀書不開竅,難得喜歡做生意。在老三那裏做學徒有什麼出路?那也不是老三自己的鋪子,老三學了十年多才出了師,還是跟朋友合著夥兒撐起了個店面。哪有咱自家莊上的炭窯好啊!離家也近,靖遠念書會試什麼的一離家就很少露面,有這麼個老生兒子留在我身邊,也是個照應。」

徐氏見張瑞年老說不到點子上,跟著著了急,接過話頭來道:「嫂子,你想讓致遠到炭窯裏來幹活兒,只要你捨得,不怕他受累,那肯定是沒話說的。只是這炭窯好歹也算是個產業,要是往下傳的話,自然是小梨渦的,父業子承,這走到哪兒也說得過去。」

李氏一聽著了急,忙道:「梨渦他娘,我又不傻,自然知道侄子沒有兒子親,可是問題是你侄子沒能耐,而小梨渦有前途啊。到時候這炭窯對與梨渦來說,可有可無,有了那是錦上添花;可是對與致遠來說,那就是雪中送炭啊,是安生立命的營生啊。我也不是說鬧著斷你們財路,要搶你們炭窯,我只是想著等你們一家發夠了財,往下傳的時候,希望能傳給你侄子,這也不行麼?俗話說風水輪流轉,有錢大家賺。這炭窯雖然我們沒幫上什麼,可那林子是張家的林子啊,按說也有我們一份的。」

徐氏聽了動了氣,忍不住說道:「大嫂,你的按說可不對,我們已經分了家,有族裏長老本家弟兄們作證,家分得是利利索索,你有啥我有啥,都清清楚楚。我們是得了這幾十畝的林子,可是你們也得了絕大多數的良田啊!」

李氏冷哼道:「你還別說分家的事情,我本來不想撕破了臉提這件事,既然你提了,就別怪我了。這家分得不公平。你大哥走了,我一個婦道人家什麼都不懂,是結結實實地被你們算計了一把啊。你們明著是吃了虧,還在外頭得了個美名,暗裏卻是早就打好了算盤。這些年我是越想越窩火,我這豈不是就是那種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的傻瓜!」

徐氏氣道:「舉頭三尺有神明,大嫂,你這話可是摸著良心說的?分家的時候,你但凡嘴皮子動一動,眼睛瞅一瞅,看上了啥想要啥,你二弟是一個駁回都不打,當場就點頭應下。張家但凡是夠點檔次的東西,幾乎都給了你了,就連我們堂屋廳裏用了幾十年的梨花木椅子,你也叫竹盞給抬走了。沒想到我們這麼忍著讓著,抬著敬著,到最後竟然從你那裏一句好話都落不下!」

李氏也挺氣憤,站起來拍著胸脯道:「讓我摸良心說話?我難道沒有良心?我沒有良心,你們張家落破的時候,我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二弟,你就這麼由著你媳婦跟我說話?長嫂如母,我嫁過來的時候雖然你也不小了,可你的衣帽鞋襪、吃穿用度、成家娶親,哪一件事不是我給打理的?我自問待你們不薄啊!你大哥,要不是你大哥,你現在能安心地在銅鑼灣做你的土財主?你早就不知道被人販子拐到哪戶人家為奴為僕去了!眼下你大哥一走,你就不把我這個嫂子放在眼裏了。你不把我放在眼裏我也無話可說,可到底致遠是你親侄子啊,你就眼見著他無所事事混吃等死?」

張瑞年在她的數落聲中面色鐵青,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怎麼了。徐氏偷眼見了他的面色,幾次想開口說什麼又思量著沒敢接話,拿不准他是怎麼想的。

秋螢聽著一肚子氣,忽然見一直站在徐氏身旁的宛如嘴角一撇就要說話。她趕緊咳嗽了兩聲,打斷了她,自己先開了口。

秋螢道:「大娘娘,你想讓我爹把炭窯傳給致遠二哥,是覺得我弟弟他將來能大富大貴用不上,是吧?」

李氏哼哼兩聲道:「不錯,難為你倒是聽明白了。」

秋螢笑笑,問道:「大娘娘憑什麼就確信我弟弟他用不上呢?萬一我弟弟十年寒窗,然後屢試不第,到時候既無手藝又無家業,而且還手無縛雞之力,你讓他用什麼安生立命呢?」

李氏道:「小梨渦怎麼會?絕不至於……」

秋螢打斷她道:「大娘娘,我們都是普通老百姓。你不是大仙,我也不是神婆,誰也不能鐵口直斷將來一定會怎樣怎樣。就拿我大哥來說吧,他滿腹才華,讀書一直上進,有誰能想到他會兩度落榜呢?又有誰能夠斷定他下次不能金榜高中呢?」

李氏道:「這……」

秋螢繼續脆生生道:「大娘娘,要我說,你是很有福氣的,不過就是過於杞人憂天了。在我看來,我大哥滿腹才華,雖然科舉之路略有坎坷,但天降大任有磨難也是正常的,以我大哥的實力,繼續科考必定會有高中之日,到時候不只是高官厚祿光宗耀祖,甚至還封侯拜相余蔭後輩。我秋棠姐雖然眼下做童養媳似乎是說著不好聽,但實質上是嫁到了商賈富戶,腰纏萬貫的富庶之家。正是因為養在婆家,所以跟姐夫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著一起長大,感情自然是深厚的。將來生個一子半女,做到當家主母,多麼的風光。有這麼個哥哥和妹妹,致遠二哥就是一輩子不勞不作,也能吃香的喝辣的,大娘娘豈非是多操了心了?」

李氏氣憤道:「胡扯!世上哪有這麼順利這麼好的事情!」

秋螢笑道:「不是吧?沒有麼?那大娘娘給我們三姐妹和小梨渦設想得不都是如此好的事情麼?我們要是都能有這機遇,那我大哥二哥球堂姐只會比我們更好吧?」

李氏弄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時臉上顏色變幻不定,過了一會兒方道:「好,我們不提將來,將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成,我們只說現在。第一,張家有嫡傳血脈在,認外來戶做乾親,我就是不同意。第二,如今我們兩家的日子誰好誰壞,是一目了然。我們孤兒寡母度日艱難,想在張家的炭窯裏給你侄子找一份差事混口飯吃,你們給不給這個臉看著辦!第三,這炭窯的歸屬也好辦,小梨渦若是能中了秀才,能走讀書的路子出人頭地,這炭窯就給致遠。若是小梨渦也跟致遠差不多處境,那就仍舊留給他,讓我們致遠給他弟弟打一輩子長工,只要不餓死就成!」

李氏一番話說得斬釘截鐵,甚至有點咬牙切齒,聽著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做了很大的讓步一般。說完了之後,她一屁股坐回了原位,端起茶杯來,也不顧茶早就冷了,咕嘟嘟一口飲盡,等著二房這邊給個回話。

柳長青見事情似乎僵住了,就拿眼去看何少揚。何少揚卻微笑著搖了搖頭。秋螢頭一抬又要張口,柳長青伸手將她拉住。思索了一下,自己正待開口,卻聽到一直安安穩穩地聽到現在的宛如,先是一聲冷笑,接著便開口道:「憑什麼?」

李氏聞言一怔,一看是最倔最難惹的二丫頭,也是頭疼得很,她怒道:「你說什麼?」

宛如笑笑,一字一頓地道:「我說憑什麼!大娘娘,二房也姓張,落仙嶺的林子是祖上傳下來,你當初不要,分家分給我們的。炭窯是柳爺爺給請來了炭翁爺爺,我們自己開起來的。林子裏你沒種過一棵樹,炭窯建成你沒插過一把手,炭怎麼往外銷你沒操過一份心。我問你,你想給致遠要炭窯,你憑什麼!」

李氏氣得嘴唇直哆嗦。

宛如繼續道:「大娘娘,我們種菜不種糧,是因為不會種糧麼?不是,是因為我家六口人,加上炭翁爺爺,林子根子哥,一共九口,五畝地的田地種的再好,也不夠我們糊口的。你想過要接濟我們嗎?我們種菜似乎是很賺錢,但說白了,是靠我大姐夫的酒樓給幫襯著,若不是恰好有這麼一個門路,我們怎麼活?你當初要那幾十畝的田地的時候,有為我們想過麼?眼下,不過是老天爺有眼,不忍心叫我們一家人沒有活路,一片啥也不值的林子發現可以燒炭了,田地種地沒出路改為種菜了,我們日子過好了。你看著眼氣了是吧?」

徐氏拉了宛如一把,宛如卻不理那一套,自顧自道:「大娘娘,你說的那叫理麼?你為什麼不叫叔伯兄弟們都過來,給評評啊?你一個人來這裏哭窮扮可憐做什麼?你拿著你的理去銅鑼灣挨家挨戶地去說說,看有沒有人附和你?你拿著你的理到四九城到整個大明朝去說說,看能不能站住腳?」

李氏拍案而起,怒道:「二丫頭,你賤嘴欠縫,欺人太甚!居然這麼跟我說話,看我今兒個不抽死你?」

秋螢往前一竄,立時搶前一步,攔到了她的面前。柳長青怕她吃虧,連忙也跟了過來,伸手將她護到身後。

秋螢挑挑眉毛,靈機一動道:「大娘娘,我二姐說話不好聽,你別跟她一般見識。我這麼跟你說吧,這炭窯的事情,我爹娘也做不得主。因為這炭窯是我的陪嫁,炭翁爺爺是我柳爺爺給請來的,炭窯沒他就開不成。我這麼跟你說吧,這炭窯眼下是姓張,但等我及笄嫁了人,就姓柳了。你就是有一百個道理,也輪不到要我致遠二哥去分我跟長青哥的東西。你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