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香山遊寺

京中待的這些日子,張瑞年的咳嗽已經調理得大有起色,月底的時候,柳長青套著馬車回了趟銅鑼灣,將徐氏也接了過來,想按照原定計畫一起去香山寺遊玩。秋螢知道娘親要來,算著時辰快到了,就牽著大黃狗去巷子口兒那裏等,見到長青趕著馬車回來了,喊著「娘親」就撩起裙擺小跑步迎了過去。

到了車前,徐小環剛剛打開馬車簾子,跳了下來,就被一個柔軟甜香的身子一撲,耳中聽到秋螢的聲音,知道她認錯了人,就笑道:「張嬸快下來,秋螢想你了,都撲我懷裏來了。」

秋螢一撲之下就知道認錯了人,趕緊站直身子規規矩矩地喊道:「小環姐,對不住,嚇著你了吧?」

徐小環拉拉她袖子,將她扯到一邊去,假意伸手擰她的耳朵,邊問道:「我成親時,洞房裏的那對聯,聽說是出自你手筆?」

秋螢尷尬地笑了兩聲,護著耳朵跳開一步,皺眉想了一會兒這才笑道:「小環姐,你從哪兒知道有那麼一副對聯的啊?你別聽別人瞎說啊,那對聯挺好的,再說了我記得我長青哥寫是寫了,他沒敢往上貼啊!我還專門看了呢!」

徐小環雙頰嫣紅,越發的顯得明豔動人,她道:「是啊,沒往洞房門口貼,貼到我們喜帳裏頭了。還有啊,你怎麼想的啊寫那橫批?」

秋螢一愣,不知道她說的是「春/色滿園」還是「非禮勿視」,就站在那嘿嘿傻樂。

徐小環接著道:「你這丫頭,害我丟死人了。鬧新房的人散了,我坐的腰酸背疼脖子僵硬,好容易林子哥過來給我掀了蓋頭,我一睜眼正好看到帳子兩邊掛的對聯了,上下聯也是打趣我們開些葷玩笑,雖然過頭了些,不過是羞人答答罷了,哪知道一抬頭看橫批,我當即笑噴了場。」

秋螢越發的不解,尋思著看橫批無論哪個應該更加羞答答的啊,怎麼還笑噴了場?就問道:「我只記得對聯是:洞房花燭鴛鴦交頸雙得意;巫山雲雨鸞鳳和鳴兩多情。什麼橫批啊?」

徐小環道:「秋螢沒偷看。」

秋螢道:「什麼?」

徐小環笑道:「我說,橫批是:秋螢沒偷看。就為了這句話,我和你林子哥一個盯前門,一個盯後窗,等著你露頭呢,等了大半夜。」

秋螢愣了半晌,琢磨出了味兒,想起了當時柳長青為何不抱著她去偷看後窗戶,她扔下徐小環,頂著一張大紅臉呲牙咧嘴地向著柳長青跑過去:「長青哥,你!」

柳長青聽徐小環拉著她在一邊嘀嘀咕咕,已經想到了在說什麼,見秋螢紅頭脹臉地跑了過來,想起舊事也不禁唇角彎彎樂了起來,卻知道徐氏在身旁,秋螢不敢放肆,所以明知故問道:「我怎麼了?」

徐氏也轉過頭來道:「怎麼了?」

秋螢不敢明說,忍了半天才勉強找了個詞兒告狀道:「娘,我長青哥設計我,讓我出醜!」

徐氏聽著沒啥大事兒,也就不擔心了,笑笑繼續跟長青往莊子裏走。

秋螢追上去,又湊到徐氏臉前說了一遍道:「娘!我長青哥設計我讓我出醜!」

徐氏拿眼看看她搪塞對付地道:「你不總出醜嗎?關人家長青什麼事兒?」

秋螢大張著嘴,半天都合不上,心裏不滿徐氏的說法,卻一時不知道怎麼回她。

徐氏再次解釋道:「你不從小就說了麼?你的正形就是這樣兒,你長青哥早就知道。既然他早就知道,還專門設計你做什麼啊?唉,你這孩子,不懂事兒,你長青哥這麼忙,你還要搗亂……」

秋螢指著長青,忽然感慨道:「他,他,他,我長青哥他……哎呀,娘啊,我姥娘說得真對啊,我是只猴子,他是獵人啊!我在樹上上躥下跳,自以為捉弄了人家,誰知道跳了半天,還在人家手心裏頭呢!」

徐氏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就看著她也沒說話。

秋螢晃晃腦袋,繼續形容道:「娘,不對不對,我重說。我還不如猴子呢,我比猴子傻多了,我長青哥悄沒聲兒地放了一箭,我就倒地下了,然後扒拉過那箭來仔細瞅了瞅,這才發現是人家一個月前放的。」

徐氏越發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了,只對長青歉意一笑道:「這孩子不知道咋的了,說話都不利索了。長青,你別介意。這估計又是什麼看雲編出來的故事,咱不知道前因後果,聽不懂。」

柳長青大方笑道:「嬸子,沒事,我聽著挺好玩兒的。獵人,猴子,一月之前的冷箭什麼的。」

說完兩人就說說笑笑進了院裏。

秋螢氣得跺腳,好在徐小環從後頭幾步走了過來,笑道:「進去吧,秋螢。我聽明白了,他是獵人,你是猴子,那個橫批是他設計你出醜了。」

秋螢聽了立馬覺得遇到了知己,這小環姐可真聰明啊,她趕緊握住徐小環的手,正待肯定一下再順便解釋清楚,卻只聽到徐小環問道:「秋螢啊,我看長青挺穩重的,這橫批應該是還擊,你肯定先逗人家了吧?」

秋螢想了想委屈道:「我當時就是激了一下將。」

徐小環了然地點頭道:「哦,就是說搬起石頭笑著扔了過去,一個月之後腳疼,低頭一看砸著的是自己腳丫子。」

……

初一那天,張瑞年夫婦、宛如夫婦、秋螢長青、柳公、小環一起去了香山寺遊玩。來前夜裏頭下了一場秋雨,清晨又落了霜,這下子雨潤青山翠,霜催碧葉紅,整個香山寺包裹在紅、黃、綠三個顏色之中,分外的秋意綿綿。

柳公和張瑞年夫婦走在頭裏說說笑笑,宋明誠與柳長青跟在後頭談詩論詞,宛如、秋螢、徐小環跟在後頭慢慢溜達。宛如扯扯秋螢袖子笑她道:「今兒個出息了啊?怎麼沒去跟著長青哥?」

秋螢扭頭看著宛如,認真問道:「二姐,你說,咱家人裏頭,誰能比我長青哥心眼子還多?」

宛如見她問得認真,就還真的想了想,回道:「多不多的,這不好比較。不過反正是你啊我啊咱爹娘啊捆吧起來也不是個兒!要說跟他差不多的嘛,我覺得何大哥能行。」

秋螢一拍巴掌道:「對啊,我怎麼把少一哥給忘了啊?」

宛如愣道:「你幹嘛?給你長青哥找個對手以文會友督促進步啊?」

秋螢笑意融融道:「君子善假于物也。小猴子也能找個聰明師傅開開心竅。」

宛如笑道:「怎麼?你想拜何大哥為師,學點人情世故開開心智?」

秋螢點頭不止,放慢腳步琢磨拜師的事情。

徐小環笑笑跟宛如並肩一起向前走去,邊小聲笑道:「是該學學。」

這話叫秋螢聽到了,她趕緊回神,前後一想,就咋呼了起來:「臭二姐!我只說小猴子要拜師,你憑啥說是我?」

宛如停住腳步回頭道:「這裏就我們三個。」她指指徐小環問道,「小猴子說她?」

秋螢瞧瞧人家徐小環,發現人家眉眼彎彎,秀雅清麗。

宛如又指指自己:「小猴子說我?」

秋螢看看宛如,發現人家氣定神凝,端莊大方。

宛如又指指秋螢,問道:「你說小猴子只能是誰?」

秋螢笑著點頭道:「嗯,不錯,小猴子只能用來比作我。」

宛如滿意地點頭笑了笑,卻聽到秋螢接著跟小環道,「要比二姐啊,得用老母雞。平時裏慢悠悠,踱著方步曬太陽,和善老實;其實呢,無論下蛋孵小雞人家都不怕,肚裏有貨;遇到老鷹還能炸炸毛,撲棱翅膀翹尾翎,牙尖嘴利。」

當年秋螢跟長青學對子的時候,總跟宛如顯擺,找她陪練,所以宛如多少也會,此刻聽了哼了一聲道:「小猴子低陋粗野,源出深山。」

秋螢來了精神,回道:「老母雞油滑刁鑽,魂歸灶間。」

宛如橫她一眼又道:「自古長幼有序。」

秋螢笑回:「從來兄友弟恭。」

宛如又飛快地隨口說了幾個上聯,秋螢皆得意洋洋地隨之對上。

宛如笑笑極快地說道:「春睡海棠初著雨,又嫩又嬌媚。」

這話秋螢太耳熟,當即回道:「冬日暖房黃豆芽——」

宛如見她上鉤,哈哈大笑起來。

秋螢來不及收口,卻靈機一動,指指宛如,又指指徐小環,接著道:「是你不是她。」

幾個人一路逗笑耍鬧,遊玩了一番。最後,又去寺廟裏上了香,徐氏捐了一些香油錢。因為到了午間,那接待他們的小沙彌便留他們到後院膳廳用些素齋。徐氏想想後晌還要接著賞景,不填飽肚子不成,也就沒有推辭,道謝之後就隨著他去了後院。

進了膳廳這才知道,捐香油錢比較多的香客都被留下來用齋了。

他們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一起落了座。

秋螢四下瞧了瞧,忽然瞧見了一個不願意看到的身影,不禁眉頭一蹙。

柳長青就坐在她對面,立刻朝她看的方向望了過去,卻只見一個青衣小廝正彎腰在一個身材寬胖的鄉紳面前悄聲地稟報著什麼。柳長青耐心等他說完直起了腰來,卻赫然發現那胖鄉紳正是四時鮮的石老闆。

而那石老闆的旁邊,正是身著便裝的順天府尹柳乘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