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帶著孩子從娘家搬月子回來之後,天氣更是一日比著一日的見暖。這天天氣晴朗,大清早的就透著一股暖洋洋的勁頭,徐氏讓宛知看著君羨,自己換了粗布衣服,帶著宛如和秋螢一起到後院翻整好的菜畦裏種葫蘆。
張家大門住的是新宅院,二門住的是張家老宅子,雖說有些破敗了,但地方卻是不小,後院更是很大。原先沒敗落的時候聽說還有些景致,高樹矮花錯落開,蓮花池塘錦鯉遊。此刻空余了後院正中一個亂石圍住的花壇,裏面雜亂地開了些花,花壇正中就是那棵很有年歲的杏花樹,樹底下一個石墩兒,正是前些日子張秋螢坐下吃飯的地方。
池塘本來在花壇的左側,早些年就被填平了,後來被徐氏翻整成了菜畦,種些日常吃得著的新鮮蔬菜。春天到了不久,凍土化開之後,這片菜畦裏就栽上了春小蔥以及耐寒的茼蒿和紅根菜。
有句諺語說的正是茼蒿菜,叫做「春來三月三,茼蒿下米湯。」茼蒿有一種特殊的香味,有些人不喜歡,但張家倒沒人忌口,又因著它耐寒是早令蔬菜,因此後院翻整了菜畦的這幾年,徐氏總是早早地種上它。茼蒿的吃法也不少,可以炒可以涼拌,可以做湯,還可以做餡兒。張秋螢就很喜歡吃涼拌的茼蒿,用水焯過之後,切段拿鹽微鹵,放上麻油、辣子、香醋,拌上一拌,清香下飯。紅根菜就是菠菜,也有人叫波斯菜。
張錦年回來後,住到了二房這邊,前日裏帶著幾個短工將後院右側的地也翻整好了,施了底肥,就是專門留給徐氏種葫蘆的。葫蘆的用處大吃法多,葫蘆做瓢可舀水,還可以做酒器和樂器。嫩葫蘆可以當素菜做,也可以燉肉做葷菜。還可以用糖醃漬做成蜜餞,或者切條曬乾,冬天裏燉菜吃,葫蘆籽炒後噴香,還可以當乾果哄小孩子或者用來招待客人。
葫蘆種已經浸種催芽並且秧好了苗兒,今天主要要做的就是移栽到菜畦中,還有就是搭葫蘆架子。這葫蘆棚架大概要一人左右高,頂端搭成間隔一尺左右的井字型,好讓葫蘆藤爬蔓子。
聽說張家後院要移栽葫蘆苗兒,柳公一大早也帶了長青來幫忙,並且帶來了好幾捆拇指粗度的細竹枝。柳公和張瑞年一起移栽葫蘆苗兒,徐氏就領著宛如、秋螢和柳長青一起搭葫蘆架子。其實基本上是徐氏和柳長青在忙活,宛如跑來跑去地負責遞竹竿和樹枝,秋螢就拿了把小剪刀將細麻繩剪成一段段的,遞給他們來固定捆綁。
張宛知看著天色不早,就想著給眾人準備午飯。於是抱了小弟讓徐氏給喂過奶之後,就抱著他晃悠著溜達起來,果然小傢伙吃飽喝足就漸漸地犯了困,不一會兒就呼呼上了。張宛知將他放到墊得厚厚實實軟軟乎乎的木推車上,一起推著去了下屋廚房,好邊做飯邊看著他。
這張君羨新得了個小名叫梨渦,是滿月那天之後,在張秋螢的強烈建議下,被爹娘無奈採用的。此刻小梨渦睡得正香甜,不知道是不是做夢也在吃奶,小嘴兒一個勁地咂摸著,臉頰邊的梨渦時隱時現。
張宛知看了看,下屋廚房裏放著好幾捆新鮮的小蔥,徐氏坐月子親友鄰人還送了不少的雞子兒,當下去大黑甕裏抓了兩把出來。溫了水,將白麵和紅薯面兩摻,活好了面。將小蔥洗淨切好,又打了七八個雞蛋攪勻,準備好一應調料,準備烙幾張蔥葉雞子餡兒的大火燒,再烙幾張雜面油餅做主食。然後切塊肉和菘菜一起燉了做菜,另外再切盤前些日子招待客人剩下的鹵牛肉,炒盤花生米,涼拌豆腐皮,給他們幾個爺們兒下酒吃。尋思著今天忙,柳公和長青也素來相熟,想必也不會失禮。
火燒和油餅烙出來基本就完事了,花生米好炒,燉菜也好做,放好了調料,火塘鐵鍋裏燉著就行。其他的基本都是現成的,等張宛知這邊忙活完了,恰恰到了晌午頭兒,後院裏種葫蘆的幾個人也都歇了工。
徐氏搭葫蘆架的時候,就看到下房的煙囪冒煙了,知道宛知準備了午飯,因此也就不著急了,伺候著柳公和張瑞年洗了手,這才過來看看準備了什麼飯。
吃飯的時候,柳長青和柳公、張瑞年,以及剛回來的張錦年一桌,在堂屋裏吃;徐氏帶著幾個孩子一桌兒,在下屋廚房裏吃。張秋螢嫌烙餅烙得油煙味兒大,在大瓷碗裏擱了兩條兒切好的蔥葉雞子兒火燒,又放了點鹹菜條,就端著碗去大門口吃去了。
鄉下的習俗,尤其是夏天天熱的時候,飯好了就端到大門口去吃,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邊吃飯邊閒聊。
以前張家門第深規矩大,尤其是跟大房一起住的時候,頂多在院子裏挑個蔭涼地兒放了桌子吃,是絕對不能跑到門口去的。不過漸漸家道中落大不如前之後,也就沒那麼多規矩了。尤其是分開住之後,鄰居是柳長青,他與柳公相依為命,爺倆都會做飯,且個個手藝不凡,張秋螢就養成了大門口吃飯,順便吃長青碗裏自己相中的飯的習慣。
此時剛是夏初不久,天氣還沒炎熱起來,倒是沒有多少人來門口吃飯。張秋螢跟著幫忙了一頭午,雖說活兒是最輕巧的,但是站了半日也早就餓了,當下也不管燙不燙,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燙著了就含在嘴裏嘶哈兩聲再嚼下去。
正吃著,斜對門的張茂才出來了,看到張秋螢感激地笑眯了眼睛。
張秋螢吃著火燒含糊地喊了聲茂才哥,就跟他聊了起來。問他吃沒吃午飯,又問了問他家的小寶寶好不好,叫什麼名兒,天氣暖和了,怎麼也沒見抱出來過等等。
張茂才一一答了,忽然對張秋螢神秘兮兮地小聲問了句:「秋螢妹子,你跟哥說一句,是不是你隔上兩天就往哥門洞兒裏塞幾條鯽魚啊?秋螢妹子,你人雖然小但心眼兒可真是好啊!你小侄子多虧了你才能有口奶吃,我和你嫂子日裏夜裏說起來都感激你啊!」
說完看著張秋螢竟然動了感情,又或者是想到悽楚生活,忍不住掉了幾滴眼淚。
張秋螢嚇了一跳,站起身來連連擺手道:「不是,不是,茂才哥。你快別謝了!」說完壓低聲音說道,「你也知道,茂才哥。我家跟郝家不對付,我家根本沒法下水打魚,所以幫你忙的不是我啊!」
那邊張茂才卻認了死理兒,覺得正因為如此,張秋螢才不敢承認。當下連忙打個手勢連連說道:「秋螢妹子,你別推辭了,我都懂,我都明白。我以後絕對隻字不提,今兒個就是看你自己在,悄悄跟你說一聲,你嫂子奶水已經催下來了,這陣子養得也不錯,你就不用再送魚來了,這事兒的確挺危險,給郝家人知道了又要鬧事。」
說罷也不等秋螢回話,自顧自接著說道:「秋螢妹子,我和你嫂子都承你的情。」說完擺擺手回院子去了。
留下張秋螢愣愣地站在大門口,咬著火燒一陣的納悶,這好人好事到底是誰做的呢?