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秋螢揚名

秋螢吟聲甫落,牆上墨蹟未乾,人群中在短暫的沉寂之後,忽然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甚至有人吹著口哨喊道:「好對!妙對!絕對啊!」

他們縱然不能將中草藥名全然默出然後來對這個對子,但是別人對出來之後,看看是不是合適的中草藥名,對的工整與否,還是可以辨別的。

那邊裏,大才女邱應儀的面色也變了幾變,最後實在忍不住上前問了一句道:「姑娘可是進過宮?又或者聽說過此聯?」

其實這對聯,秋螢的確是聽過的。而且,也的確是宮裏面傳出來的。

相傳宮內有位娘娘氣質出群,才學過人,很受天子賞識,無奈卻身體不好,日日與草藥為伴,俗話說久病成醫,幾年過去,這位娘娘已熟知很多藥理。有一日,恰逢娘娘身體不錯,且興致也不錯,走出宮室來遊御花園。正好碰見太后娘娘也在游御花園,並且還在賞賜一個老花匠,那老花匠自然就是柳公。

娘娘聽聞是老太醫與柳公一起調製的「食補粥」很合太后娘娘心意,這才得了賞。就問柳公是否也通醫理。柳公回道:「草藥草藥,先是草,後是藥。花草花草,也有花,也有草。奴才伺候花草久了,就也瞭解它們的秉性用途了。」

娘娘聽了笑道:「見你回話,是個念過書的。既然識花識草也識字,我這裏有個與藥草有關的上聯,你且來對上一對。」

這便是那「紅娘子」上聯的由來了。

本來,秋螢是不想隱瞞自己知道此聯的事情的,但是邱應儀如此一問,擺明瞭是不相信秋螢能對出這對聯來。她話語間雖然十分客氣,但背後的含義卻十分傷人,秋螢聽了立刻不樂意起來。

秋螢看著邱應儀淡淡笑著回道:「不知道邱姐姐是將此聯看得太高,還是將小妹我看得太低?也罷,今兒個行館外頭聚了這麼多文人雅士,又難得見到了才名遠播的邱姐姐,就由姐姐再出幾聯,小妹試對一二。如有對得不好的地方,還請諸位雅客包涵,也請邱姐姐‘口下留情’——莫要出得太難才好。」

此刻,柳長青已經擱下筆,淨了手,走回了這邊。他聽到了邱應儀的問話,立時就想出聲回答,不料秋螢朗聲給回了過去。一是沒有直接回答問題,不說聽說過,也不說沒聽說過,只含糊地反問了一句;二是這句反問問得恰到好處,柔中有剛,還隱約暗示了是自己對得的;三是居然知道趁勢反擊,因為對自己對對子的能力有信心,要邱應儀出對,讓事實為自己說話;四是語意雙關,「口下留情」一是謙虛客套,二是暗示邱應儀之前的話已然失了禮數;最讓人意外的是,「口下留情」還拉了長聲,待大家體會了其中意思之後,又接上一句「莫要出得太難才好」,讓人憋了氣卻又沒個出處。

柳長青唇角彎了又彎,他的秋螢沒看《史記》與《孫子兵法》,也已然有了一套了。其實,她不是自小就巧舌機變的麼?否則郝小胖山坡打架一事,又怎能讓她「得了便宜還賣乖」?這番一想,心下就放鬆了起來,任由她自己應付。

而這邊,其實邱應儀話一出口,已感到不妥,只是想收回來是來不及了。此刻被秋螢言語一激,一下子騎虎難下起來,是出對子難她也不合適,不出對子難她的話,這關又情同虛設了,傳出去也不好聽。而圍觀的眾人巴不得樂子更大,熱鬧更多,立時跟著起哄起來,非要邱應儀出對不可。

邱應儀見難拂眾意,就勢說道:「姑娘好才華,這圍牆對已對得,門自然是進得的。不過,既然大家興致都這麼好,我們就對上幾對,權當樂樂。」

心中打定主意,不出名對,只就地取材,試試秋螢是否有真材實料。左右看看,四下皆是皚皚白雪,略一思索,念道:「月映雪,雪攬月,月下聞君踏雪,雪上共君賞月。」

秋螢一樂,立即揚聲對道:

「風挽梅,梅倚風,風中同卿尋梅,梅間與卿聽風。」

「山傍水,水繞山,山下攜友望水,水上與友眺山。」

「風拂柳,柳搖風,風中觀美倚柳,柳旁同美聽風。」

秋螢以三對一,出口成對,引起轟然叫好。

邱應儀臉色一變,紅唇微啟,秋螢見了知道她不打算客氣了,所出對子定然難得很,當即搶著說道:「多謝邱姐姐口下留情,秋螢方才獻醜了。既然是權當樂樂的吟詩作對,有來有往才好,姐姐适才出了題,如今換我了。」

邱應儀恃才心傲,哪里將她出的對子放在眼裏,口中應道:「是這道理,請出上聯。」

說罷也是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來,準備聽了就對,一定壓過秋螢的風頭。

秋螢笑笑道:「我這對子不長,而且雅俗共賞。這對子呢,不只出給姐姐你,也出給行館中的新科狀元,若對得出呢,我們再來赴宴不遲。」

邱應儀見她將自己先前的話搬了出來,心中冷哼一聲,卻也不以為意,只催促她快些出題。

秋螢笑笑,提氣揚聲說道:「我的上聯是:夏大禹,孔仲尼,姬旦、杜甫、劉禹錫。」

邱應儀聞言一愣。

秋螢繼續高聲說道:「之所以說它雅俗共賞,因為這上聯聯面雖然都是先聖故儒,文人雅士,但是諧音卻很有鄉土情趣。」

邱應儀愣然念道:「下大雨,恐中泥,雞蛋、豆腐、留女婿。」

秋螢贊道:「邱姐姐果然機敏過人,不知需時多久可以對得?若是太久,我與長青哥想先行離開了,否則天色晚了,真的要‘月映雪,雪攬月,月下聞君踏雪,雪上共君賞月’了,美則美已,只是夜裏走山路,太危險了,還請姐姐體諒。」

邱應儀皺眉苦思,哪里還顧得上答話。

眼見秋螢笑吟吟拉了長青要走,周圍也在苦思下聯的文人雅士,不覺出聲問道:「請教姑娘芳名?」

柳長青心中一動,扯住秋螢不讓她回話,代為答道:「在下柳長青,這位是在下未過門的妻子,家居南小巷,姓張,名字就不便透露了。适才的草藥聯什麼的,都是因為家中園林頗多景致,家祖又酷愛園藝,受其影響,所以才對花花草草甚為熟知。諸位雅客若是不嫌寒居敝陋,長青在此與諸位定個‘三月之約’,三月之後,正是草長鶯飛,桃花盛開的陽春,三月二十六那日,歡迎諸位到南小巷賞花觀景,吟詩作對,賞鑒美食。今日有美在側,與諸位暫且別過,我們三月之後南小巷再見。」

那邊邱應儀忽然出聲喊道:「且慢。張家妹子,可否告知此聯是否絕對?可確然能對?」

秋螢回頭笑道:「邱姐姐放心,此聯並非絕對,確然能對,小妹不才,對了兩個。」

說完又朗聲笑道:「諸位能對得此對的,南小巷必然花/徑為君掃,蓬門為君開,三月之約,奉為上賓。」

說罷與柳長青登上那個華麗至極的馬車,車把式甩鞭,緩緩遠去。

那大才女邱應儀與新科狀元邱應方姐弟二人,在城郊賞雪宴行館接連逗留了三日,沒能對得此對,無奈之下,罷宴離席歸家,與趙筱筱的婚事暫且按下不提。

而京城中流傳起一則越來越誇張的傳言,據說是這京郊南小巷,有位姓張的才女,乃不世出的曠世奇才,遍尋京城,是無人能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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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換星移,幾度飛雪之後,已然到了草長鶯飛的陽春三月。

自從開春,南小巷就忙了個人仰馬翻,栽花種樹,打理園子,另外趕制桃花箋的請帖等等,杜三娘素日無事,也一身素雅打扮,帶著小鈴鐺過來幫忙。而秋螢也將小梨渦接來了京城,繼續由柳長青授業讀書,豈料小梨渦總不用功,偷跑出來跟小鈴鐺一起玩兒,最後秋螢與杜三娘說了說,讓小鈴鐺也跟著一起念書了,小梨渦這才安安穩穩地待在學堂裏了。

這天正是三月二十,這段時間秋螢與宛如分了工,秋螢負責園林景致,完全地給柳公和長青打下手;宛如則負責種菜,帶著青梅和青叢,供應停雲樓。忙完一天之後,小鈴鐺和小梨渦吵著要吃榆錢飯,秋螢無奈,只得帶了他們兩個,一起去附近鉤榆錢。

說是附近,其實南小巷這邊比較荒涼,往遠處走走就到了一片墳圈子裏,這裏面有幾棵特別老的榆錢樹,樹身就有一個人合抱那麼粗,上頭的榆錢兒一串串的淺綠瑩瑩,飽滿得好似快要壓彎幼細的樹枝,在晚風中忽忽地晃蕩著。

照舊是小梨渦爬樹,嗖嗖地像只小猴子,越爬越高。

秋螢在樹下一直盯著他,眼睛也不敢眨,就怕他一個疏忽踩滑了腳。

下麵小鈴鐺卻喊道:「小哥哥,別爬太高啦,小心點兒。樹梢梢上頭風大,長的大榆錢兒串都吹下去不少啦!」

小梨渦聽話得很,當即不再往上爬了,拿出別在後腰上的鐮刀鉤,抱著樹身,就伸著胳膊撿著飽滿鮮嫩的榆錢串兒往下削。

嫩綠的榆錢串仿佛開滿淺花的花枝,接二連三的掉落下來,樹下小鈴鐺背著柳條背簍,跑來跑去的撿,銀鈴般的笑著,時不時地哎吆一聲,喊道:「哎吆!小哥哥你怎麼往我頭上丟啊!」「哎吆,這麼大個枝子你鉤下來多可惜啊!明年該少長一串了!」「夠啦夠啦小哥哥,夠吃就行了,給旁人家留點兒,柳先生說了,現在正青黃不接呢!」

秋螢抱著胳膊站在樹下笑,看著他們,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和長青哥哥的小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